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知聞
“明華，原來是你！”，人群如釋重負的歡呼聲中，一人越眾而出扶住了虛弱的道士，這人同樣也穿着道袍，正是與徐安然同行的林道長。
那道士見了林道長，臉上閃過驚喜之色，正要說話時，卻被林道長伸手止住，“你剛剛用過道法，現在正是道力大損的時候，且先休息，咱們稍後再敘”，口中邊說話，林道長向徐安然一招手后，便扶着明華道士向人群外走去。
徐安然在另一邊扶住，看來甚是虛弱的明華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憨拙的笑容后卻沒說話。
三人直接往徐安然剛才吃飯的酒肆走去，那些看熱鬧的百姓簇擁在後面，既沒有靠的太近，也不肯散去，嘴裏口口聲聲都是說著明華的神通，滿是欽佩的言語裏少不得要把本鎮張道士捎上，好好損上一通，尤其是他們看向明華的眼神兒，連隨着他一起走的徐安然也感覺背後發熱，大起與有榮焉之感。
酒肆離劉家屠戶鋪子本就不遠，剛才收妖到精彩處滿酒肆的人都跑去看了，此時見三人是往酒肆里走，人群里懷抱着錢匣子的掌柜當即一溜小跑上前，嘴裏吶吶的也說不出完整話兒，只是手上殷勤恭敬的很，導引前路，順桌子理板凳，比他手下最活泛的跑堂還有伶俐三分，至於其他百姓，既不進酒肆，也不就此散了，就圍在酒肆外唧唧喳喳的交換着剛才的所見所感。
進了酒肆中選好了座頭，明華便閉目靜坐也無言語，倒是林道長道：“掌柜的，你且去忙，有事我自會叫你”。
“道爺，有事您吩咐，有事兒你吩咐！”，帶着滿臉的恭謹，掌柜哈腰退去，林道長微微一笑向徐安然道：“他道號明華，是我當年薦往崇玄觀，蒙虛清仙師點頭收錄的四人之一。他這是剛才降妖時道力損耗太大，靜坐片刻待道力稍復后自然就好了”。
“噢，他也是道長你推薦往崇玄觀的？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林道長正要答話，卻聽外面一陣喧嘩，隨後就見一身油膩膩的劉屠戶走了進來，蜇摸着走到三人座頭前，劉屠戶納頭便拜的同時，已自懷中捧出一錠重約十兩的十足十雪花紋銀恭謹獻於桌上。
看了看那錠銀子，林道長對劉屠戶道：“這香火我自會交於明華道長，你家中妖祟已除，且好生過日子吧！”。
目送劉屠戶出了酒肆，林道長轉過頭見徐安然看看銀子，又看看自己的眼神很是古怪，遂一笑道：“你是不當家的二少爺，自然不知道世情，咱們出家人也要吃飯、穿衣，上這酒肆、住了客店照樣是要給銀子的，再說還有神靈前的香油供奉，那樣離了錢也不成。就不說明華降妖累成這樣，那件損毀的道衣錢總該劉善信出吧？當然，他若沒有也就罷了，既然給了，這也是劉善信的謝意及自種福田的善舉，該收的就也收了。你以後若在崇玄觀也是如此，切不可忘了！”。
徐安然就算再不關心生計之事，總還知道物價起落，這年頭銀子好使，二兩銀子已夠在平安州城最好的酒樓擺上很像樣的一桌兒，夠四口之家一月花用，所以他每次到明老四那兒一去就留一兩銀子，雖然左鄰右舍知道他這樣做是為了李巧兒母女，總還是有人說他手腳太散，有敗家之相。以此類推，象劉屠戶這樣貧家小業的，一舉送上十兩足色銀子，不說傾其所有，至少也是小半個家當了。
“當個符籙道士倒是好來錢”，對於富家出身的徐安然來說，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他更多的興趣還在剛才的那場鬥法伏妖上，就在他要出言發問的時候，就見酒肆門口的簾幕挑開，又有幾人走了進來。
這次來的幾人除了本鎮裏正，還有青林鎮驛站的驛丞及鎮中幾個德高望重的耆老。幾人的來意倒也簡單，就是敦請降妖的道爺去赴謝宴，一併前往驛站安住，好讓明日一早趕過來的縣老爺拜會。
知道這些人敬的不是他這個與普通人無異的香火道士，而是明華這符籙道士，不知道明華心意如何，林道長也就沒替他做主，只讓這些人先去，晚些時候再來。
示意徐安然隨自己一起送客，見這些本鎮名流賠笑着出了酒肆，林道長看了看遠處正閉目靜坐的明華，淺笑聲道：“七年前我初見明華的時候，他正跟着他爹在田裏除苗勞作，那時候別說縣令，就是地方里正也能對他們父子隨意喝斥。七年後再見時，他已道法有成，你再看看今日，素來只接待朝廷往來官員的驛站上門來請，縣令也要趕來拜會！這又是何等景象？人生際遇之奇，真是難說的很，難說的很哪！”。
見林道長的淺笑里別有一股落寞的意味，徐安然不知道林道長說這話的目的到底是為了勸他，還是自抒胸中憾事。
不過，徐安然也不關心這些，明華剛才的表現已將他的好奇心完全吊起，是以林道長話剛一結束，他就當即問道：“七年！你是說明華今天的本事練了七年？”。
“是七年！”，見徐安然臉上神色古怪，林道長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乃淺笑着道：“無論是金丹道還是符籙道，在元丹期時最重天賦，天賦高進境就快，我若沒看錯你的話，單論天賦你該比七年前的明華要高，或許練到他這本事不用七年也夠了。”
明華今天露的這一手着實讓徐安然眼熱，也使他對崇玄觀之行從心底里少了許多排斥，但如果真要花費七年才能有明華今天的本事，卻也讓他心裏犯嘀咕，七年！在十六歲的他看來，這也實在太漫長了些，再想想要過七年青燈黃卷，白菜豆腐的生活，徐安然光是想想已覺了無生趣。所以一聽林道士這話，徐安然心思才安定了些，至於說到天賦，徐安然就從沒在這上面懷疑過自己。“修丹道到底有幾重境界？明華道長又是屬於那一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