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到宿舍,他從一個老兵的耳朵上奪下一根煙,搶過火,點着了倒頭就往床上一躺。
因為戰備命令已經下了,隨時準備出發,班裏幾名今年新進的戰士都有些緊張,一個個默不作聲各自低頭擦着槍,其實都是從各部隊篩選而出百里挑一優秀的偵察兵,一級、二級士官,放在其他部隊都應該算是好苗子,但在軍刀,沒出過任務,只能算新丁。
幾個老兵就全沒把戰備當回事,圍成一圈甩着牌,輸了的就用口水貼張紙條在臉上,幾圈下來,幾個人貼的滿臉都是,樂此不疲,那個不小心被李曉搶了煙的兵大大咧咧的問:“班長,政治部把你叫去什麼事?該不會是把你打成AB團了吧?有事你一個人先扛着,可別屈打成招把兄弟們都捎進去。”
李曉沒理他,悶悶的道:“副班長,這次行動由你帶隊,我不參加了。”
打牌的幾個都愣了一下,副班長道:“有其他任務?”
李曉“嗯”了一聲,幾個人繼續打牌,不再問了。部隊有高度的紀律,該你知道的你會知道,不該你知道的就別問。
看着天快擦黑了,凄厲的警報聲響了起來,早已整裝待發的軍人飛速的趕往操場集結,李曉依舊躺在床上沒動。聽得樓下報數過後,中隊長的大嗓門響了起來:“……還記得我們軍刀的口號是什麼?”
“……我們是國家的脊樑,我們是戰爭的先鋒,我們是精英中的精英,我們是敵人的噩夢……”
幾十個嗓門整齊劃一,吼聲劃破天空,深深的刺入了李曉的心房,猶如條件反射般李曉不由自主的也跟着念了起來。
一分鐘過後,汽車的發動機聲響漸漸遠去,營地里變得安靜起來。李曉心裏空落落的,一陣煩躁,又點了根煙,獃獃望着天花板出神。
這時三班的班長肖海從外面走了進來,胸前掛了七、八枚擦的發亮的軍功章,笑嘻嘻的把他扯了起來,道:“老李,你說我戴着這些玩意到維和部隊去報到怎麼樣?這可是正而八經從血里殺出來的,不是養豬、演習、放空包彈混出來的,還不唬的那些生兵蛋子一愣一愣的?”
李曉瞟了一眼,冷冷的道:“我寧願這些軍功章都是養豬、演習、放空包彈混出來的,這上面只有你一個人的血嗎?這上面還沾着那些犧牲兄弟們的血,虧你還拿得出來炫耀。”
由於參軍時隱瞞了年齡,李曉十七歲時就被特招進了軍刀,年紀雖然不大,但在隊裏資格老,肖海比李曉晚兩年進來,新兵班裏還曾是李曉手下的兵,挨老班長一頓訓還真沒脾氣,嬉皮笑臉的去摸李曉的口袋,道:“煙呢?獨悅樂不如眾悅樂嘛!”
李曉拍開他的手,道:“你小子還沒戒煙呢?”
肖海嚷道:“我又不是狙擊手,戒煙幹什麼?倒是你小子,最近煙量看漲啊,少抽點。得,為了你得健康着想,煙我沒收了。”
從李曉口袋裏扒出煙,肖海拿了一根,剩下的順手就放進自己口袋了。
李曉忙上去搶奪,二人正鬧成一團,忽聽一人道:“喲,你們幹嘛呢?小心別碰了我的飯。”
二人停止了打鬧,抬頭一看,一個二十餘歲的中尉女軍官手捧着飯盒走進了宿舍,大檐帽也沒戴,黑色的秀髮披散在柔和的肩頭上,更襯得人異常俏麗婀娜。
李曉整了整着裝,站起來道:“白醫生,你怎麼來了?”
中尉女軍官漫不在意的道:“吃飯的時間都過了,你們還沒去吃飯,所以我特意過來看一看,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
肖海奇道:“白醫生,你知道我們兩個沒出任務?”
中尉女軍官驕傲的“哼”了一聲,道:“大隊裏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
肖海點頭哈腰,道:“那是,怪我嘴笨,這話多問的,還勞煩白大醫生不辭辛苦飯也沒吃就來關心我們。”
李曉拉着他,道:“白醫生,那我們吃飯去了。”
中尉女軍官道:“等等……”見二人都望着她,她的臉突然慢慢紅了起來,遲疑了一下,把飯盒遞到李曉面前,低聲道:“知道你沒吃,這是我給你帶的。”
李曉沒想到她這麼大膽,張嘴結舌傻傻的說不出話來。
肖海在背後使勁捅了他一下,道:“白醫生,你們先聊着,我去把軍功章取下來,為這事剛剛老班長還把我教訓了一頓。”
他正步走了出去,順手把門一帶,回頭向李曉眨了一下眼,道:“一班長,我代表廣大軍刀大隊全體官兵向你提出警告,要陪我們白醫生聊好、談好,態度要端正,不許耍脾氣,回頭我要檢查工作……”
李曉罵道:“快滾吧你!”
中尉女軍官見李曉久久不接飯盒,把飯盒又往前遞了一下,道:“我的手累了。”
李曉頗為尷尬的接過飯盒,竟還有些燙手,心裏也不由略過一絲暖意,搬過凳子,道:“白醫生,你坐。”
中尉女軍官拒絕入座,臉一扳,道:“叫我白凌。”
李曉猶豫一下,道:“好,聽你的,白凌同志,請坐。”
白凌沒坐板凳,笑語嫣嫣的往李曉的床上一坐,胳膊肘頂着膝蓋手撐着下巴就這麼看着李曉,道:“你本來就應該聽我的,我的軍銜比你大。”
李曉苦笑道:“是,請首長隨便視察,我先吃飯。”把飯擺在桌子上,面對着白凌坐下。
白凌含着笑意道:“慢點吃,別每次都弄的像餓虎撲食似的。”
李曉頭也不抬,滿嘴食物含含糊糊的道:“習慣了。”
白凌邊看邊笑,道:“剛才肖海說什麼?你又訓了他一頓?你這個人啊什麼都好,就是這脾氣應該好好改一改,你是班長,人家也是班長,又沒比你小一級,你憑什麼訓人家啊?”
李曉道:“做的不對就要說,誰說官大的就一定正確?**還犯過錯誤呢,何況其他人。”
白凌以過來人的口吻訓道:“那別人怎麼不說,就你傻乎乎的當這個出頭鳥?要不是你這個臭脾氣,多跟你師父這些老部下走動走動,再叫你師父打個電話,你現在至少是上尉了,你以為宋大還真的敢死壓着你?”她輕蔑的一笑。
李曉停下了筷子,皺着眉道:“你再說這些壞胃口的話我就吃不下去了。”
白凌氣沖沖的道:“好心當做驢肝肺,不說就不說。”把臉扭過一邊不說話了。
李曉見得罪人了,只得轉移話題,道:“你的消息倒靈通,我也是才接到去維和部隊的命令你就知道了。”
白凌本來想不理他,忍了半天忍不住,接口道:“我怎麼不知道,我也接到了命令,後天和你一起搭軍分區的飛機直飛北京去總參外事部報到。”
什麼?李曉真正是一驚,失口道:“你也去菲迪加維和?你爸爸同意了?”李曉太了解白凌的身世了,她是軍委總裝備部中將副部長的獨生女,天之嬌女,正是因為這樣顯赫的家世,所以李曉雖然早明白白凌對自己的情意,作為一個平民老百姓他不敢、也不願去接受。參加維和這種帶有一定危險性質的行動,總參不可能不徵詢中將本人的意見,所以他才會這麼一問。
白凌看着他道:“我知道政委把你的名字報上去后,就纏着政委也給我報了一個,反正也招女兵,我爸爸也同意了……”
感受到那火辣辣的眼神,李曉不由把頭低了下去。
白凌的聲音愈來愈低:“……這一去就是半年,我……我捨不得離開你……”
李曉心裏一顫,一種異樣的充實在心底悄悄蔓延,兩人的臉頰紅的都似要燒起來。
正在這微妙的時刻,大隊一個參謀撞開門沖了進來,看了一眼白凌,神色嚴肅的道:“老李,快,緊急情況,你立刻出發,帶好裝備,我在樓下等你。”
一聽說有仗打,李曉頓時什麼都忘了,“騰”的站了起來,七手八腳收拾了東西沖了出去,再也沒有和白凌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