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幸運兒
鬱悶列車上怎麼如此多人，才突然意識到時值臘月，春運的高峰已悄然開始。我竟快忘記了時間。
之後，姜峰從背包里拿出了價格不菲的ipad。我驚訝有些東西，為什麼還要去網吧？
姜峰迴過頭來，說明明是我將他帶去了哪裏，還說那地方網速不錯！
我看了看他，低頭不再說話。
一路上，我們並沒有太多的話題，都各懷其事，保持沉默。保持沉默的另一個原因還在於車上人多嘴多，所以這些話題便盡量避免着。
偶爾收到他妹妹姜妍的訊息便一起低聲商量對策，其餘的時間還是沉浸在各自的沉默中。
我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還能再次坐上南下的列車，不過這次意義卻大不同。心中更多的像是救贖。對自己，對別人！
剛剛在車上只顧討論對策，走出站台，天上淅淅瀝瀝的滴答着細雨，空氣一陣凝冷，我不由自主的收緊了衣服。
南方的天氣似乎總是這樣氤氳，潮濕，凝冷。舉目四望，街上來往車輛和陌生的面孔，我突然百感交集。
想起了第一次南下的情景。那種在陌生城市裏，心中渴望見到那熟悉的親切的面孔時的急切。
和我猜測的並無出入，舉目四望不見姜妍。套路還是如出一轍。
我實在是有些厭倦。
不過，看到她和一個身形暗淡卻西服加身的人一同款款走來時，我們還是心照不宣的覺得幸運，還好這應該是一個“講道理”的團隊。
走在路上，隨便眼前一個景物，都能聯想到和國家的趨勢掛鈎，不過這種把戲實在是老套的令人作嘔。可姜妍卻深陷其中不自知，一如當年的我。
幾天時間，兜兜轉轉，依然是無濟於事。
最後一天，我和姜峰實在是失去了耐性，便商量着對策，心想着亮出最後一劍，讓姜妍臣服，最後跟我們回家，回學校，回北方，回哪裏也好，總之是離開這鬼地方。
趁着相隨的男孩子上廁所的功夫，我們三人坐在一個小吃店裏。我和姜妍坦白我以前也是一個學生，說這話的時候，我可能有些語塞吧，畢竟往事難以啟齒，可能還是源於自卑和放不下吧！
接着又說之前接觸過這東西，和我在傳銷窩裏的一些經歷，姜妍只是冷冷的一臉防備的看着我。
其實她一點也聽不進去，不妨還來了一句，“啊呀，行了，你快閉嘴吧，這兒沒你說話的份了”
我突然間腦子有點發懵，有種無地自容的尷尬。還從來沒有人跟我這樣說過話。
“啪”的一聲，我也被嚇了一跳，姜峰的右手僵滯在空中，姜妍一隻手捂着臉，滿臉的委屈和不解，眼睛裏噙着淚水盯着姜峰，惡狠狠的回頭瞪了我一眼。
我有些發懵，發懵的還有姜妍。
“幹什麼呢你！”我這樣質問姜峰時，心裏還是認為他做的沒什麼不對。倒是陡然想起了那個時候父親僵滯在空中的手臂，怎麼沒有落下來！
南方的初冬雖不及北方嚴寒，但也是可以感覺的到陣陣清寒，再加上沒有供暖裝備，那種寒徹骨的感受突如其來，我有些瑟瑟發抖。
“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麼樣子了，我覺得你是真應該讓這些人收收你的性子了！你太桀驁不馴了…”我從來沒有見過姜峰暴露出這樣的一面，心裏別提還真有點害怕。
接着，他依舊訓斥着對面臉上掛着淚痕，不時撅起嘴不服又不敢言語的姜妍。
“我也做過傳銷，你不是不信陳默嗎，那我就告訴你我也做過，還有爸媽你都在內。早在我做的那會你們就已經都是了經理級別，根本用不着你在這裏受這罪！，我們是缺你錢了！用得着你放棄學業着急去趕着掙錢去……這種地方，有多少大學生是如何從自信滿滿，前途似錦最後變成了別人利用的工具去邀約，去陪所謂的新朋友…到最後被上線捲款逃跑，團隊崩塌……”
一瞬間，感覺像是被人狠狠的抽了一個耳光，我看着姜峰講這些話的時候，額頭和頸部青經暴起，凶聲惡煞，他怎麼會知道這些，我是不是聽錯了。
他也做過？哦，對了，他不是認識呂子超嗎？我突然感覺自己吃了當頭一棒，腦子裏沉悶悶。
“那你們是團隊裏出了垃圾，我們不會…”
“這本來就是一個利益鏈，本來就是個騙局，怎麼不會被利用，被醜惡……”
他們講的好激烈，可我的心好亂，好煩躁，好難受，好疼！一點都不想聽進去！
腦子裏一片空白，又好像被塞的滿滿的。我從凳子上慢慢起身，離開座位。
我突然好想回去，回到北方，回霍思佳的住所，離開這鬼地方，一刻鐘都不願意停留。
對，就是現在，現在就走！
…
街上的人流車流來來往往，素不相識，各忙其事，又互不干擾。
“陳默，你要去哪裏？你去哪裏…”胳膊突然被身邊男人的大手緊扣着。
我憤力甩開，竭盡全力，歇斯底里的呼喊，我能感覺到我的心肝脾腎這些器官無一不膨脹着，“原來你什麼都知道，你現在是不是也覺得我特傻，被你們利用來利用去的……”我扭頭擰眉，狠狠的看着姜妍，“看到了吧，趕緊睜大眼睛好好看看，這就是現實，欺騙，利用，你不過也是一個被利用的棋子而已，還有更噁心的在後頭呢，你會變得身不由己，自卑，失去尊嚴，失去愛，失去所有的一切……你想得到的那些啊，統統都得不到，呵呵……”我突然沖姜妍狡黠又無奈的笑了笑，扭頭便走。
那一瞬間，我看見女孩子天真的臉上浮出了恐懼。
……
姜峰一直追我到火車站，喋喋不休的解釋着，而我就一路默不作聲的自顧自往前走。
當然跟在後面的還有姜妍。
“陳默，我確實是做過，可我也是受害者啊，既然已經過去了，就別再老糾結了……不就是損失點錢嗎？再說了，我們砸進去的遠比你們要……你失去的我統統都可以補償你…”
呵呵，損失點錢…補償我！聽得姜峰這樣輕忽飄渺的說出，心突然覺得緊抓的痛，以前的一幕幕如過電影般的在腦子裏重現，眼淚也瞬間決堤。
我猛地扭頭回來，蹙目擰眉狠狠盯着眼前這個男人，再一次嘶聲力竭：“損失點錢，哼，這根本就不是錢的事！你們這些人可真幸運！我們飽受煎熬，苦苦堅守的時候，你們卻闔家團圓！坐享其成。你知道嗎？我現在學校回不去，工作找不着，家也回不去…呵呵，還有，我舅舅因為這也永遠的離開了我們…再也回不來了，回不來了！”
吼完的時候，突然覺得渾身無力，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周圍鴉雀無聲，等待在站台里的旅客都將一雙雙驚愕的眼睛看過來。
無心去理會，姜峰一個勁兒的說著抱歉的話，地上好涼，那涼氣嗖嗖的往上串。瞬間，渾身發抖！
姜峰和他妹妹姜妍兩人將我攙扶到座位上，之後我們便都沉默起來。
姜妍最後選擇跟我們一起回T市。回了她所在的學校。
相比較我來說，姜妍她是幸運的。姜峰他何嘗又不是！
當然這幸運也是相對的，我記得我離開團隊的時候，高建明曾悄聲跟我說我是幸運的，我的親人朋友都還在外面。我盯着他落寞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沒說出話來。
曾幾何時，他才是眾人眼中的那個幸運兒。希望幸運依然伴隨在他在外面的世界吧。
從那以後，我便再也沒有高建明的任何消息。不，準確來說是沒有任何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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