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養病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轉眼到了九月。

這日，瑤池正教沈梅煮茶，“這水二沸后，用竹夾在其中攪拌，然後將茶末從中間倒入，手要穩，放茶末的時機要合適。你試試。”

沈梅照着瑤池的手法照做一次，煮好茶后，將茶舀進碗裏，然後遞給瑤池。

“姐姐嘗嘗。”

沈梅雙眼含着期待，瑤池接過微抿一口，面露讚賞，“不過教導你五六日，如今煮茶便越發好了。”

沈梅聽到誇獎，眉眼彎彎，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姐姐說笑了。”

瑤池見她轉身撩起珠簾到裏屋去，她身姿窈窕，與一月前相比豐滿了些也高了些。沈梅自從來到梅園，雖說地位不高，但錦衣玉食的，原本乾瘦的丫頭慢慢長開來，眉眼愈發細緻好看，女兒家的情態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沈梅，你今年多大了？”

沈梅正在收拾東西，看着時間沈寒快要回來，她一邊整理着一邊回道：“再過些時日，我便十四了。”

“十四歲，真是好年華。”

沈梅淺淺一笑。

瑤池又與她閑話幾句，正說話間，沈寒已然進到裏屋，瑤池上前替他換衣，沈梅退到外邊等候。

裏面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瑤池掛上外衣，伸手替他拿過居家的長袍換上，不會兒，沈寒從裏面出來，他看到旁邊的沈梅，道：“我今夜在父親那裏用膳，就不必準備了。”

沈梅應聲，沈寒走幾步，突然問：“你來了有些日子了，可還適應？”

沈梅見他並未看向自己，似乎只是隨口問起，她從容對答：“差事輕鬆，飯食很好，奴婢覺得很適應。”

沈寒笑起來，眉眼彷彿融化開，格外好看明艷，“你倒是知足常樂。”沈梅知他向來冷傲，一向少笑，如今突然看見，心情也隨之舒暢幾分，沈寒卻話鋒一轉，聲音變冷，“可知足常樂這四個字，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沈梅不語，大約知道二公子脾性來了，也不多說惹他惱怒，徑直等沈寒出門才鬆口氣。

瑤池過來，“這也是二郎的癖好了，你習慣就好。”

沈梅只是點頭。

約有半個時辰，沈寒仍未回來，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冷氣從窗戶口逼進屋裏。瑤池讓沈梅去看看，沈梅撐着油紙傘過去，一路小雨淅瀝，裙角染上雨水。

沈梅到時見此處無人，打聽一番才知道晚膳已經結束，沈寒在郎主書房中議事。沈梅又轉道去書房，遠遠看見書房燈火明亮，沈梅走近些，在一處樹蔭處停下來等待。

又是一刻鐘過去，天上突然響起驚雷聲，沈梅嚇了一跳，她驚疑間，看見書房門口打開，沈寒從裏面出來。

沈梅鬆口氣，見外邊的下人給他撐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沈寒將傘拿過來，自行撐着傘往這邊走來。

在沈寒走近時，沈梅輕喚他一聲，沈寒這才看見她，她裙角濕透，正一手打傘，一手提着裙子，“瑤池姐姐見二公子久久未歸，讓我過來看看。”

他看她眼，聲音低沉。“走吧。”

沈梅跟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半晌，還是忍不住問：“二公子不高興？”

沈寒停步，沈梅差點撞他後背，“你哪裏看出我不高興了？”

明明渾身上下都寫着不開心，一張臉綳得緊緊的，雙眼沉鬱得很。

“是相爺說了什麼嗎？”

沒等他說話，沈梅自顧自道：“我有個阿兄，阿娘平日裏總是偏愛他，不疼愛我，我因此困惱了許久，直到我稍微長大些，才知道阿娘是同樣疼愛我的，二公子也是如此。”

沈寒看到她雙眼亮亮的，像是燭火一般，他失笑搖頭，手指在她額頭上彈了下，給了兩字評語，“傻子。”

他轉身向前，“好了，走吧。”

沈梅愣怔半晌，摸了摸額頭才連忙跟上，她一路揉搓着雙手，肩膀凍得一直發抖。

沈寒回去，瑤池連忙拿了乾淨衣袍來換又吩咐人熬了薑湯，沈梅打了幾個噴嚏，自去換衣裳去了。

第二日早沈寒沒見沈梅，問瑤池，瑤池苦笑，“昨日晚回來，一直咳嗽，應是着了寒，她不願意染上二郎，搬到一處屋子裏去住了。”

沈寒點頭道：“她身子單薄，既受了寒，這幾日便不用來了，抓些葯好生養着。”

瑤池略有些訝然望着他，沈寒挑眉，“怎麼？”

瑤池搖頭，“二郎如此周到細緻待她，也是她的福氣了。”

沈寒聽這話，眉頭輕皺，“敢情是我平日待你們不好？”

瑤池笑笑，不說話。

沈寒出門，又吩咐道：“她剛來，認不到幾個人，如今病了，你多去看看她，免得她無趣。”

沈寒背影逐漸消失，瑤池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沈梅身體弱，當晚受了風寒，瑤池讓人去抓了葯來，沈梅將熬好的葯按時喝了，只是秋日天氣本來就涼，再加上她不久前受過重傷，到底落下病根，如今幾起原因在身，這病前前後後折騰了半個月。瑤池幾次來看望她，有次看見她身上舊日的傷痕，皺眉道：“女孩兒家，身上怎麼能留下疤痕，看着怪嚇人的。”

沈梅趕緊收攏衣裳，忙說不妨事，瑤池卻道：“怎麼不妨事？這疤痕再往後可除不掉了，日後看你嫁人怎麼辦？”

“姐姐說什麼呢，別胡說。”

沈梅紅了張臉，連忙要去堵瑤池的嘴。

瑤池避開，“我那裏原有些去除傷痕的藥膏，只是一月前送出去了，如今手上倒沒有瓶好的，你且讓我想想，二郎那裏似乎還有，我去找找看看。”

沈梅要攔瑤池，沒有攔住，隻眼看着瑤池離去。

當日下午，瑤池拿了些瓶瓶罐罐來，讓沈梅跟着找。沈梅汗顏，瞅到四處無人才苦笑，“姐姐，你膽子也太大了，二公子的東西都敢拿。”

“這些小節，二郎向來不在意，你且看看哪個有用。”

沈梅無語，既然拿來了，只好看看。沈梅伸手拿開一個藥瓶，突然看見一個瓶子，她輕咦了聲，將藥瓶握在手中，是個精緻的瓷瓶，小巧玲瓏，瓷瓶上幾枝梅花。沈梅愣怔了會兒，瑤池推她，她才回過神來。

沈梅勉強笑道：“這個看着不錯，便是它吧。”

瑤池拿過去，打開聞了聞，又才遞給沈梅，“這葯是好的，你按時在傷口上敷藥，過個五六日疤痕便消失了。”

“好。”

瑤池拿着其他藥瓶放回去了，留下沈梅在屋子裏發獃。

她起身去打開個半舊的柜子，在裏面找半天找出個藥瓶，她左手拿着自己的，右手拿着剛才的，仔細看去，兩個藥瓶竟無絲毫差別，幾枝梅花在瓶面上綻放。沈梅打開兩個藥瓶，一一去聞，連藥味也一樣。

是巧合嗎？

沈梅想不到世上有這般巧合的事情，她手指發緊，緊握着藥瓶，半天她才發現手心濡濕了一片。

收拾好兩個瓶子，下午一個丫鬟來見她。沈梅問：“你打探到消息了嗎？”

丫鬟在她屋子裏猛喝幾口茶，道：“我去衙門和左府打聽了好幾日，總算打聽到些消息。聽說半月前左府送左大人的女兒前去馮府做妾，這一下可好了，和馮府攀上關係，沒過幾日，左大人便被放出來了。如今左家已經平安無事。”

沈梅雖有些疑惑，但聽到左府一家平安，也不由鬆口氣。她拿出些瑣碎銀子給那丫鬟，“辛苦你了，我自有回報，只是一條，別讓別人知道了去。”

丫鬟搓搓手接過，咧着個嘴巴，“我要是說出去，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邊說著狠話一邊揣着銀子搖晃地走了。

有了這結果，沈梅總算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