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雒陽雛虎 第五章 兩月兩千里
清晨,金色的陽光刺穿了雲塊,一縷一縷攢射下來,灑在了褐色的土地上,露水凝集在草葉掌心,一切都看起來都分外的安詳。
突然,兩隻木質的車輪飛快從中碾過,泥土與草葉,露水與陽光,全都飛濺四散開來,交雜着相繼落下,好像在無聲的抗議。
“李繼哥哥,不是說好的兩個月就能到嗎?這都兩個多月了,怎麼還不停下啊。”
竇娥把頭枕在李繼的大腿上,兩隻小腳隨着馬車的顛簸一翹一翹的,顯得有些百無聊賴。
李繼也搖了搖頭,雖然知道九江離雒陽很遠,但到底有多遠也只是心裏有個大概,這兩個月的說辭還是車外那騎馬的黑臉漢子說的。盧植考慮的很周全,並沒有真的讓他們跟着上疏的奏章一道走,否則這兩千多里路的急速顛簸哪裏是一個十歲的稚童能夠承受的住的。
“馬叔,還有多遠啊?”李繼只好把頭探出車窗,對着那黑臉漢子說道。
“已經到了雒陽地界了,加快點速度,今天日落之前應該就會到緱氏山。”
黑臉漢子正是那日在山路上蹦出來嚇李繼的那人,與當時不同,此時的他聲音竟聽起來糯糯的,若是不看人的話,幾乎都會以為是個女子在說話。
漢子叫做馬忠,字敬之,是盧植的家僕。早在盧植少年在大儒馬融的私學上進學時,就一直跟隨他,後來幫助盧植在涿縣、雒陽創辦私學,此次前去九江平叛,盧植也特意叫上了馬忠一同前去。
據馬忠一路上的自吹自擂來看,他的功夫應該是說得過去的,盧植派了他來護送繼和竇娥一路北上,足以看出對李繼的重視了。
聽到馬忠的話竇娥聞聲坐起,有些興奮起來。這兩個月他們這一隊人走的並不快,大部分的日子也沒有露宿在野外,每到一個郡縣就會在城中的大戶或義舍中休息,可這麼長時間一直悶在馬車上趕路也使得她倍感無聊。
彎腰從馬車座位底下拉出一個布兜,竇娥攤開后抓起了擺在其中的黑白石子來,朝李繼揚了揚手。
“李繼哥哥,下五子棋吧。”
自從李繼在馬車上閑的無聊教過她五子棋后,竇娥就一直對此樂此不疲,後來還趁着有一次露營時把李繼隨手撿的石子全部都給扔掉,換成了現在的這些顏色分明的石子。
五子棋上手簡單,想精通也並不難,竇娥對此悟性非常高,所以很快就成了大師。一開始幾天李繼還能在幾步間就結束戰鬥,可在那之後不久,李繼再與小丫頭下,就一直都是輸多贏少的局面。
李繼可不會承認自己下不過一個小丫頭,所以只好表現出了對五子棋強烈的厭惡。竇娥見李繼不願意再與自己下,只能趁着休息的時候找到馬忠,認真教會他后再盡情的欺負,搞得馬忠現在一停下車就趕緊跑去上廁所,避免與竇娥接觸。
已經好久都沒盡情下五子棋的竇娥現在又掏出了石子,衝著李繼期盼的直眨眼睛,李繼終於是熬不過她,只好答應了。
不一會,馬車上就不斷響起竇娥歡快的笑聲,馬忠聽見了,也只能裝作聽不見,默默替正在受虐的李繼默默祈禱。
太陽漸漸西斜了,一個小山也出現在了的視野里。馬忠猶豫了一下,敲了敲車窗,李繼生無可戀的臉隨即伸了出來。
“快到書院了,前面就是緱氏山。”
馬忠看李繼眼裏帶着幽怨的望着他,有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知道了。”
李繼悶悶的回應了一下,他也沒什麼辦法,竇娥的癮可太大了,從早晨太陽剛升起一直玩到下午也不嫌累。要不是剛才李繼用以後再也不下五子棋來脅迫,恐怕她到現在還不會停下來。
看着路上漸漸多起來的行人,李繼終於恢復了一下心態,開始打量起窗外來。大部分都是些走商,一個個車隊都伴有不少帶兵刃的護衛,畢竟也不是啥十分和平的年代,在外行商指不定會遇到什麼麻煩。
還沒走多久,前面就被幾十人圍在一起堵住了道路,好像在看什麼熱鬧。李繼也有些好奇,讓馬車慢了下來,靠在了路邊。
人群中圍着兩個人,正面紅耳赤,頭沫橫飛的爭吵什麼。
“盧子干也不過是關外鄙儒罷了,偌大的名聲還不是靠馬季長在世時吹噓出來的?這些年在雒陽辦了私學,也沒見有幾人闖出些名聲來。”
“哼。那你們太學宮又好到了哪去?都城公學卻藏污納垢,也不止有多少人投靠了宦官。”
“你放屁!當年太學宮因黨錮丟了性命的不知幾何,你又憑什麼污衊太學宮?”
“若不是太學宮出身的陳蕃,你哪來的臉在這叫囂?堂堂太學宮三萬門生,如陳太傅這樣的人又有幾個!”
李繼在車上聽的津津有味,對這兩人的身份也了解了,一個是緱山書院的學生,另一人應該是雒陽城的太學生。也不知兩人因何交惡,竟在此處爭吵了起來。
太學宮那人有些理屈,明顯被激的上頭了,直接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單臂橫指向前遞去。
“我太學宮收宦官迫害何止千人!高誘,你這麼污我太學宮,當真以為我手中的劍不利!”
對面那人寸步不讓,雙手拔劍擋了一下,嘴上卻仍不饒人。
“李顒,惱羞成怒了?我有沒有污你太學宮你自己心裏清楚的很,就算是你沒有投靠宦官,你又能保證所有太學宮門人都沒有?”
圍觀的人群見兩人竟開始動兵刃了,嚇得趕緊四散離去,遠遠跑開,除了李繼這一隊人,在場就只剩下七八個青年還駐馬在原地。
馬忠有些待不下去了,看着場內那名叫高誘的人漸漸落入下風,湊到馬車窗前對李繼說道:“那個叫高誘的是緱山書院的學生,平日裏也有些才智,早在涿縣就跟隨了盧師。現在有難了不好當看不見,我去幫幫他。”
李繼點了點頭,他也看出了高誘情況有點不太好,只是一直在勉力防守,而那李顒卻步步緊逼。
馬忠立即翻身下馬,剛拔出了背後負着的三尖兩刃刀準備進場,就看到一旁駐足的青年裏竄出一人,飛身下馬後赤手空拳就衝進了場內。三兩下就奪下了那高誘手中的兵刃,然後隨意舞了個劍花又震掉了李顒的劍。乾淨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把車上的李繼看得眼睛都直了。
牛啊!這人厲害啊!空手奪白刃啊這是。李繼不算特別了解冷兵器,但就算場中的兩人不是什麼高手,這年輕人能赤手空拳在眨眼功夫就卸了二人的兵器,就證明他的身手絕不會差。和明顯有些錯愕的馬忠對視了一眼,李繼摸了摸一旁竇娥的頭,也走下了馬車。
“小弟公孫瓚,得罪兩位兄長了。先前在一旁聽過了兩位的爭執,明白二位都有心清除宦官,如此刀刃相向豈不讓親者恨,仇者快?宦官之災為害甚遠,小弟遠在幽州便知,此次前來雒陽正是為求學而來,待學有所成也必會為清除宦官,解除黨錮出力。二位可萬萬不要再如此了。”
聽到年輕人這般言語,高誘和李顒兩人羞的臉色通紅,只得躬身一禮,表示受教。他倆哪裏是為清除宦官,明明是因這公學與私學的矛盾才產生口角,不過讓他這麼一攪和,兩人倒也不好繼續爭執下去,各自收起了自己的佩劍。
李繼趁這功夫觀察起了自稱公孫瓚的青年,與自己記憶里那個窮兵黷武的莽夫形象有很大的不同。自從穿越以來,他見過相貌最好的人就非竇棟莫屬了,現在這個公孫瓚竟也絲毫不差,白衣輕裝,闊眉電眼,下巴如刀削一般,渾身散發著陽剛之氣,標準的型男一個。
安撫好了兩人,公孫瓚回過頭來,發現一個小童正站在一旁不斷上下打量着自己,感到十分有趣,不禁開口詢問。
“小童,你是哪家的孩子,看我作甚?”
“小弟李繼,從師於盧植,見過諸位了。”
見公孫瓚也注意到了自己,李繼躬身行了一禮回答。不管怎麼說,這公孫瓚也勉強算是個英雄式的人物,就算最後的結局有些慘不忍睹,但誰都不能否認,他也是名震一方的諸侯。而且就現在看來,他絕不僅僅只是個頭腦簡單的戰爭狂人,就憑剛才那幾句顛倒是非的話,就證明此人還是有些急智的。
高誘聽到李繼自言是盧師的學生,也望了過來,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那那小童身後負手而立的馬忠,於是立馬靠了過來。
“敬之兄,你回來了啊。不知盧師現在何處?”
“盧師還在九江,這次派我回來是專門護送一下你這李繼小師弟的。”
高誘愣了愣,聞言不由得看向李繼。他可太清楚眼前這個黑臉漢子在盧植身邊是什麼地位了,可以說除了盧植的親人,馬忠就是盧植最信任的人,早已脫離了下人的範疇,在書院裏的地位遠比他們這些一抓一把的學生高得多。能讓盧植派馬忠來親自護送,這個小童看樣子是很有些背景的啊。
“李繼小師弟,能讓盧師派敬之兄護送,一定是有着驚人之才啊。”
這種不要錢的恭維沒有讓李繼心裏起半點波瀾,聞言也只是微微俯身行了一禮。
“師兄謬讚了,盧師怕師弟年幼,在路上遇到危險,這才吩咐馬叔一路隨來。不知師兄要前往何處,何不一路前去書院?”
高誘聞言搖了搖頭,若是自己無事那自然是樂意至極的,與這個備受盧植關注的小師弟打好關係肯定是有益無害。
“前些時日有從九江傳到書院的消息,書院師兄便讓我趕回涿縣去,說是盧師另有吩咐,實在抱歉了。”
公孫瓚在一旁聽了好一陣,這時卻插上了話:“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與這位李繼小弟一同前去吧。正好,我們幾人也正是要去緱氏山拜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