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雒陽雛虎 第十一章 古來之神童
這下算是捅了馬蜂窩了,在場的哪個不算得上是名士?就算不是當朝大員,那也是名氣極大的經學大師,哪怕與盧植比起來都不逞多讓。
聽到李繼如此放肆的言語立馬都橫眉怒目起來,嚇得屁股剛貼到席上的顧豐瞬間彈起,死死捂住了李繼的嘴,防止他再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
李繼也不是沒思量過,這些人或許現在都算得上是名聲響噹噹的人物,可用不了多久,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全是連自保都成問題的主。現在自己敢口出狂言,只要在接下來能站住腳,自然算是揚名了,就算是因此交惡了一些人,自己也不必需要有過多顧慮。
在座的眾人中,只有蔡邕顯得最為淡然。他本身就是鬱郁不得志的人,李繼說的話雖然難聽,但對他來講其實並不甚以為意。他一直自認有匡扶大漢的志氣與才學,但自從數年前橋玄推舉他出仕后,直到現在也還依舊只是個在朝廷上沒有發言權的議郎。
連盧植今年都外放拜了九江太守,回來指定會在仕途上更進一步,所以現在聽到李繼的嘲諷,他也只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感覺,並沒有同其他人那般惱怒。
不過身為當朝三公之一的司徒袁隗可不是這般想法,聽了李繼的話,當即怒不可遏,起身大聲呵斥起來。
“黃口小兒,無知稚童,我等不知長你多少歲,是你這小芽芽能如此放言嘲諷的?何等狂妄!我袁氏四世三公,豈容得你如此羞辱!侮辱長輩,口出狂言,盧植是怎麼教的學生。如果我是盧子干,立刻就把你給逐出師門。”
顧豐跟馬日磾聽到這話都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樂意了。李繼也不過是一個十歲小童,說話不規矩罷了,與盧植又有什麼關係?且不說李繼是他們的師弟師侄,而且是盧植親自收的學生,就算不是,你袁隗拿袁氏四世三公的碩大名頭來壓個未束髮的稚童,傳出去也不會有多好聽。
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楊賜也冷靜了下來,他也曾拜為三公,更是身為帝師,自己所在的弘農楊氏與汝南袁氏比起來也絲毫不差,袁隗說出的這番話在他聽來也確實不太能入耳。
其餘一眾人也全都有些不滿的看向了袁隗,就你袁氏厲害,別人還說不得了?
最終卻是劉洪先起身拉下了發飆的袁隗,他如今已經辭官,身為布衣並不怕此時得罪人。
“袁公何必如此動怒,想來這小子應該是有些能耐的,不然也不會在茂之如此介紹下仍會口出狂言。而且一個年不過十歲的稚童,還沒有束髮呢,不勞袁公這般嚇唬他。”
袁隗也是意識到自己說話有些過分,冷靜了下來,悶哼一聲坐下,忿忿不語,對李繼也不再搭理。
顧豐見此情景這才放下了手,李繼都快被他捂得窒息了,張大嘴喘了幾口粗氣才恢復過來。
“小子孟浪了,一時失語,着實不該。”看了一幫人的表演,李繼心裏多少有了點底,“不過小子先前所言非虛,小子雖然年幼,可的確在一些方面超過在座的名士大家。若是信不過,嗯……請元卓大人考究小子一番。”
仔細考慮了一番自己的優勢,李繼當即選了劉洪當突破口。
劉洪只是有些奇怪,這小子剛才就多看了自己幾眼,現在又選我來考究他,莫不成真的有什麼底氣?但自己也算是當時名家,李繼在一眾人中選了自己,是不是有些看不起他了。
“我哪裏是什麼大人,你小子選我考你,看來是在算術上有所造詣,不過這可不是你目無長輩的理由。既然你選了我,那我不能讓你輕鬆過關,聽好了,有貸人千錢,月息三十,今有貸人七百五十錢,九日歸之,問息幾何?”
通俗點講,就是有個人貸款750,,限期9天歸還,月利息1000付息金30,問歸還時要付多少利息。很簡單的基礎數學,李繼也是個高材生,這種加減乘除上的運算實在有點過於幼稚,心算了一下,李繼當即就給出了答案:“六又四之三。”
在場的眾人,包括袁隗都一陣愕然。一起看向劉洪,劉洪獃滯的看了一會面無表情的劉繼,朝眾人點了點頭,心中掀起的波瀾不可與人言。太快了!題目雖然不是很難,可李繼回答的實在太快了!若不是這是自己打算回家寫的書中的一道題,劉洪甚至都有些懷疑李繼提前就知道答案。
“既然元卓大人考過了小子,小子斗膽也考考諸位大人。聽好了,袁隗街上走,提壺去買酒。遇店加一倍,見花喝一斗。三遇店和花,喝完壺中酒。試問酒壺中,原有幾多酒。”
李繼可不是那罵不還口的主,袁隗剛才是罵的舒服了,自己可還沒回嘴呢。趁着顯露自己能力的功夫,便把袁隗給編排進了詩里。
袁隗卻是沒怎麼在意,被人寫進詩里又不是那麼令人惱怒的事,若是傳出去指不定還能成為一件雅事。此時的他,與眾人一樣,開始在心裏計算起李繼的題。要是被李繼給難倒了,那才真正是打他的臉。劉洪在閉眼苦思冥想了一會,匆匆衝下樓去,在園中拿起拿起石子左右倒騰的計算起來。
中間的蔡邕卻與一眾人不一樣,他並沒有思索李繼出的題目,即使他本身也是極為擅長算術。蔡邕更在意的是李繼隨口而出的五言詩,他與盧植是多年好友,雖然他目前正在太學宮中教授今文經文,可本身對古文經文也是極有研究的。
盧植是什麼樣的性子自己可太了解了,可現在他的親自收的弟子竟然也開始作五言詩了,難不成他去了九江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竟轉了性子?
過了能有一盞茶的功夫,劉洪神清氣爽的回到樓上,看席上的眾人還在皺眉苦思的樣子,有些得意的朝李繼揮了揮手裏的石子。
“八分之七斗。”
“大人果然是算聖,名不虛傳。”
李繼很也是佩服,這道題雖然也很簡單,可這又不是自己那個公式口訣都總結好的年代,劉洪能這麼快算出來也是極為了不得的。
劉洪連忙擺手,趕緊反駁道:“算聖之說從何說起,我哪裏又能稱得上。不過李繼你卻可以算得上是神童了,小小年紀就算術高超,將來必然會遠遠超過我。”
李繼聞言只是搖頭,看坐在席上的眾人此時臉色都有些頹然,心中起了些念頭。
“小子曾聽家裏老人說過‘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小子雖然在算術上或許很有天賦,但是在座諸位哪個又不是聞達天下的經學大師?小子先前的孟浪之語着實該惹得眾位長輩笑話了,如果怒氣未消的話,那小子甘願受罰。”
聽了這話,所有人也都釋然醒悟過來,李繼也不過是運算速度快了些,給他們時間,這些題也並不能難住他們,還有什麼不能接受的?顧豐更是忍不住不停地搖頭晃腦,好像剛才說話的是他一樣。
蔡邕早已沉吟了半晌,此時終於有機會開口了。
“無妨,我等豈會難為一個小童?李繼,子干在九江可好?”
“盧師身體硬朗,親自帶兵剿滅逆反蠻族。”
“這我倒是知曉的。那他如何收你為學生的?你家裏長輩是誰?”
“小子是受盧師恩惠入學,家中長輩是山野之人,養有我兄妹四人,兩位兄長跟在盧師身側,小子帶着幼妹來到了雒陽。”
李繼小心的繞過了竇紹,如果他猜的不錯的話,現在在雒陽城提竇紹的名字可不是什麼好的選擇。
“那你為何不留在子干身邊?”蔡邕沒問出個所以然來,有些不甘心。
“因為盧師曾言平日裏要忙於公務,稍有閑暇才會授課,而緱山書院這裏藏書豐富,又有師兄們教導,所以小子便來了雒陽。”
在座的眾人無不紛紛點頭,對李繼的治學態度好像很是滿意,而顧豐在此時也接上了話。
“我這小師弟在九江時,就一月學盡了天下字,盧師這才讓他來了雒陽。而他自從來了緱山書院那天起,便是風雨無阻,每日都待在書房看書,不過兩月,便把緱山書院的藏書全部看完。所以我才戲稱他為寶貝,適才元卓兄所言不差,李繼絕對當得上神童二字。”
與其他人的驚訝相比,蔡邕聽了顧豐的話后顯得極為突兀,面色漲紅,激動萬分,眼淚都快從眼角流了出來,竟直接站起身,赤腳快步走上前握住了李繼的手。
“李繼,我問你,你可願拜我為師?”
李繼看着眼前顫抖着握住自己雙手的四十多歲的老人,沉默了下來,思索片刻后堅定的搖了搖頭。
“小子拜盧師為師是為了謀條出路,在李繼心中,天下人皆可為師。孔聖云:‘三人行,必有我師’,在坐各位都是各方先達,小子心裏願稱所有人為老師。但說到拜師,還是罷了。”
李繼想的很明白,在這個時代拜師就相當於站隊了。論才華,自己也並不是不能拜蔡邕為師,但想到記憶中的那個蔡邕,不知何時就會被流放外地,他可萬萬不想被連累。更何況不是每個人都像盧植一樣能容忍人,李繼才不想給他跪下磕頭呢。
蔡邕當即失望至極,就在剛剛,他幾乎把李繼當成了整合古文與今文的救星。如此的年幼聰慧,身為盧植學生又對今文不排斥,絕好的苗子。經過自己細心全力的栽培,日後定是整合古今經文的扛鼎人物。滿滿的落寞都寫在了臉上,兩隻手也耷拉下來,整個人顯得無精打采。
李繼這兩個月在緱山書院了解了古文與今文的爭執,在他看來,古文今文整合也確實是現在最適合的一條道路。見到蔡邕如此的神色,李繼也頓時猜到了蔡邕剛剛那是什麼意思,有點於心不忍。
“小子雖然不才,不能拜伯喈先生為師,但也認為古文今文應當整合。以今文之讖緯,講古文之要義,這才是符合大道。更何況還有鄭玄鄭康成師叔的前車之鑒,小子便更有信心了。”
李繼這直接擺明了態度話語,這讓原本都放棄了的蔡邕又再次重拾信心,大起大落,表情管理出現了問題,鼻涕都差點甩了出來。沒有師徒名分也無所謂,有師徒之實就足夠了,於是開心的摸起了李繼的腦袋。
“李繼啊!七竅玲瓏,心思通透,真是古來之神童!以才智機敏而論,天下莫有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