第十五章 流浪的人
【十五】
康拉德不是個普通人，曾經不是。
至於現在……如果他這次去往中國的旅程不出什麼意外，叫他達成了自己此行的目的，那他想要走出眼下的落魄境地，也就不算是什麼難事了。
到了那個時候的他，依然不會是個普通人。
大鬍子酒鬼康拉德，一個曾在中國生活了整整六年的日耳曼人，這是康拉德早在昨天夜裏就告訴過安國的事情。
但關於自己身上的更多事情中，康拉德昨天夜裏沒有藉著酒勁告訴安國的，卻還有許多許多。
至少此時正與宋子軒說著閑話，不時品評一下站在船頭甲板上的那幾名貴婦模樣如何的安國，就並不知道昨夜見過的那位有趣的大鬍子酒鬼康拉德先生究竟有個什麼樣的真實身份。
參加過一戰的德軍上尉軍官，曾在中國陸軍大學擔任過整整六年的戰術課小教官。
無論這哪一個身份拿出去，都不該是康拉德眼下鬍子邋遢的潦倒落魄模樣。
只不過，就像康拉德自己說過的，他喜歡喝酒。
因為喜歡喝酒，被當初統管他的德軍將官從現役軍官的隊伍里剔除，以退伍軍人的身份來到中國，而後擔任了陸軍大學的教官，這才算是有了點賴以維持生計的收入。
還是因為喜歡喝酒，考慮到他曾是當年戰時最優秀的老兵之一，年前德軍為了組建第一支特種傘兵團而將他重新徵召回去的事兒還沒過去多久，就再次被負責的德國將軍從傘兵團的隊伍里除了名。
他嗜酒如命，可軍中，是禁酒的。
他嗜酒如命，可他除了殺人以外，就再沒有了別的賴以維生的手段。
於是，失了去處的康拉德便開始了自己四處流浪的生活，從德國、法國、一路輾轉到了美國三藩市。
但到了今日，當他發覺連定居在三藩市的老戰友也無法幫到他太多的時候，他終於再一次開始了他流浪的旅程，搭上了從三藩市出發的遠洋貨輪露西妮號。
康拉德還記得自己在中國有幾個關係不錯的朋友，所以就想着來中國碰一碰運氣——即便不能再一次討到軍校教官的職務，他當年的那些個中國朋友、中國學生們，也定然願意幫他一幫。
在康拉德的印象裏面，中國人，可是出了名的熱情好客。
今日一早起來，頂着因宿醉而顯得有些昏沉的腦袋，康拉德又去找到船長布蘭德討了瓶酒，抱着酒瓶搖搖晃晃的來到了甲板上。
吹着清晨涼爽的海風喝酒，可是一樣別樣的人生享受呢！
康拉德，是這樣以為的。
半瓶酒下肚以後，漫無目的在甲板上四處遊走的康拉德，搖晃着讓過了一雙又一雙隱含鄙夷的眼睛，心裏卻是泛着濃濃的不屑。
無論是船上那些傲然看着他的水手乘客，又或是船頭那幾個自命不凡的美國貴婦。
“像這樣自以為高貴的女人，下面其實比我身上這件衣服還要骯髒。”
“當年在法蘭西的時候，我可是睡過不止一個所謂的貴婦人呢。”
撇着嘴灌了一口酒下肚，康拉德拿眼睛狠狠瞪了不遠處那幾個穿着洋花裙打着洋花傘的婦人，尤其在幾人的屁股上狠狠剜了一眼，這才意猶未盡的將目光收回。
雖然當年作戰時他確實曾潛入過法蘭西，睡過不止一個的貴婦人，其中甚至還包括了當時法軍將軍的妻子。
但畢竟他自己也說了，那是發生在當年的事情。
年前的時候，他也曾因南京城裏窯姐兒的滋味而差點要樂不思蜀，拒絕再次回到德軍序列里的命令。
然而若說他心裏沒有回味過當年做過的那些糊塗事情，還當真是一件不大可能的事情。
男人嘛，對去征服身份高貴的女人這種事情，可是會上癮的……
康拉德輕啐一口，將放在那幾個貴婦人身上的視線收了回來，原準備灌一口酒下肚然後去船尾走走，卻忽而瞧見前方不遠處也有兩個男人在做着與他方才相差無幾的事情——在說笑之餘，欣賞着前頭甲板上那幾個貴婦人的身姿。
康拉德咧開嘴笑了一笑，罵道，“這世上的男人原來都一個德行！”
口中罵罵咧咧不知在說些什麼的康拉德，抬眼往那兩個說笑中的男人身上瞧去，卻忽而發覺其中一個瞧着依稀有幾分面熟。
“是誰呢？”
已隱隱有了幾分醉意的康拉德，他的思緒轉動也變得稍顯凝滯了起來。
站在原地沉思了半晌，打了一個酒嗝上來的康拉德這才想起，其中那個看着面熟的東方人並不是自己當年在中國結下的舊識，而是自己才在昨天夜裏認識的新朋友。
只是，這人叫什麼來着？
實在記不起那個頗為投緣的中國年輕人究竟叫什麼名字，康拉德索性不再費力去想，而是搖晃着步子，直接往正在說著什麼玩笑話的兩個中國人那裏走去。
既然記不起來，那再去問上一問不就知道了？
康拉德瞧見的那正在說笑的兩名中國人，正是自一大早吃過早飯就站在甲板上看海的安國與宋子軒兩人。
在這個時候，安國已經稍稍解開了幾分宋子軒的心結，兩個人暫且不再去提回國以後將要面對的麻煩事，而是又瞧着遠處的幾個貴婦人互相開起了彼此的玩笑。
即便，以二人自小所接受的禮教，明知道像這樣做是一件極其失禮的事情。
可畢竟這漫長的旅途實在是太無聊了些，若不說些玩笑話來調解一下自己的心情，誰也不知道在回國之前的這點時間裏，兩人中會不會還有人像剛才的宋子軒一樣鑽了牛角尖，思慮一些並沒有多大必要的憂愁事兒。
“安國。”宋子軒向著遠處嬉鬧的劉涵兒等人揮手示意一下，而後轉頭看向安國，說道，“回去以後，我想先上羅大哥家裏一趟。”
再次聽到羅昌的名字，安國的神色已然能如常對待。他輕輕點了點頭，說道，“一起吧。”
安國的話音剛落，倏然間，就有一個帶滿酒氣的聲音在兩人耳邊響起，反倒是把安國兩人給嚇了一跳。
“哈哈，我的朋友！我們又見面了！”
安國循着聲音看去，正是才看到安國的模樣，拎着酒瓶緩緩尋了過來的德國酒鬼，康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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