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母親和妹妹全都沒有想到東方俊逸會就這麼一聲不吭突然回家。
看到四年沒見的東方俊逸時突然出現在眼前時，母親高興壞了。東方俊逸怎麼勸都勸不住，母親仍舊興沖沖地要去菜場買些好菜回來。
待母親出去后，屋裏只剩下東方俊逸和蕭遙兩人。蕭遙對東方俊逸的態度和四年前一樣，仍舊對他抱着一股似有若無的敵視態度。東方俊逸倒是很想仔細地看看妹妹，可是妹妹不僅變成了一個大姑娘，更重要的是她的美麗簡直令人無法逼視。東方俊逸只是隱約覺得蕭遙似乎又長高了些。她現在有多高了？或許已經有一米七了吧？
蕭遙用鼻子哼一了哼。“哼，白眼狼！”
東方俊逸詫異極了。他知道蕭遙一直不喜歡自己，但是以前蕭遙可沒有這樣直接說過他。東方俊逸並沒有因為她的態度和言辭而生氣，僅僅只是迷惑罷了。
蕭遙理直氣壯地迎視東方俊逸不解的目光。“我媽賣血把你送上大學，可你一去大城市就忘了咱媽，四年都不回來。你知道嗎？每年除夕的時候媽很難受，生怕你在學校吃苦。”
東方俊逸一陣黯然。同時，他的心中更是感到一種強烈的刺痛。母親賣血供他上大學的大恩，他至死也不可能忘懷。難道東方俊逸就不想回家，不想和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兩個親人一起過年？！還不是為了節約那來回一百四十多元的路費……
不過，東方俊逸遲早會讓家裏擺脫這種窘境。作為家裏唯一的男人，將來的頂樑柱，他想過了。他現在已經畢業，再過四年蕭遙也可以畢業。那時候，東方俊逸一定要讓母親過上舒心的日子。
東方俊逸的目光落在蕭遙的臉上，可是馬上又移開了。
大城市的姑娘比小縣城好看些。大學裏那些有錢、有閑而且本身長得並不難看的女同學們打扮起來更是漂亮。可是她們與蕭遙比起來……那句話是怎麼講來着……對了，好象是“漂亮得天理難容”。同寢室那個愛開玩笑的男同學是這樣推理的：絕代佳人是指太漂亮就會絕後；天妒紅顏是指太漂亮就會招天罰；一笑傾城是指太漂亮會對人類建築造成破壞；沉魚落雁是指太漂亮會造成自然災害。總而言之，漂亮得到了沒辦法形容的程度就是“漂亮得天理難容”！
東方俊逸的思緒從妹妹姣好的容貌上移開后，不由一陣心虛，他不由將這種反應歸咎於蕭遙正氣沖沖地瞪着自己。
“媽說這次模擬考試你考了全縣第五？縣裏每年只有四五個人能考上北大、清華，為穩妥起見，你還是報考江城大學吧。江城大學好歹是中南五省最強的名校之一，而且我也可以就近照顧你。”
還有一個理由東方俊逸沒有說。所謂“父母在，不遠遊”的傳統雖然已經不合時宜了，但是東方俊逸確實不忍離母親太遠。在東方俊逸的計劃中，上班之後如果能夠為蕭遙攢下足夠的學費和生活費之外還有節餘，他就能夠經常利用雙休日回家去看母親。
“我不要你照顧！”不知怎麼回事，蕭遙聽完東方俊逸的話后情緒有些激動。“而且，我已經決定報考軍醫大學了！”
“為什麼？”東方俊逸不由皺起眉，隨即想起一件事，眉頭因而舒展開來。“因為學費的問題吧。你不必擔心，我來解決。”
“你？”蕭遙狐疑地瞧着東方俊逸，滿臉不相信的表情。“我才不相信你信里說的那些事呢。現在一些大學畢業生連工作都找不到，你一個在校生能賺那麼多錢？我不信！”
東方俊逸充滿豪情地一笑。“媽賣血供我讀大學，現在你的學費和生活費就輪到我來解決吧。放心，我即使去賣血也決不會讓你吃苦的。”
說到這裏，東方俊逸有瞬間的失神。
從某個角度說起來，這筆錢還真是用血換來的。那晚的事故造成的傷害雖然不大，可是東方俊逸畢竟還是流了血。他向來不喜歡將家庭的困難向其他人說，可是不知什麼原因，當孫小雲詢問東方俊逸為什麼需要那筆錢的時候，他卻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被故事感動的孫小雲雖然沒有哭得稀里嘩啦，卻也感到鼻子微微發酸。她當時就決定給東方俊逸一萬元錢，並且承諾解決蕭遙未來四年所有的學雜費和生活費。
不過，東方俊逸一來不肯吃嗟來之食，二來又對孫小雲有着一種異樣的感覺，自然也就不肯接受孫小雲的憐憫。最後，東方俊逸最終以借款的形式收下了孫小云為他辦的存有六千元錢的銀行卡。
蕭遙的眼睛裏無意中流露出一絲關心。東方俊逸看到蕭遙表情的變化，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暖流。
“別擔心，我為你攢下的學費並不是用賣血換來的。”
“誰擔心你了？！”蕭遙的反應激烈得令東方俊逸莫名其妙，她用力地瞪着東方俊逸。“即使你賣血我也不在乎，那是你欠我的！”
東方俊逸摸摸頭，對這個總是喜歡與他作對的妹妹毫無辦法。蕭遙平時向來文靜，不知道為什麼與他獨處時卻總是會變成張牙舞爪的小野貓。蕭遙這麼說，應該是答應報考江城大學了吧？
正無可奈何的時候，母親恰好回家了。東方俊逸不由鬆了一口氣，趕緊迎上去幫母親接東西。
到了廚房，母親開始利索地洗菜切肉，東方俊逸本來想幫點忙，結果蕭遙也跟了進去。想想自己到底幫不了什麼忙，東方俊逸便默認了蕭遙的驅逐。
坐在客廳聽着廚房裏叮叮噹噹鍋碗瓢盆的碰撞聲，聞着沁人心脾的油香氣，東方俊逸不由產生了一種幸福的感覺，他多麼希望時光在這一刻停止。那天晚上孫小雲給東方俊逸做了一餐蛋炒飯，當時那種綠色的碎蔥花、金黃的蛋絲和油光閃亮的飯粒確實讓東方俊逸產生了極為強烈的食慾，但是那種純粹的食慾又怎麼能夠與此刻的這種感覺相比呢？
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東方俊逸被蕭遙的呵斥聲驚醒了。
“快來幫忙端菜，只知道偷懶，是不是把自己當客人了？”
“不是你把我從廚房趕出來的嗎？”不過這句話東方俊逸只是在心裏想想而已，卻沒有說出來，他只是含含糊糊地發出了幾聲連自己都聽不清楚的嘟噥聲。
雖說蕭遙是妹妹而他是哥哥，可是在蕭遙面前東方俊逸卻很少能夠擁有作哥哥的尊嚴。這個丫頭對他向來不假辭色，說的話總是帶刺。偶爾態度稍稍溫柔一點，可是旋即就會對他更凶一些，弄得東方俊逸面對蕭遙時總是有種潛意識的畏懼。有時候東方俊逸都覺得自己不怎麼象是蕭遙的哥哥——當然，他也不至於象是弟弟。
當東方俊逸趕緊慌慌張張地跑進廚房后，母親卻笑着讓他出去，然後轉過頭小聲責怪蕭遙。
“你怎麼對哥哥那麼凶？”
“我哪裏對他凶了？媽媽冤枉我。”蕭遙一面用嬌嗔應對母親的責問，一面又趁着母親不注意的時候用惡狠狠的眼神瞪視着哥哥。
東方俊逸只好莫名其妙地怏怏回到客廳，這時候蕭遙也端着排骨藕湯跟了出來。
蕭遙將藕湯放好后，嘟起嘴小聲嘀咕。“媽媽真偏心。”
看到妹妹這副模樣，東方俊逸不禁宛爾。這分明就是小孩子爭寵吃醋的表現嘛。
飯桌上擺好了兩葷一素一湯，但是對於東方俊逸一家子來說，這種程度的菜肴已經完全可以與年夜飯相媲美了。
與記憶中的情況一樣，母親用她那溫柔而悅耳的聲音宣佈開飯，然後，開始為東方和蕭遙夾菜。久違的溫馨情景令東方俊逸不由有些恍惚起來。
記得父親還沒有去世的時候，東方總是喜歡和蕭遙搶菜。東方比蕭遙大四歲，自然戰果輝煌。雖然每次蕭遙氣得哭起來時父親總是會站在蕭遙那一邊，偶爾還會揍他一頓。可是這種教育並沒有什麼效果，過個兩、三天，這種情況又總是會在飯桌上重新上演。父親去世后，東方俊逸似乎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成熟了許多，因而不再干那種孩子氣的事，可是蕭遙卻開始大反攻，總是主動搶東方俊逸的菜。母親只好往埋頭吃飯的東方俊逸碗中夾菜。結果卻惹得還不到七歲的蕭遙哭着鼻子指責母親偏心。母親沒辦法，最後居然養成了在吃飯時往兩個孩子的碗裏夾菜的習慣。
……
東方俊逸用大口吃飯來掩飾着心中洶湧的感情波動，幾乎沒怎麼咀嚼就將飯菜吞咽進去，這大約是他第一次吃這麼好的飯菜卻又食不知味。他沒功夫去品味飯菜的美味，因為他急需用飯菜堵住從胸腔不住湧上來的幸福感覺……也需要用低頭吃飯的動作掩飾住正在眼眶裏不停打轉的液體。
對東方俊逸來說，最寶貴的財富並非是那個秘密，而是他的回憶。每次陷入回憶之中，他總是能夠從中感受到幸福的感覺——雖然那種幸福經常會附帶着某種副產品。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東方俊逸並不喜歡這個副產品，只可惜他對此又沒什麼辦法。
東方俊逸想起了一件事，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然後放下碗筷從放在椅子上的背包里掏出一張銀行卡交給母親。
“這是什麼？”母親遲疑地接過銀行卡，仔細看了看。“這不是銀行卡嗎？好象使用銀行卡是要收費的吧？”
東方俊逸不喜歡使用銀行卡，因為銀行卡還要收費。不過，這張卡是孫小雲辦的，東方俊逸也犯不着將銀行卡註銷。
對於使用銀行卡是否要繳費的問題東方俊逸避而不答。
“媽，妹妹的模擬考試成績倒是夠得上清華北大的分數線了，可是為了保險，我還是建議讓她讀江城大學。卡裏面一共有六千元錢。另外，我手頭上還有將近兩千元現金，先解決蕭遙第一年的學雜費。您放心，在學校可以申請助學貸款，表現好還有獎學金拿，有我幫忙，剩下三年的學費和生活費也不是什麼難題。”
母親似乎有些失神地看着銀行卡，半晌才緩緩說道：“家教真的那麼掙錢？我還以前你是為了安慰我故意誇張的。”
東方俊逸有些不好意思，他在信中確實並非全是實話。不過，他依靠家教、助學貸款、獎學金確實不僅解決了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還攢下了將近八千元錢——只可惜後來被小偷偷了六千元，結果現在除了助學貸款需要還外，又欠下了孫小雲的六千元債務。不過，只要能夠幫助母親解決妹妹讀書的困難，這點小問題又算得了什麼呢？
東方俊逸笑着說道：“媽，銀行卡就在這裏，您還不相信我嗎？”
母親看着東方俊逸，嘆了口氣。“唉，你這孩子……”
“你也馬上就要畢業了，畢業后要買房子，要結婚，將來還要養孩子，哪一樣不花錢？你自己不多攢些錢，將來怎麼辦？聽說江城城區的房屋均價現在也是兩千多接近三千了，可是回縣裏又不好找工作……”
東方俊逸靜靜聽着母親絮絮叨叨地述說，對那種買房結婚養孩子這樣的話題不以為然。那又算得了什麼？能夠與蕭遙讀書相比嗎？不過，東方俊逸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反駁母親的。
“你在聽我說嗎？”看到東方俊逸半天不接腔，母親問道。
“我會攢錢的。”東方俊逸點點頭，然後馬上轉移了話題。“媽，您覺得蕭遙讀哪所學校好呢？”
母親又嘆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她轉過頭看着蕭遙。“就聽你哥哥的建議去讀江城大學，好嗎？還有，別什麼事都指望你哥哥，自己也要做些家教以便減輕哥哥的負擔。”
聽到蕭遙嘟噥着答應了，東方俊逸一陣竊喜。事實總算是搞定了！只是一想到未來四年將來照顧的妹妹總是喜歡與他作對，在感覺幸福的同時，東方俊逸卻又不免開始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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