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第二百四十五章
陳宮為人有膽魄、有謀略,軍政雙全,曹操能將一州之事交付與他,足見對其的信任和重視。而陳宮也確是不負曹操所託,不到兩年,便將一個原本處處烽煙動蕩不安的青州打理的井井有條,上下歸心,應該說如果沒有絕高的權利手腕,在豪強林立的青州是做不到這一點的。中原大戰,青州沒有拖南線戰場的後退,陳宮功不可沒。
河北大軍壓境,青州上下無不心驚,生怕這是河北大舉南下的開始,但陳宮卻不這麼看,他斷定河北目前沒有與兗州全面開戰的打算。他的判斷基於以下兩點,其一,兗州正在與三劉聯軍大打出手,且軍隊實力尚在,這麼好一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局面,只要河北的領導人腦子還正常,就決不會去破壞這個對自己極為有利的局面,河北出手的時機應該選在中原戰場分出勝負的那一刻,中原戰爭的勝利者才是河北的對手;其二,河北沒有大規模調集輜重的舉動,大軍作戰,沒有輜重是不可想像的,歷來大規模軍事集結都很難瞞過對手,原因就在於物資的運輸無法瞞過對手的細作,高明的細作通過物資的運輸量就可以大概的判斷出軍隊集結的人數以及基本作戰強度。
那麼河北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呢?陳宮認為,這是談判桌上的延續,河北這是在逼迫兗州,並企圖造成既成事實,使得兗州在談判桌上讓步。當然,在接到許都盡遷平原郡黃河以北百姓的命令后,陳宮知道自己還漏算了這一點,河北這是在防止兗州在撤退時搞破壞,河北人似乎把什麼都算到了。
在判斷出河北的意圖后,陳宮一邊向曹操請示,一邊就開始提前集結部隊,準備對河北進行反擊。權利鬥爭也好,軍事鬥爭也好,最怕的就是被表面的風波雲詭迷住了眼睛,把握不住對手的脈搏,相反,只要判斷出對手的底線,那麼一切動作都遊刃有餘。河北沒有大打的意圖,也沒有徹底與兗州翻臉的打算,準確把握這一點的陳宮所以敢頂着壓力予以反擊。
當曹純抵達青州臨淄之後,一切的軍事準備都已就緒了,這完全是陳宮的功勞。但是懷着一腦門子洗刷前恥念頭的曹純擬訂的軍事計劃卻把陳宮嚇了一跳,曹純竟然打算增兵死守平原城,待河北軍主力被吸引到平原城下之後,青州曹軍再出其不意繞道東郡,從側后突然殺出,切斷河北軍的退路,以一個大包圍圈把進入平原郡的河北軍隊全部包圍。
陳宮堅決不同意這個計劃,從軍事上看曹純這個計劃出奇制勝,頗見謀略,但是這個軍事計劃完全沒有考慮到權利上的影響。河北的目的是平原郡黃河以北的土地,其軍隊的部屬也完全限制在平原郡的範圍之內,這是河北給出的明確信號,戰爭只能限制在這一地區,陳宮領會了這一默契,只要把戰場控制在這一限度,不管勝負,河北都會接受,而不會擴大戰爭。但是曹純的這一計劃超出了河北的底線,東郡是兗州的地盤,不是青州的土地,東郡方向的曹軍突然加入平原戰場,河北人可不會去理會這是兗州軍還是青州軍,河北人只會把這視為兗州試圖擴大戰爭的信號。一場默契的局部戰役是雙方都能接受的方式,而曹純試圖去打破這個默契的想法是可怕的,其後果也是兗州完全不能承受的,軍事鬥爭是權利鬥爭的延續,是為權利服務的,而不是起反作用,否則,那就是一場無法控制難以預料的災難。
但曹純完全就是一個權利白痴,對陳宮的解釋他根本聽不進去,一意孤行,在他的腦海里,戰爭就是不擇手段,凡是能取得戰爭勝利的計劃都是好計劃,要他放棄一個能夠帶來勝利的計劃而去遷就什麼狗屁的默契,那是無法理解的事情。
仗還沒開打,軍政先不合,麻煩大了。如果是一個外姓將領,陳宮還能用刺史也就是戰區總指揮的身份去壓一壓,但曹純是什麼人?除了幾個曹氏、夏侯氏的宗族大將,誰還能指揮的動他?兩人爭吵了幾次,不歡而散,陳宮頭都大了,心裏叫着“曹阿瞞啊曹阿瞞,你看看你給我派了個什麼人過來?我要你派個能統兵的大將過來,而不是大爺!”,一邊命令手下想盡辦法先在後勤上拖着曹純,一邊八百里加急飛報曹操,讓曹操來制止曹純的愚蠢行為。
在陳宮的努力下,總算把兗州從千鈞一髮中挽救了回來,曹家二子曹丕親自趕到臨淄監軍,以防止曹純腦袋再一熱,把局勢弄得無法收拾。
在曹丕傳達了曹操“戰場只能限制在青州”的命令后,曹純火熱的心思被壓了下去,只得重新制定作戰計劃。陳宮要求曹純力求穩妥,不要把口子張的太大,儘可能選擇小一點的目標,集中兵力,戰而勝之,這一仗是權利仗,不需要有多大的戰果,只要一個勝利的消息,兗州便在談判桌上掌握了主動權。說白了,平原郡黃河以北這塊土地兗州已經打算放棄了,哪怕是戰場上取得了勝利也要放棄,打上一仗是為了向河北顯示兗州的實力,威懾河北,這樣以後在外交上兗州也有點底氣,遏制河北的步步進逼。
曹純對陳宮的小心翼翼嗤之以鼻,河北軍就兩萬多人,而青州曹軍則集結了三萬多人,平原郡還有數千兵馬,內線作戰,人數倍之,各方面優勢都在己方,如果這還打不贏,那指揮員就不是人腦,而是豬腦,難道你陳宮看我曹純長得就那麼像豬?要麼不打,要打就要打的漂亮,打出兗州軍的威風,要不丞相派我來幹嗎?
河北軍兵分兩路,從東西兩個方向夾擊平原,由於敵軍的主帥在西路軍,因此西路軍的戰鬥力應該高於東路軍,所以曹純決定集中兵力先吃掉河北的東路軍,打掉這一路敵軍,再回過頭切斷另一路敵軍的退路,聚而殲之。
這個計劃倒也符合陳宮要求集中兵力殲其一路的要求,但是陳宮認為曹純的目標還是定的太高了,揚威軍的戰鬥力兗州完全沒有底,而陳宮要求的是必勝,雖然是三萬打一萬,但鑒於揚威軍以往的赫赫戰績,特別青州曹軍面臨的對手還是揚威軍第一支由李曉授旗並以其功勛命名的野戰主力部隊,如此強勁的對手,讓陳宮覺得這個比例還是不保險,最好是在敵東路軍中再選其中一部進行伏擊,速戰速決,然後再視情況決定是戰是撤。
但是陳宮萬萬想不到,他的謹慎對曹純而言卻是莫大的嘲諷,曹純曾被揚威軍俘虜過,這段經歷是心高氣傲的曹純心裏永遠的污點,雖然沒人敢在他面前提這件事,但並不代表曹純自己會遺忘這段傷痛。心裏有痛的人是異常敏感的,陳宮一而再、再而三的對曹純的計劃指手畫腳,曹純自然覺得陳宮分明就是不相信自己,他瞧不起自己這個被河北放回來的俘虜,因為瞧不起,所以自己失去了信任。
認為自己受到污辱的曹純正眼都不瞧陳宮一眼,全把陳宮的話當放屁,自己才是統兵大將,戰場上該怎麼打自己說了算,你陳宮只管負責軍隊的後勤,想插手軍隊的指揮,還不夠格。
曹丕把曹純的神態瞧在了眼裏,心裏不禁嘆了一口氣,知道陳宮犯了這位大爺的忌諱,把這位大爺給惹火了。這位大爺是父親好不容易好說歹說才請出來的,其條件之一就是放手任其負責戰場指揮,無條件的信任,你陳宮不管三七二十一隻管在他的計劃里挑毛病,有理沒理先不說,這方式方法就很難讓人接受。以這位大爺的資歷,就是我也要讓其三分,你陳宮這麼聰明的一個人,就愣是不知道和什麼樣的人說話該用什麼樣的態度?
曹純無視陳宮的苦勸,堅決不肯修改自己的計劃,將帥不和,矛盾交到了曹丕這個監軍的手裏。曹丕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站到了曹純的一方。
曹丕倒不是因為曹純是宗族將領就無條件的倒向曹純,曹丕也有自己的想法。在曹操的幾個兒子裏,曹昂既是嫡長子,又自幼隨軍南征北戰,在群臣中威望極高,是理所當然的曹氏政權的下一代接班人,曹丕倒也沒有取而代之的念頭,但是生活在曹昂的陰影下,曹丕很少有表現的機會,現在總算有一個難得的機會擺在自己面前,曹丕不想就這麼輕易錯過。打一個大勝仗,要讓父親知道,他不止曹昂這一個兒子能幹,他曹丕同樣優秀,或許這不能改變曹操什麼想法,但是以後的事情誰知道?
二比一,曹純取得了勝利,陳宮無可奈何,這不是什麼原則性的問題,如果再來一個八百里加急請求曹操出面,那未免過於小題大做了。
曹丕提出,曹純的計劃中有一個關鍵點,那就是在東線分出勝負前,平原首先必須要守住,守住平原,才能把河北軍拖在堅城之下,等待援軍回兵,否則那邊勝了,這邊把平原給丟了,那戰事就如脫韁的野馬難以控制了。越是危險的地方,做為曹操的兒子,就越是應該責無旁貸的挺身而出,曹丕自告奮勇北渡黃河進入平原,親自領導平原防禦戰。
陳宮、曹純哪敢把曹丕放入險地,齊聲制止。以曹丕的身份,如果河北軍知道了,肯定會手下留情,不會下殺手,但是兵凶戰危,戰場上的事誰說的清,說不定一發冷箭、一顆飛石就要了曹丕的命,這個責任誰擔的起?
但是曹丕一力堅持,陳宮、曹純感動之餘,心下皆佩服曹丕的勇氣。
其實陳宮和曹純都高估了曹丕的品格,這是曹丕的多手打算,他在為萬一的失敗尋找退路。河北軍一路軍不過萬把人,而平原城內光守軍就有數千,還不包括豪強的私兵,兵法有雲,倍而攻之,這是指野戰情況下進攻方最基本的兵力要求,至於攻城戰,沒有四、五倍的兵力就很難取得勝利,曹丕不認為河北軍短時間內攻的下平原,明擺着的功勞,為什麼不要?另外,曹丕也有和陳宮同樣的擔心,擔心曹純輕敵失敗,曹丕是給曹純投了贊成票的,一旦戰事失利,他也要擔責任。可是如果他由始至終呆在平原城裏,那麼勝利就少不了他的功勞,而失敗就跟他沒什麼關係了,眾人只會看到他曹丕在平原城中奮勇當先,和孤軍同甘共苦,誰會去指責他的決策失誤?
見曹丕一臉決然,曹純很感動的拍拍他的肩膀,道:“不愧是我曹家的好兒郎,我曹家沒有孬種!”曹丕不是世子,曹純又是曹仁的弟弟,兩家親近,且又長了曹丕一輩,因此拍肩膀這樣的親昵舉動也不算逾越。
陳宮見無法勸阻曹丕為國盡忠的決心,立刻派快馬將事情原委飛報曹操,能勸阻曹丕的只有曹操。
快馬還在路上奔馳,曹丕已率數百侍衛渡過黃河,進入平原。與此同時在另一秘密渡河點,曹純率三萬大軍悄悄北渡黃河,直插西平昌以西、平原以東這一片空白地區,為封鎖消息,沿路所遇百姓盡皆裹入軍中,曹純將戰場選在了這裏,只等河北軍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