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百鬼夜行 第九十七章
我自冥河而來,又該去向何方,我自小可以聽見這消失在長河裏的彼岸,這是呼喚,我註定不詳,我自母親——那位商國的侍女跪倒在玄鳥之像而生,而第二次她的女兒跪在玄鳥像前,接受了一個秘密,一個註定去死的結局。
她問我後悔嗎?這個小時候就一直出現在我身邊的她問我是否後悔,我記得那雙平靜的眸子在那一刻有了多餘的情緒,也許是我想多了吧!我不知道她是誰,也許也是商國人,自那條河流而來的她,問我是否後悔。
我後悔嗎?
我的父親把我送到你們大夏,我成了一件商品,而你們的君王為了羞辱我的故國,我穿上了錦繡的衣裳,去到白陵河畔,他卻不知,我的到來是厄運的轉移,我見到你們的雲水,想起了小時候的夢境,先祖再次歸來,玄鳥出自雲水,我以為一輩子就是這樣了,可我沒想到我遇上了一個人,一個讓我第一次覺得厄運真的到來的人。
在這條全天底下最黑暗的河流畔,有一位血紅眼睛的少女在對另一位講述着他的過往,這個過往可以很簡單,是在遠方的一個國度里,一位背負者厄運的公主。終於可以出門,離開這傷心之地,她以為這次出逃是一場對自己的解救,卻沒想到進入了另一場厄運,厄運總歸是如此,就像她那雙眼睛一樣,怎麼看都是那麼的不詳,但是她對她說過,沒人喜歡這種色彩。
無比陰暗,總讓人有不好的聯想。
她在訴說著自己的絕望,也在述說著自己的希望,她向她講述那日的大火也告訴他,那場大火告訴這位不祥的少女,也許生命本來就是一場毀滅,如果是一場毀滅的話,就讓毀滅的火焰焚燒着骯髒的人間。
他也許還在恨我吧,這是少女傳達出來的思想,為什麼呢?
因為她是這場混亂的締造者之一,她親自摧毀了少年對這個國度的幻想,她摧毀了少年的家鄉,可對面那人清楚的知道這並不是她的錯。
可這手中是彼岸花開的時候,天地里滿是寂滅,寂滅開遍了彼岸,也焚燒着商國王女的魂靈,像是提純一般,把這生機焚燒,把這死亡留在此地,對於鬼巫而言,生命反而是一種污垢,她沒有過多的解釋,鬼巫一族為何如此,只是告訴來到彼岸河畔的人,她是商國最後的鬼巫,還在那個小國時,再也沒有第二個屬於商的巫。哪怕在大夏的故事裏,商巫舞,玄鬼之色焉。
這名扎着少婦髮髻的女子問她,對岸那人的來歷。
她告訴她自己從小就認識那雙幽藍的眼睛,那雙眼睛一直在誘惑她投身着死亡之國,她來到大夏,見到這天空逐漸碎裂,這一幕只有她知道,哪怕這座世上第一城有無數高手,可只有看見過死亡的人,才知道厄運的誕生。
她見到那股力量在抽取着大夏的國運,見到痛苦的大夏神龍,也曾想和這神龍對話,可差一點被誅滅在陰暗的房間,原來她什麼都知道,但是她不會去阻止。
她在恐懼,恐懼這個世上對他的遭遇,那雙幽藍的眼睛時常出現在夢裏,然後每一次驚醒的她又會給自己的故國帶來怎樣的厄運。長期的驚恐讓少女早已麻木。。以至於現在的他眼中沒有半絲屬於她的色彩。
“其實,你可以去找他的,我清楚他的脾氣,就是心軟如此。好好跟她解釋解釋…”
“算了!算了。”
這事就真的算了嗎?千百年來在這一花一葉的世界中,有這位跨過忘川河,卻沒有停下足步,這河中的惡鬼反而畏懼這個存在,她覺得自己就像是橋樑一般,這忘川的確需要一座橋,也需要一個回憶,她還是想明白為何少女會有這麼大的轉變,這原本還算有些天真的血紅眸子,為什麼會在這短短的幾天變成這般模樣。
於是她去了另一個彼岸,這裏沒有盛開的彼岸花,沒有那邊血色的天空,只有一雙幽藍的眸子,那邊坐着位這樣的女子,沒有面容,沒有表情,沒有這人應該有的任何情感,以至於這邊的天空是沉寂的灰色,對峙的兩個世界,似乎水火不容,可又在一個剎那間,融合成這忘川之水,水裏的亡靈也是如此,竟然可以浮現恐懼的毀滅與一種某明的嚮往。
好奇怪的世界,如果還活着我不會明白,可能死過一次,我可能會有些明白,女子走過來時,那雙幽藍的眼睛平靜的看着她:“你是想問我,她為什麼會這樣子嗎?”
忘川河畔,只有三個她,作為新來的她,看着這不同品性的她與她,她們一直不說話,一直坐在兩岸邊,她走過花叢,來到葉子,如此反覆,今天是她要走的時候,對岸的哪位起初還會哭,後來有一天沒了眼淚,這邊這一位一直平靜,前面的就像一個妹妹,後面的就像一個姐姐,好在自己也算一個姐姐,於是陪這人時,女子還是覺得可以多說一些話的。
“其實我發現了,你們兩個很像,也同一個姓。”
接下來換一個人講故事了,沒有對岸人那般的絮叨,到也是一個模板,只是那位商國的王女這一次選擇的是抗爭,說這話時要離去的女子無奈一嘆,又像是想起有趣的事情:“你有喜歡的人嗎?”
平靜的眸子用平靜回答了這份答案,還是回歸到原本的問題上來吧:“她究竟是因為什麼,是因為鬼巫的信仰嗎?”
生之毀滅,死之嚮往其實多是一句話,是一群愚蠢的生命要拋去生命,曾經有位說過要打破這句話,要給自己一個答案,一個將死的人,說什麼胡話,但她明白說這話,這位一定會生氣,於是解釋道:“你以為她看起來人畜無害,卻沒有想到這笨傢伙是瘋狂的。”
瘋狂!她想不通為何可以用瘋狂二字來形容對面的姑娘,只是這血色燃起的火焰,使這河裏無數鬼哭狼嚎,無數漣漪下,血色的眸子越發通紅,充滿着冷意與敵對。
“你生氣了。”好久沒有對話的兩岸之人因為這一句話而打破,這位一直平靜的女子繼續在她觸及底線:“我早就說過,如果你願意,你的畏接近祖神,你知道嗎?她說的厄運,多來自她的夢中。”
彼岸翻騰,忘川掀起巨浪,可終歸是沒有前進一分一毫,她繼續說道,只是說了一句話:“無情最是多情,多情最是無情。”
像是聽懂了,也看清這迷霧的第三位存在,看着枯坐在這河流多少年的那人,她的臉上是什麼,是河裏的水珠嗎?她伸手替她擦去,小聲說道:“也不過鬧脾氣而已,心大點。”
“你要離開這裏了,那人希望你接過那把劍,我也告訴不了他為什麼選擇你。”這是最後的一句話,聽完這話的女子在點頭后,又回到彼岸,摸了摸她的腦袋。
又只剩下這兩位了,還是互相對視,最終殷青鳥起身,踏足彼岸的河流,這流淌魂靈的河流啊!多少年後終於回到了世上,河對岸的某人還在留戀,卻聽殷青鳥說:“算了,我答應你好了。”
走遠的女子最終還是覺得,這彼岸的花血紅,這彼岸的葉幽藍。幽藍與血紅,相反的兩種色彩,其實一樣,她是像看妹妹一樣看着她,她倒是挺能知道那人的,可自己看着長大的那人,是那麼容易看懂的嗎?小時候就看不懂。
後來不在了,陪着他一段時間,更加看不懂了,可畢竟還是血親,還是那個可以揪着耳朵訓斥的對象,好一個訓斥,長大了罵不了了,這丫頭性子又太弱,指不定被那小子欺負的緊,但看多了這彼岸過往,對於複雜的,總需要易。
簡單點吧!就像河流里洗凈的業力,最終變成漆黑的一片,浪花翻動,最終歸於平靜。
而對於那位先來者,倒是可以多講話的對象,這裏過於寂寞冷清,好歹有個可以說些什麼的人,只是不知道她的足跡下那淚水是為何而流。
這裏是全天下最悲傷之地,如果有可能,誰陪你走過這最後一程,這長河遠行,前不知千里,后不知何在。
這是歲月的長短!
至於來歷!
托着七彩琉璃珠子的女子遠去,總該念叨一句。
“沒有葉子哪有花,沒有花拿來的葉子,真的是兩個笨蛋。還有一個笨蛋,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在想着生命中小笨蛋的女子,邊走邊笑,笑靨如花,可總有些慘白的凄慘,而在她身後身前。
這條河流不知從何而來,在接受到這也許是一致力量以後,融合成這玄黑的卵,就在河裏的血池之中孕育,而就在冥河中孕育的地府,沒有歲月,只剩下一聲嘆息。
“算我欠你的。”
你還在等,哪怕你不想等,可我也是在等一個答案,一個宿命的答案
踏足而來,高歌談不上,可也算難得,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冥河與天地之悠悠,不想愴然淚下,到想說……
這裏的確無歲月,一步可能是今年,也可能是以前,有一人踏足而來,腰間的酒葫蘆中,早已沒了一滴酒。
酒是歲月,生活是茶,歲月只能是酒,前者隨你擺弄捻青,後者,就是這一個後者,迷幻人間一陣,有些乏味,需要助興!
又想喝酒了。
少年想說什麼呢?
有機會告訴你們這前後的遇見,就擺在這歸時之後,現在!
還是想說一句。
就是這一直想說的話?
我想對那個自以為是的傢伙說,我想對那個意外相遇的傢伙說,我想對那個沒有明白明白我的傢伙說?這句話打住,我也沒明白自己。
少年邊走邊笑,即痴也傻,也算有些風流,他抬頭看着這鏡面后的天,我想對你說:
“快給大爺上酒。”
“殷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