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交手
你哥!”,李慕道這聲驚嘆剛出口,行符完畢的徐安見。
徐安然的憑空出現讓眾馱夫們悚然一驚,等認出眼前這人竟然是本庄二少爺后,馱夫中許多善人庄的佃戶當即驚喜出聲道:“二少爺!”。
親眼見着本家二少爺以如此神通的方式出現,有了些底氣的眾佃戶總算勉強能站直身子了,而領頭兒的善人庄大少爺徐安定也暗暗吐了一口氣,鬆了松握着劍柄的滿是汗水的手。
徐安然十歲時,自幼便好習武的徐安定便赴京參加武舉,以十八歲幼齡居然在當科武舉考試中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績,其英挺俊秀的容貌更博得了考官之一的兵部職方司柳郎中賞識,將其幼女嫁與。
大登科后小登科,徐安定在那一屆參加武舉科的應試者中可謂是風光佔盡,如此的春風得意欲發助長了他的雄心壯志,遂在參加吏部關試后選調職司時,自動請纓要前往邊疆任職。
老岳父柳老郎中在兵部浸潤了數十年,深知本朝武將除王公親貴之外,其他人若論遷升的快,總歸還是邊疆易立戰功,又見徐安定年紀尚小,也有意讓他前往邊境歷練幾年,只要他能稍立軍功,自己這邊自然不會委屈了他,在這種想法下,柳郎中便也同意了他的選擇,由此,徐安定成婚滿月之後,甚至連家都顧不上回一趟,便辭別新婚嬌妻,心雄萬夫的前往河北道邊鎮赴任。
河北道負責守御國朝北部邊疆,此地多異族,近些年來大戰雖然少有,但小規模戰事可謂是月月不斷,徐安定到了此地正是如魚得水,屢立戰功又有老岳父在京照拂,短短四年間便由一名普通的從八品校尉升至從六品上階的下鎮將。
可惜好景不長,就在徐安定武運昌隆之時,老岳父柳老郎中卻因突發疾病猝死。更為不巧的是原本對其極為賞識的河北鎮帥也匆匆換人,兩下交攻,徐安定在軍中的日子頓時就不好過了。
他本是富戶出身,從小也是素得徐老夫人寵溺的,加之科舉及入軍以後都是一帆風順,難免性格有些傲氣,前幾年別人懼着柳老郎中,雖然甚是嫉妒他遷升快捷倒也忍着,此番情勢大變之下。往年的積氣難免發作起來,徐安定又豈是肯吃這套的?先是摩擦,接着便是軍中毆鬥,這樣地事情積的多了,他便在新任鎮帥眼裏成了個惹是生非的刺頭兒,不說陞官,便是連原本帶兵主官也做不成了。由一線騎兵戰鬥部隊到押運糧草的輜重官,最後到統領伙夫的火頭軍主官。徐安定壓抑了四年,痛苦了四年。卻也反思了四年。
自徐安定十八歲離家,轉眼已是七八年過去了,兄弟兩人也僅是每隔三年的見過兩次,若非是前年過年的時候見過徐安定。只怕此時徐安然也要認不出他來。
又是兩年沒見,徐安然只覺徐安定看來是愈發的沉穩了,眉宇間雖然多了些滄桑之色,卻沒了前年深深的鬱氣。握劍地那雙手依舊是如此的堅實有力。
此時畢竟不是敘話的時候,與徐安定交換了個眼色后,徐安然徑直轉過身來,單掌揖禮淡淡道:“無量天尊!無根山、天殺盟、比寧谷三方高人同時駕臨本道區,卻不知所為何事?”。
徐安然話剛說完,便聽對面陰惻惻一笑,比寧谷眾人中一個也是青年模樣般的人物跨前一步,“你這小道士好大的口氣,去,叫你家觀主出來說話”。
“貧道便是撫陽觀主,有話但說無妨!”,收心數月,徐安然自不會再象平安州時那樣僅為了一句口舌便與人動怒,這兩句話雖然簡單,但他淡淡說來,不帶半分火氣,誠然有幾分一觀之主的涵養與風儀。
在這一群比寧谷來人中,就只有眼前這個青年長的最有人形兒,只可惜他五官雖然端正,但臉色卻實在太白了些,再加上薄薄地嘴唇,就使他本還算俊秀的面容變成了一副涼薄之相。
“呦!什麼時候玄都觀也改性子了,居然會派出這麼年輕地觀主!”,陰惻惻的聲音偏說出這麼大大咧咧地話,他這腔調還真是讓人難受,“既然你是觀主,也就省事多了,沒別的話,連你也算上,這一馱隊糧食在場四家,一人一份”。
聞言,徐安然也沒再看他,帶着淡淡的笑容轉過身向無根山老熊一揖手道:“數月不見,熊兄別來無恙啊!”。
看了看被徐安然冷淡后臉上生怒的比寧谷青年,身形健碩地老熊刻意多加了三分音量哈哈笑道:“大塊兒吃肉,大碗喝酒,好,好的很!倒是你老弟怎麼穿上了這身?可惜,可惜嘍!”。
無根山與隱機屬下的天殺盟現在關係微妙;而自當年唯羅王神秘失蹤后,妖族依南北分裂為無根山與比寧谷兩部,這些年來真聖老祖與天妖孫干為妖王正位爭的你
,關係實比與天殺盟還要緊張。而地處江南江北交多年來一直提防着比寧谷趁勢南下,其間摩擦也實在不少。三方關係盤根錯節,卻又各有防備及宿怨。
見老熊與徐安然甚是親密的樣子,比寧谷及天殺盟兩撥人都是臉色一變,比寧谷及無根山是為了各自扶持的亂民勢力,而天殺盟則是為了安撫大亂中的西川百姓,是以三方都把主意打到了這批糧食上,但也正因為是他三方都來,反倒使場面僵持住了,此時徐安然突然摻入其中,卻又與無根山老熊關係親近,遂使場面更為複雜。
“潛心問道,未嘗有什麼不好”,微微一笑后,徐安然向老熊續道:“只是你我數月不見,今日難得熊兄來我道區還是這般場面,慚愧慚愧!”。
老熊乃是無根山七十二佐領山巡之一,其轄下的千里大山正是比鄰西川,其實今日一來陷入三方僵持之後,他就知道這口咬下去的純是燙嘴肉,吐了可惜,吞又吞不下;而且依着如今西川的形勢,他更隱隱擔憂若是時間久了難保不會生出天殺盟與比寧谷臨時聯手的變數,但事已至此。他若就此走了難免會折了無根山的名頭,所以徐安然這一突然出現,心中最舒爽的反倒是他。
聽徐安然言辭親切,老熊一雙大眼有意無意的看了看天殺盟及比寧谷后,向徐安然哈哈一笑道:“老弟你這話說的倒讓老熊我臉紅,怪只怪我耳目不靈,竟不知道撫陽觀觀主是你,罷了,老弟你趕緊料理了此事。咱們好生坐下來敘敘”。
他這番話分明是表明無根山不再插手這批糧食,聞言一笑的徐安然正要說話,比寧谷青年已率先開口道:“無根山放話了,卻不知楊兄怎麼說!”,言至此處,那青年陰惻惻一笑後續道:“時隔六年,隱機盟主重現西川。氣勢如虹,家師得知這個消息時也甚是歡喜。早有命我前往西川致賀之意,無奈隱機盟主實在忙地神龍不見首尾。今天倒是巧的很,便助楊兄取了這批糧食以做賀禮如何?”。
這青年話剛說完,無根山老熊臉色微變,陰沉沉的嘿然一聲冷笑。徐安然則抬頭深深看了那青年一眼。應勢生變立下決斷,以這批燙手的糧食作為向天殺盟示好的手段,離間關係正處於微妙階段的無根山與天殺盟。白臉青年明着是要搶自己的糧,暗中卻是直衝無根山而去。瞬時之間便能玩出這手兒“項莊舞劍”的妙着,看來此人雖然年輕,但心機卻着實不容小覷。
天殺盟領頭兒的是個四十多歲地中年,面容極其普通,以至於徐安然竟想不起來當日究竟見沒見過他。
聞言,這楊姓中年臉上露出一個樸實的笑容道:“我家盟主復出是何等大事,比寧谷家大業大,就這麼點兒糧食做賀禮,怕是拿不出手吧!”,這番話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細品其中又似乎頗有深意,口中對白臉青年輕笑調侃,但他的雙眼卻有大半兒時間是停留在老熊身上。
白臉青年是在項莊舞劍,這楊姓中年又何嘗不是,徐安然見狀心下暗道了一聲,“此人倒是個人才”。
心下這般思量,徐安然臉上卻是做了正色道:“西川紛亂,自顧不暇,莫非天殺盟欲與我道門為敵?”。
“江南亂起,你道門又何嘗不是自顧不暇”,口中半分不讓的回了一句后,楊姓中年沒再說話,畢竟以西川今日的形勢,實在沒有能力兩線作戰。只是此人也狡猾的緊,明明心裏已存了放手的心思,但口中半點不露,分明是希望藉著天殺盟地存在激出一些變數來,無論這變數是好是壞,對於他這一方總沒有壞處。
“賀禮嘛,總是由少積多,無論如何先拿下眼前的再說,還請楊兄為我掠陣”,大蛇隨棍上,白臉青年話里扣死了與西川地關係。且是說動手就動手,這句剛完,他整個人已離眾疾出,直向徐安然而來。
白臉青年心存動手之念,說話之間已暗中急運丹力,由此引起的丹力波動絲毫不爽地被鏡月司南捕捉到。
手指微微一顫的同時,徐安然腳下已開始步罡踏斗,眾目睽睽之下由不得他用馭器之法。
對於此時的徐安然而言,施放上清符的時間早已壓縮到最短,加之有預作準備地時間,白臉青年身子剛動,他的上清符已施放完畢。
一符離手,徐安然如穿花蝴蝶般片刻不停,恰在此時,那白臉青年也已祭出了法器。
一具手掌般大小的銀棺甫一離手后,便暴漲成真棺大小,在淡淡黑霧的籠罩下散發著森然寒意直向徐安然當頭壓來。
這枚棺木悉以千年以上古墓中地陪葬銀器打造而成,最是陰邪之物,真棺大小不下七千餘斤,全仗天妖孫干以秘法祭煉成法器,此時銀棺顯出原形,數千斤重
而來,直將徐安然與白臉青年之間的空氣也悉數攪動悶雷般的轟響。
一具銀光閃閃的棺材裹在一層黑煙中帶着轟轟雷鳴直飛而來,眾馱夫見着這般詭異駭然的景象,剛剛放下了一點的心頓時又高高提起,面色慘白的雙腿發顫不已,就連久經戰陣的徐安然也是臉色一變,將劍狠狠往地上一插的同時,跨前一步站到了穿花蝴蝶般的徐安然身側不遠處,只等弟弟擋不住這鬼棺時好憑藉自身地氣力助他一把。
而見這白臉青年一出手就已祭出如此厲害的法器,老熊也猛然跨前了一步。隨後,又驀然頓住,口中豪聲道:“老弟小心!”。
千鈞一髮之間,堪堪等銀棺將要臨體時,徐安然離手的符紙臨空爆響。
?帶風雷之聲而來的銀棺側腰處,憑空出現了一柄粗大的石杵,重重擊上銀棺的同時,石杵嘩啦聲中塊塊碎裂。
石杵撞銀棺,這聲音簡直就是震耳欲聾。驚慌的騾馬有的癱軟在地,有的原地嘶跳不已,更有地受驚之後狂奔亂跑,若非有那些同樣雙腿發軟的馱夫緊緊墜住韁繩,只怕就此一下整個騾馬隊就要分崩離析,而周山群林中,萬鳥驚鳴的聲音更是將大山的沉靜徹底打破。
無論是堅固程度還是從重量上而言。徐安然符紙爆出的石杵都遠不及銀棺,所幸他這柄石杵正擊打在銀棺側部。吃此巨力一撞,帶着隱隱風雷之聲的銀棺失了方向後就此滴溜溜向回急轉而去。。
見着這一幕。心中暗道僥倖的徐安然腦海中油然浮現出虛平地身影,與白臉青年的銀棺比起來,因行符地速度限制,他出手既慢。而依靠符紙儲存的道力也小,之所以能避過此劫,全在控符地精微上,設若這柄一擊之後便即碎裂的石杵不是撞在銀棺的側腰前部使其改變了方向。後果將不堪設想。
“銀棺辛離,乃是比寧谷天妖孫干幼徒”,巨大聲浪擊起的塵灰中,李慕道憑空現出身形,徐安然既已與人動上了手,他也就再藏不住了,而與他一起顯出身形地還有近二十個首丘洞狐修,自與撫陽觀合作以來,首丘山及其山門所在的撫陽觀道區就由首丘洞派出的狐修負責巡查,只是普通山民見不到他們罷了,而這幾撥人到來的消息也正是由這些巡查傳知於李慕道。
現在地徐安然根本沒心思聽李慕道的說話,一符完后,幾乎是在銀棺滴溜溜轉回的同時,他腳下已開始了再次的步罡踏斗,因要連行兩符才能施放出攻擊符法,任他再快也會影響速度,對那些修為不如自己的還好,一旦遇到眼前這種情況他要在出手的速度上吃虧,是以只能分秒必爭。
精神高度集中的徐安然根本就沒聽清李慕道的話,一道翡翠符牌在頭頂化為齏粉后,手腳不停的徐安然右手中又多了一面翡翠符牌。
辛離沒去過元洲,見眼前這個小道士竟然能擋下自己銀棺一擊,心下大感詫異。
他本存着一擊得手免得再生變數的心思,此時徐安然既已擋住一擊,愈發用心的辛離猛運丹力,蒼白的臉上隱隱騰起一抹暈紅。
“開棺招魂!”,陰冷的聲中,本自轉着的銀棺猛然一頓后懸空直立而起,邊向前飛,厚厚棺蓋業已張開,股股黑沉沉的濃霧將銀光閃閃的棺身全數罩住,濃煙散盡,長方形的棺木中恰如黝域泥沼,幾十數百個在泥沼中翻滾的骷髏露出半身骨架,無數雙漆黑的骷髏手臂如叢林般向徐安然伸手狂抓而去。
棺木到了徐安然身前三分之一處時,棺中泥沼中突然飛出數具骷髏,電閃般抓在了徐安然身上,噴着黑煙的嘴猛然咬下,骷髏身後,黑煙纏裹的銀棺也緊隨而來。
根本無暇理會骷髏的撕咬,徐安然腳下不停,終於在銀棺將要臨體時,將這道高階符法行完,翡翠符牌離手的同時,身上滿掛骷髏的徐安然退後一步暴喝道:“雷神槌!”。
暴喝聲中,這一塊兒的天際似被撕裂了一般,猛然出現了一團巨大的拖尾電球,在炫目的光亮及刺刺電爆聲中,拖尾光球從天直落重鎚在直豎的銀棺上。
光錘甫一在銀棺上空現身,棺木泥沼中的骷髏頓時發出連串的鬼哭之聲,亂嚷嚷的不斷向泥沼中鑽去,而那濃密的黑霧也被電光照散,光錘砸中的那刻,銀棺憑空而落,沙塵飛揚之中,場面一時蔽眼難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