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孫小雲對東方俊逸提出的要求並不反感。
當時招聘員工和兼職服務員，她、龔洪濤以及人力資源部部長這三位起關鍵性作用的人，不論被迫還是主動，誰沒賣出幾份人情？只不過人力資源部部長和龔洪濤分別向她和東方俊逸請示過，而她呢，也向東方俊逸打過招呼。說起來，大家對這種中國式的人情並不完全深惡痛絕，能夠在作出決定前向上級請示一下，也算是這家合資企業特有的風格了。
再說，老闆想要往公司里塞一個人，別說是中國，即便是西方發達國家，也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只不過是一名兼職服務員而已，又不是副總經理或者是某個中層管理職務，有什麼好在意的？
出於好奇，孫小雲倒是找了個理由在舒暢進行面試時去了一趟人力資源部辦公室。孫小雲意識到，舒暢的加入有可能會動搖她的公司第一美女的地位。意識到這一點時，她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孫小雲對舒暢的外表不滿意倒不是出於忌妒。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作服務員，總會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孫小雲提醒自己，待會兒一定要告訴人力資源部，舒暢這樣的女孩站在大門口作迎賓小姐還不錯，要不然只能在大廳服務，絕對不能允許她進入包房。來靚湯館消費的客人非富即貴。而中國的上層圈子中，說實話，確實有不少素質不怎麼樣的傢伙。東方俊逸和孫小雲對服務也非常重視，不過，如果太過漂亮的話，確實不太適合作服務員。孫小雲不怕這類小麻煩，但是她也不喜歡惹麻煩。
孫小雲沒有懷疑東方俊逸和舒暢之間有什麼特殊的關係。一來，東方俊逸告訴過她，舒暢是他妹妹極為要好的朋友；二來，在潛意識裏，孫小雲並不覺得會有別的什麼人會給她造成麻煩——除了東方俊逸的妹妹蕭遙。
孫小雲知道，如果哪一天蕭遙向東方俊逸表達愛意，東方俊逸絕對沒辦法說出一個“不”字——她還拿不準東方俊逸對蕭遙只是兄長對妹妹的疼愛還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憐愛，反正她知道，東方俊逸從來沒有拗背過蕭遙的意思——為了她，東方俊逸能夠一整天不上班去陪着蕭遙逛街；為了她，即便公司有什麼重大的事情發生（例如那次最終惹來專家調查小組的事），東方俊逸都會將事情交給孫小雲處理，而自己卻繼續留在電影院陪蕭遙看電影。
不過，如果蕭遙不向東方俊逸示愛，她卻是有着絕對自信的。畢竟，即便不以女性的直覺作為證據，東方俊逸平日看着她的眼神也可以說明一些問題。
東方俊逸完全滿足孫小雲的擇偶標準。可惜他只是用眼神來表達感情——讓孫小雲埋怨的是：即便不使用肢體語言，至少也應該用嘴?*隼窗桑浚?
其實孫小雲並不反感女追男這一模式。可問題是，剛認識東方俊逸時，孫小雲認為他並不合格標準，因而明確告之不打算與他有更親密的發展。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反過來追求東方俊逸，別人又會怎麼看？
這並不僅僅只是女性的矜持——她絕對不能容忍愛慕虛榮這種形容詞落在自己的頭上。
……
東方俊逸向孫小雲提出招收舒暢為兼職服務的要求時，頗有些不好意思。孫小雲看得出來，東方俊逸很在乎她的想法，而且也不願意干涉她權限以內的事。東方俊逸這種尊重的態度，令孫小雲頗為高興。正是基於“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考慮，雖說舒暢看上去並不適合兼職服務員這一工作，可是孫小雲卻沒有就此提出反對的意見。
因而，舒暢便順利地成為了老龔靚湯館的一名兼職服務員。
得知自己已經成為了老龔靚湯館的一員后，舒暢興奮得連走路都覺得有些飄飄然起來。她立即打電話約蕭遙和劉芳，告訴她們這個好消息，並且表示要熱烈慶祝一番。三個人匯合后，立即搭車去了商業氣氛最濃的漢口步行街，從這家商店逛到那家商場，又從時尚廣場對面的泰國餐廳逛進中百後門的張記牛骨頭。三個女孩都撐得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了，然後才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施施然回寢室。
當三個女孩子回到寢室后，東方俊逸打來了電話。他很殷勤地問蕭遙：“今天舒暢獲得了一份兼職工作，為了慶祝，我請你們寢室的三位小姐去撮一餐，怎麼樣？”
接電話前，蕭遙正在不太淑女狀地用指頭戳着自己漲鼓鼓的肚子。聽到東方俊逸的建議，她趕緊說“不要”。
一旁的舒暢和劉芳連忙問是怎麼回事，當她們知道了其中的緣由后，舒暢一把搶過手機，對準手機一邊笑着一邊大聲喊道：“卑鄙！”
劉芳也不甘示弱，湊熱鬧地在一旁大喊：“無恥！”
蕭遙重新搶回手機后，東方俊逸懵懵地問到底是怎麼回事。蕭遙忍住笑，謝了他的好意，解釋說三個人都已經吃過了。
街蕭遙關上手機后，寢室里的三位女孩再也忍不住，笑得在床上打滾。
哪裏只是吃過了，分明就是吃得撐着了。這種時候卻來邀請她們吃飯，真是一點誠意都沒有！雖說昨天才認識，但是舒暢和劉芳都知道東方俊逸很好相處，所以她們和東方俊逸開這樣的玩笑時非常自然。
卻說東方俊逸聽到手電里傳來對方掛線的嘟嘟聲之後，確實是滿腦子迷惑。
請她們吃飯怎麼就卑鄙無恥了？真是莫名其妙。
東方俊逸今天跟母親請過假不回家吃飯了，現在如果回去，還得解釋一番，麻煩。鬱悶不已的東方俊逸決定乾脆去逛夜市。
東方俊逸在這裏買一杯綠豆莎，在那裏買五根羊肉串，又在一家名為甜蜜蜜的小店裏買了份椒鹽玉米打包當作零食。雖然沒正經吃晚飯，可是很快也飽了。
人流之中的東方俊逸也沒有什麼特定的目標，只是順着人流悠閑自在地順着大街閑逛。他一會兒東瞅瞅，一會兒又西看看，剛才給蕭遙打電話惹來的一絲不快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
夜市裡，正規店鋪的人氣反而不如大街上的移動營業櫃。移動營業櫃擺在馬路上，導致中間的道路顯得有些狹窄。在這裏逛來逛去的顧客們，為夜市營造出一種擦踵磨肩的繁榮氣氛。
好不容易走完由移動營業櫃擺成了繁華街道，迎面而來的便是擺在地上的地攤。
這些地攤的攤主主要是賣零食、小動物什麼的。東方俊逸不知道這種情況是自發形成的還是市場管理員安排的，他現在也不想知道。因為，他突然對一個擠滿了人的圈子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費了好大勁擠了進去，映入東方俊逸眼帘的是許多可愛的小貓小狗。
攤主是一個身材普通，但是臉卻有些胖乎乎的中年人。看到東方俊逸擠了進來，攤主的眼中一亮，趕緊向東方俊逸推銷。
“這位兄弟，你喜歡養貓還是喜歡養狗？”
東方俊逸看了看那些蹣跚學步的小貓小狗，覺得都挺喜歡。他想起一本書中說過，狗比貓忠誠，於是笑了笑。
“我想買只小狗。”
攤主拎出一隻正在睡覺的小狗，放在離東方俊逸近一些的地方。這位臉型胖乎乎的攤主給了東方俊逸一種老實巴交的感覺。此刻，攤主的表情既真誠又殷勤。“你看這隻怎麼樣？藏獒，犬中之王呢！知道什麼是藏獒嗎？一隻成年藏獒能同時打敗三隻野狼，可以使金錢豹甘拜下風！這隻小藏獒可是我的鎮攤之寶呢，你買它絕對不會錯的。”
那是一隻純白色的小狗，眼睛沒有睜開，好象正在睡覺的樣子。東方俊逸將手指放在小狗的嘴邊逗弄着，結果那隻小狗睜開眼睛看了東方俊逸一眼，將他的食指含在嘴裏，用力地咬了起來。小狗的動作令東方俊逸忍俊不禁，一股親切的感覺油然而生。
一旁的攤主湊趣道：“兄弟，你運氣真好。這隻小狗才剛剛出生，它看見的第一個生物就是你。很多生物都會將睜開眼看看到的第一個生物當作自己的母親。這可是緣分啊。”
雖然知道這麼大的小狗不可能是剛剛出生的，但攤主的恭維還是令東方俊逸非常開心。他將這隻小狗抱起來，輕輕撓它的肚子。小狗鬆開嘴，眯着眼睛，一副極為享受的表情。
“多少錢？”
“三萬元。”
正準備掏錢的東方俊逸被攤主的報價嚇了一跳。
“什麼？！你說多少錢？”
“三萬元。”攤主的表情非常誠懇。“小兄弟，只花三萬元就能夠買下一隻藏獒是絕對不吃虧的。”
東方俊逸撓撓小狗的小巴，有點兒猶豫。這時候，小狗睜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東方俊逸，東方俊逸竟然覺得小狗的眼神含有一絲哀求之色，似乎在催促他快快掏錢。
見鬼了，難道是中蠱了不成？
三萬元錢對東方俊逸來說還真不算什麼。但是若是上當受騙，白白被人恥笑也是不值。只不過，東方俊逸確實非常喜歡這隻小狗。他此刻的感覺，就好象是親人被劫持，而綁匪正在獅子大開口向他索要贖金。
正在為難之際，旁邊倒是有個將近七十歲的長者打起抱不平來。
“如果真是純種的藏獒，三萬元倒也不算貴。我在電視裏看過，有一個韓國人想花六十萬元買一對成年藏獒，藏獒的主人都不肯呢。這隻狗崽和別的小狗雖然看起來是有些不同，可它絕對不是純種藏獒！”
雖然被旁人揭破，可是攤主卻沒有絲毫不好意思。
“老兄你的眼光不錯，它確實不是純種藏獒。不過我可是拿我的血發誓，它絕對含有藏獒的血統。而且它的祖先擁有有王者的稱號……而且不僅僅是犬中之王……實話告訴你們，它的祖先是猞猁！”
“猞猁？”老者撫摸着下頜的鬍鬚含笑反駁：“猞猁好象是貓科動物吧，什麼時候貓科動物能夠和犬科動物事實上，小骨貓便是現在的犬科動物、浣熊科動物、貓科動物以及熊科動物共同的祖先。”臉型胖胖的攤主悻悻然反駁：“此猞猁非彼猞猁，我說的猞猁與你知道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跟你說不清楚，你就把它看作是上古神獸好了。”
還上古神獸呢！
圍觀者們全都發出了善意的鬨笑。這個胖子的外貌並不惹人生厭，反正吹牛也不用交稅，大家還可以藉此開心一下呢。
如果吹牛真要交稅，這個胡吹海侃的胖子多半會被稅務局折騰破產吧。
東方俊逸一面惡意地想像着這個中年攤主在稅務人員面前蔫頭蔫腦的模樣，一面思考着應該怎麼解決現金不足的問題。
東方俊逸不敢離開這個攤子去籌錢，因為他擔心自己離開的時候這隻小狗被別人買走了。看來，只能打電話麻煩孫小雲，讓她給自己送錢來了。
“三萬就三萬，不過你得等一下，我打電話讓別人送錢過來。”
一般而言，任何賣主都會非常喜歡東方俊逸這種爽快的顧客，可是奇怪的是，這位攤主卻並不怎麼高興。
他很生氣地瞅着東方俊逸。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生意不是這麼做的！你應該和我砍價，知道不？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你難道不知道？只有在相互砍價的過程中才能享受到做生意的快感！”
東方俊逸有一種雲裏霧裏的感覺。這個攤主真是個怪人——他擺攤的目的難道不是為了賺錢，而只是為了享受做生意的樂意？況且，什麼叫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東方俊逸自認與這個中年攤主不曾打過任何交道，和他之間會有什麼交情？
不說東方俊逸從來不曾砍過價，就算是習慣砍價的人，也會被這種詭異的情況弄得有些發獃。
中年攤主瞅着東方俊逸用力地嘆了一口氣，大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我告訴你吧，你應該這樣砍價：‘你看這隻小狗，一看都獃頭獃腦的……再說我身上沒這麼多錢……你說個實價吧。’”
“獃頭獃腦？……”東方俊逸對這個形容詞有所觸動，於是決定將這隻小狗取名為阿獃。
東方俊逸的懷裏的小狗似乎知道了他的想法一般，不滿地動了動，然後對準他的衣服用力咬下去。當然，由於小狗根本就沒有長牙的緣故，它一口咬下去雖然頗具氣勢，可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任何破壞力。
攤主繼續傳授着砍價的經驗。
“而我呢，則這樣反駁：‘它才出生，眼睛都只是剛剛睜開，自然沒辦法歡蹦亂跳。’”
“你自然不能就這麼算了。你就說：‘這麼小的幼犬很容易夭折。你說個實價吧。如果滿意，我掏錢就買，否則，我轉身就走！’”
攤主似乎有些不情不願地嘟噥了幾聲。
“不二價，三千七百七。”
東方俊逸驀然一驚——錢包里的現金恰巧就是這個數！
難道是巧合？
攤主沒有理會東方俊逸的迷惑，而是再次模仿東方俊逸的語調。“還是貴了點，算了，我也懶得再和你砍價了。就這個價。”
攤主拿起一個空的籠子。
“兄弟……喂，你也該配合一下開始掏錢了吧？”
東方俊逸懵懵然掏出錢包，將裏面所有的錢都掏了出來。
攤主一把抓過東方俊逸遞來的錢，數都沒數就塞進懷裏，將那個空籠子遞給東方俊逸。然後語重心長地說道：“這條小狗比起它的祖先自然是遠遠不如，可是等它成年後，裂獅噬虎什麼的卻也不是多大的難事。在地球上，沒什麼動物能夠成為它的對手。兄弟，你可是佔大便宜了。”
說完之後，攤主不再理會思維紊亂的東方俊逸，自言自語道：“這次的生意做完了，該收攤子羅。”
言畢，攤主迅速地收好了攤子，然後溶入人群飄然離去。
東方俊逸愕然呆立。過了好一會兒，周圍對他指指點點的人群差不多散光了，他才一手拿着空籠子，一才抱着小狗在大街上夢遊似地遊盪着。
真象夢一樣！
不過，正在吮吸東方俊逸食指的小狗和那個空籠子卻能夠證明，剛才發生的事絕對不是做夢。
……
自己究竟上當沒有？
如果說上當了，那個胖子為什麼不再多等一會兒以便騙更多的錢？
如果說沒有上當，可是剛才發生的事也太莫名其妙了。更何況，那個攤主收下自己的錢后馬上就溜不見了，很符合騙子得手后立即逃遁的原則呢！
管它呢。反正才三、四千而已，而自己又確實很喜歡懷裏的小阿獃。
……
“阿獃，你怎麼又咬我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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