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誅殺
非實實在在的到了這個要害的位置,若非眼前站着的的無根山大山巡,有誰會想到在無根山一人之下,千萬人之上的大山巡陰無咎竟然會是個腦生反骨的人?
看到眼前這一幕後,徐安然明白過來天妖孫干為什麼敢如此託大的僅只一人就上了無根山,又為什麼剛才那個平台外的虛空中佈置的全是巨鷹飛巡,卻原來這一切早就是佈置好的。
在道門剛剛經歷了玄都觀毀滅的地震后,眼看着妖族又將發生一場極大的變故,至此徐安然心中突然又浮現出隱機前幾天說過的那句話,“大變真的來了!”,如今的他不僅真切的感受到這種氣氛,更親身參與到了這場巨變之中。
世事以如此離奇的方式突然展現於人前,見等候在此的竟然是無根山大山巡,隱機的身子也明顯一震,但他隨即就恢復了常態。唯有雙眼中流露出絲絲嘲諷的神情。眼前的這一幕跟他自己的經歷又是何其相似?信任與背叛,這就如同日升日落一般,永遠不會消逝。
聽見二人上來,本自出神看着中間那片場景的陰無咎轉過身來,先向隱機微微俯身一禮,再向徐安然微微一笑算是打過招呼。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相貌的原因,在徐安然心裏,這陰無咎縱然笑起來時也顯得滿是陰沉。
陰無咎自然不會想到眼前這個已達真丹修為的碧眼人會是當日在元洲島中連他一眼之威都難以承受的少年,笑過之後,他便自懷中掏出一紙便箋遞給了隱機。
見他如此舉動,徐安然由不得也要在心底贊他一聲謹慎,真聖老祖在這無根山頂約見突如其來的天妖孫干,其間的安全佈置自然歸屬他這個大山巡負責。從這一點而言,他便是直接將自己二人帶來此地也沒關係,遑論這兩峰之間不僅有眼前高大的巨石阻擋,其間更有凶烈如刀的罡風足以將任何的丹力波動都掩飾無形。饒是如此,這陰無咎竟然依舊連一句話都不願說。分明是怕這細微的語聲萬一傳到中峰後會引起真聖老祖的警覺。
將便箋接手看過後,隱機微微一笑之間整張便箋已化為無數片碎屑隨風而逝,見到這一幕,陰無咎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向徐安然二人拱手一禮后,陰無咎轉身進了來時的甬道,不過半盞茶功夫后,他再次出現在中峰,堪堪站在真聖老祖與天妖孫干對案而坐的亭子外,斂眉垂首。只有說不出的恭敬之意。
“陰無咎身為無根山中地位僅次於真聖老祖的大山巡,在真聖面前本不需如此恭敬,你再看他此時,縱然是面對一個背影也如此謙卑有加,這是不是太過於怪異了?”,雙眼靜靜看着對面的陰無咎,隱機的話語悄然印上了徐安然的心識之海。“物若反常必有妖異,這話果然不假!”。
“心中包藏禍心越深。面上自然要越恭敬的掩飾;再則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若是真聖老祖不喜歡這樣,陰無咎又何必如此?鷹可是飛禽中有名地天性高傲!”,徐安然站在不同的角度說出的話直讓隱機微微一愣,沉吟片刻后才緩緩點了點頭。“不錯,說的不錯!”。
同樣身為一方勢力的首領,真聖老祖今日之患未嘗不會演變為隱機明日之遭遇。見隱機領會了自己話語中的意思,徐安然臉上露出了這幾天難得一見的笑容。
伸手輕輕拍了拍徐安然地肩頭。這個前所未見的舉動中包含着欣慰地溫情,“我們所在乃是左峰,右峰上另有真聖的貼身七衛,稍後動手時你地任務就是幫着陰無咎擋住這七人,莫讓他們來中峰礙事”。
“貼身七衛?”。
“這七衛乃是異種的六耳獼猴,天生靈性多詭,最是靈活機變”,特意轉過頭看了看徐安然後,隱機因又續道:“我們上次一起所見的‘熬煞’便是為這七人修鍊幻影陣法所用”。
“為什麼要特意加上這句?”,轉過身來迎上隱機的目光,“你怕我難以下手?”。
“難道不是?”。
微微一笑,徐安然將目光由隱機臉上投向山石縫隙外地蕩蕩雲海,雲海中白雲翻騰舒捲,僅僅是瞬息之間便已有千百種變化,“玄都觀凈道院中的經歷,最讓我感激的並非破蛹,而是在那裏我終於想明白了名物,名實之辯”。
“什麼是正,什麼是邪!歸根溯源,不過是天地陰陽混融的‘一’罷了,所謂正邪,不過是後世強分地‘名’,強附的幻‘相’,只是這‘名’與幻‘相’太過於強大,千百年來成為禁錮無數人心的執念心魔”。
“噢!似你這般說法,莫非就沒有了‘標準’不成?”。
“我有‘心眼’,以心為眼看破諸般強‘名’幻‘相’,凡應為之事,雖斧鋮加身,絕不敢避;至於不應為之事,就是大道正親頒法旨,我也不會枉動分毫”,從翻騰雲海中收回目光的徐安然臉上滿布着溫和的堅定,“所以你大可不必擔心我還會如‘熬煞’那晚般前後躊躇,猶豫不定!”。
對於徐安然這樣的少年而言,堅定不難,因為這本就是年輕氣盛的年紀,是一個容易熱血沸騰的年紀,少年人的熱血一旦開始燃燒,便會在瞬間生出一往無回的堅定。這樣的年紀是不屬於溫和的!溫和的堅定代表的是深思熟慮后的認同,是決意堅持到底的恆心,它比熱血燃燒中的堅定要來的更為理性,更為深邃,也更為持久!
看着徐安然溫和的堅定,縱然這數月來隱機幾乎親眼目睹了他的每一步成長,這一刻依然由衷的想起孫干“一日千里”的四字考語來,唯一不同的是孫干點評的是道法修為,而讓隱機心生感慨的則是徐安然“道心”的歷煉。
的確是歷“煉”,凈道院中半人半骨的酷刑折磨並不比傳說中的煉獄更輕鬆,而虛平風逝帶來地心理衝擊,只怕比身體的痛苦更為深沉久遠。折磨筋骨,衝擊心志,承受這一切的徐安然,卻只不過是個剛年滿十八歲的少年!
想到此處。隱機眼神中的欣慰慢
成無聲的憐惜。
正在隱機欲要說話時,眼角餘光便見中峰山亭中的天妖孫干驀然而起,起身的同時,他那隻幽魂纏繞的右手已向真聖老祖當胸抓去。
真聖老祖明顯沒想到孤身而來地孫干竟然敢在他的地頭上先動手,臉上訝色一現的同時,已順手通臂格擋。
擋下孫乾的當胸一擊后,真聖老祖臉上的詫異已演變為淡淡的歡喜笑容,在這個電石火花之間,他已經想到了許多美好的未來。尤其是在聽到身後不遠處陰無咎那聲“鼠輩敢爾”地暴喝后,真聖老祖臉上的笑容又濃了幾分。
“走!”,一聲低喝,身化墨玉流光地隱機已當先向中峰山亭而去。
短短三十步距離對於陰無咎而言簡直不可稱其為間隔。
就在水精劍離體而出的剎那,徐安然清楚無比地看到,陰無咎在掠過真聖老祖身側的一瞬間,身子猶自向前的他反手之間已將堅鋼如鷹爪般的五指狠狠插進了真聖老祖地下腹部。
當此之時。真聖老祖臉上濃濃的笑意猶自未退!
“真聖老祖完了!”,見這一爪擊實。低聲嘆息的徐安然已腳踏飛劍直向右峰迎去。
陰無咎一擊得手后,身勢慣性前沖。然則不容真聖老祖稍有喘息之功,隱機的墨玉巨已飛閃而至。
丹穴重創,丹元已瀕臨破碎地邊緣,真聖老祖對於隱機這勢在必得的一擊已是擋無可擋。“蓬”的一團血光濺起,真聖老祖高大的身子就此一分為二。
緊接着隱機這一攻勢,笑意幽幽的天妖孫干伸出幽魂纏繞的手順着猶未落地的鮮血直取真聖老祖魂魄。
通臂如椽,真聖老祖這瀕死一擊轟然震開了孫干身上不斷翻騰的幽魂。但他能做到的也僅此而已,下一刻,隨着魂魄為孫干所攝,統領大荒數十載的真聖老祖就此身死。
隱機、孫干與真聖老祖修為相當,俱已邁入真丹境界上入室層級,陰無咎雖然稍差,也早已進入下入室層級,三個真丹境界高手雖然從未聯手合擊過,但因着他們高深的修為以及由此而來的眼光及意識,直使這次攻擊行動配合的可謂完美無缺,不算孫干誘敵的第一拳,三人僅僅出手三次,便在不到十息的時間裏將一代豪雄的真聖老祖斬殺當場。
整個場面沒有宏大的鬥法與法器、丹力的糾纏,但這短短時間中所發生的一切卻遠比大場面的比斗更驚心動魄。
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剛剛御劍飛抵中峰的徐安然臉色驀然生變,就在真聖老祖瀕死反擊震開孫干身上幽魂的那一刻,徐安然透過存身已久的丹身元符,清晰無比的感受到了虛平魂魄的氣息,同在此時,他靈台處那盞作為虛平殘魂寄體的青燈也在寂滅數日之後,發出了一閃而逝的瞬間青芒。
“孫幹當日竟也捕攝了師父的魂魄?”,不等徐安然仔細分析這突如其來的發現,前方空中已出現了七道面容猙獰的身影。
瞥眼之間,徐安然只隱隱見到這破空而來的七人不僅衣着一樣,甚至連面容也似一模一樣,當此之時根本不容他多想,器訣動處,腳下的水精劍已驀然漲大數倍,帶起一團墨玉流光直向七衛飛斬而去。
七衛剛動,天妖孫干左手幾個變幻之間,已在無根山峰頂佈下了一道隔絕聲音及影像的幻象禁制,右手將真聖老祖的生魂放入黑袍下幽魂翻滾的身體后,大事底定的孫干幽幽一笑間道:“今日若無隱機道友援手,這癩猴斷然沒有這般容易就死的”。
看着隱機尚未召回的墨玉巨,孫干說話之間,剛剛施完禁制的左手已悄然收入身後,向猶自站在一邊未動的陰無咎輕輕搖了搖。
見狀,陰無咎陰鷙雙眼中突然而起的神光漸漸消散,仔細看了看在隱機身側盤旋飛繞不定的墨玉巨,陰無咎的吁氣聲中有着難以盡掩的遺憾意味。
對孫干二人的小動作直若未覺,隱機在距離二人十餘步外負手而立,那面墨玉巨在他身側不斷翻飛來去,帶起道道墨玉流光。
“這癩猴一去,申無病彈指可破,恭喜隱機道友一統西川”,孫干順手一引山亭中的石凳道:“道友請!”。
“站在這裏就好,真聖坐過的位子實在燙人的很哪!”,隱機腳下半步不動,笑着側身向陰無咎道:“孫兄若說恭喜,首當其衝的也該是**友,恭喜**友再上層樓,一統大荒獸修;恭喜飛鷹一族夙願得償”。
“若無師父當日施手相救,我連命都沒了,又遑論今日?”,說話之間,陰無咎竟恭恭敬敬的向天妖孫干行了一禮,“等弟子料理好後事,安撫住眾獸族后,必當親往比寧谷恭迎師父重回大荒,從此天下再無無根山與比寧谷之分”。
“噢,二位道友竟是師徒?今日到此能聽得這段佳話,實是意外之喜!”,臉上笑容不減,隱機也向孫干一拱手道:“萬年以來,妖界都是以獸為王,從無一位魂靈修士能榮登妖王寶座,孫道友此番實為開天闢地第一遭,這番功績必當垂布後世,永不斷絕,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呀!”。
聽聞此言,陰無咎固然是眼角輕顫,孫干也難免臉色微變,“好說,好說!”,乾乾一笑之間,孫干有意無意的瞅了瞅正擺出彎腰行禮姿勢的陰無咎一眼,“起來吧,你我師徒之間還需如此多禮?”。
“師尊當面,弟子焉能不恭?”,聞言,陰無咎不僅沒有起身,反倒是愈發顯得恭敬了。
看着眼前這一幕,再想起剛才與徐安然的那番對答,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笑意的隱機不再說話,側身去看徐安然與七衛之間鬥法。而天妖孫干則又是乾乾一笑,口中幽幽的連道了三個“好”字后,也轉頭去看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