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公叟之怒 第十章 蜀寧亂
武德五年五月二十三,蜀寧廣省鄴都楚王宮書房。
此刻,楚王的軍師參軍易謨言來到了門外,他朝殿內恭敬的高喊道:“臣易謨言求見!”
“進!”殿內傳來了楚王羋樞的聲音。
易謨言進殿後徑直來到了羋樞的書案前跪拜叩首畢恭畢敬的道:“臣軍師參軍易謨言叩見吾王,吾王福壽延綿、王業永固!”
正在看書的羋樞緩緩放下手中書卷,笑容滿面的受這一禮后和顏悅色的道:“易卿免禮,平身!”
易謨言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襟后恭敬的道:“臣今日來有軍機要事啟奏吾王,容臣稟奏!”
這才是羋樞想要的君臣對奏,有禮有節,好一幅臣躬君慈的畫面吶!
他龍顏大悅,滿面春風的道:“易卿請講!”
易謨言恭敬的道:“遵旨,經探子查得天塹關不日前有十數萬蠻族精騎入駐,恐怕是趙開源那廝將要有所行動了。另外秦省的左武衛殘部和晉省的右武衛也各自進軍到了我廣省邊境駐紮佈防不知其用意為何。”
羋樞笑容滿面的臉越聽就越笑不下去了,到後來直接是大驚失色的怒吼起來:“什麼!朝廷是什麼意思?怎麼都沖我來了?羋臨豎子是瘋了么?現在造反的可是羋旭那老匹夫吶,關我什麼事?氣煞我也!!!”
易謨言微笑着道:“吾王息怒,如今朝廷看來是將防備的重心放在了我楚國身上,朝廷的佈局如此鬆散,我們正好可以各個擊破一勞永逸,我軍屆時不論是揮軍北上直搗黃龍還是出師東進擊敗羋旭那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在我看來吾王殿前稱君之日不遠矣!”
羋樞聽完這番奏對,不僅沒有振奮欣喜之色,反而臉越拉越長,他怒聲斥道:“笑話!我現在跟朝廷打生打死的豈不是便宜了羋旭那個老匹夫?你就能保證我楚師能各個擊破嚴陣以待的朝廷大軍?秦晉且不說他,天塹雄關也是能輕易擊破的?易謨言,孤之前效仿先賢屢次親訪於你,是時人皆傳你易謨言是當世大才,如今看來不過是欺世盜名之徒罷了。”
易謨言見羋樞正在氣頭上,也不跟他計較,他平心靜氣的道:“王上之言不無道理,臣一介布衣得吾王抬愛屢次親赴寒舍與臣攀談請教。臣自入幕以來無一日敢忘吾王聖德,言唯有殫精竭慮為王上謀划要事方能報效萬一。臣是這樣謀划的,我軍派一部分兵力分別防備死守天塹關部和晉省右武衛,臣與王上親率精銳大軍直撲左武衛殘部將其快速剿滅后兵進洛安,屆時我楚軍屯兵中州可與定西、朝廷共逐其鹿一決高下!”
羋樞見易謨言神態真誠言辭懇切,怒氣不由得減了幾分,耐着性子聽完了易謨言的一番話后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意,他面帶得意之色,微笑着道:“很好,易卿一席話讓孤茅塞頓開,不過孤此刻靈光一現有了更好的主意,我在這裏慌什麼?該慌的是羋旭老叟和羋臨豎子吶,讓他們狠狠打去,孤做壁上觀不好么?調集大軍分三路應對朝廷的部署,待他們在中州打得兩敗俱傷后再依易卿之言出兵洛安,我楚軍以逸待勞必將斬獲最終的勝利。”
易謨言剛開始心中還有欣慰之感,聽到“壁上觀”的時候就暗叫不好,羋樞大言侃侃自鳴得意的說完后迎接他的不是“吾王聖明,英武不凡!”之類歌功頌德之語,反而是易謨言滿臉焦急很是急切的道:“吾王,不可!古語有云:‘時不我待,失不再來!’如今正是我軍建功的大好時機,一旦錯失,恐生變故!”
此話一出,羋樞一下子就又拉長了臉,他不悅的道:“怎麼就不可了?孤如此高瞻遠矚之策你應該大力支持才是,能有什麼變故?”
易謨言見羋樞又動怒了,他深知戰事緊急不容他在此時為了君臣之誼而有所退讓,他只得硬着頭皮頂着壓力據理力爭道:“自古以來戰場之事都是變化萬千,勝敗屢屢均在瞬息之間,眼前的機會若不及時抓住,錯過的話或許真將追悔莫及啊,臣躬請吾王三思!”
羋樞聽罷不悅的嗤笑道:“哈,我的易大軍師,你說的都是或許、可能,沒一點實質性的東西。孤意已決,勿復多言,即可按孤的意思去辦,不得有誤!”
易謨言心有不甘的道:“吾王三思!”
羋樞徹底怒了,他厲聲呵斥道:“夠了!易謨言,孤可不是那種傀儡之輩,不聽你言不從你意就一味糾纏可不是賢臣之道,你要知道你自己的身份!孤意已決,不再複議!”
如此誅心之言來自人主,易謨言算是又被一盆冰得心寒的涼水潑得體無完膚,他心灰意冷的回應道:“臣謹遵王命!”
殊不知羋樞如此做法正遂了趙開源和林仲的意,兵力雄厚的楚軍毫無作為固步自封的做壁上觀就能讓兵力吃緊的朝廷全心全意對付定西叛軍,相當於給了朝廷喘息的時間。
楚軍依羋樞的指示開始了跟朝廷的長期性的邊境對峙,這一對峙就對峙了幾年,只因屢屢有機會出擊的時候都被志大才疏的羋樞以時機未到駁回了,當然這是后話了。
武德五年六月二十一日,聖都宣政殿朝會。
羋臨憤怒的將一紙奏疏扔到了殿上,口中惱怒不已的咆哮道:“又敗了,朕的衛軍就如此不堪么?端的全是酒囊飯袋之徒么?定西衛就那麼不可戰勝?”
一向慵懶隨和頗有王者之氣的羋臨動怒是有原因的,奏疏上奏報的是不日前合軍一處的陳縝呂密在朝廷的指示下前往寶鴨協防當地衛軍以抵擋定西衛北進,不曾想這二人行至寶鴨親自前去探查敵情時見定西衛部署失當、軍容不整,自以為得到了大好的戰機匆匆上了一封對敵奏疏后就帶領大軍急不可耐的跳進了定西衛的圈套,他們自然落得個兵敗折將的下場,呂密當場戰死,陳縝重傷被潰敗的部下帶回了洛安,定西衛乘勝追擊攻破了朝廷的邊防重鎮寶鴨,他們真是愧對二人名字中的“縝密”二字。兵敗的奏疏和對敵的奏疏幾乎是一前一後的到了羋臨那裏,脾氣再好的人在這樣的變故下也會憤怒不已的。
林仲老淚縱橫,愧疚滿懷的叩首道:“臣用人不當,請陛下責罰!”
發完怒火的羋臨此刻心情平復了很多,眼見林仲那個愧疚痛心的樣子,他反而好言勸撫起來:“林卿快起,關你什麼事?軍旅衛帥都是歷代聖皇御批親點的,平心而論這二人所行所為也並無不當,臨機對敵是大帥應盡的職責,只是他們才智欠佳不是定西藩賊的對手罷了,何況這二人如今一死一傷也算是為國盡忠了,朕剛才盛怒之下言過了,傳出去怕是會寒了前線將士的心,卿等為朕保密,此事切不可傳出朝堂!”
秦瑟聽完這話面帶欣慰的帶着眾臣齊齊跪拜高呼道:“吾皇聖明,臣等謹遵聖喻!”
羋臨徹底平和了下來,他擺擺手,面色肅穆語重心長的道:“眾卿請起,形勢越發危艱,還是那句話,如此形勢下我等君臣應萬眾一心共赴時艱,諸君多出應對之策少撂挑子擔罪責,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朕能容得卿等犯錯,一時之怒不必當真!”
眾臣領命起身各自站定。
林仲站起身後輕輕整理了衣襟,他神態肅穆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施禮拱手斬釘截鐵的道:“臣林仲啟奏,如今形勢異常艱危,仲願親臨前線安撫將士、率領士卒征討定西叛軍,不破叛賊絕不還都,請吾皇恩准!”
羋臨見其神態決然,仍是好言安撫道:“軍中大將繁多,雖良莠不齊,總有賢明之輩吧?林老將軍貴為朝廷兵馬總元帥應多做後方謀划才是,大可不必親赴險地與賊血戰。朕不準!”
林仲眼中含淚,面容誠摯,他平心靜氣推心置腹的道:“吾皇垂憐體恤讓老臣感激不已,朝廷大軍連敗虧輸如今是軍心不穩人心思變的緊急時刻,非廟堂要員親臨不能安穩軍心統率大軍,可惜吾兒嗣業外出歷練至今未歸,臣自問如今最好的人選除了仲再無他人,老臣一番肺腑之言請吾皇明鑒,您就讓臣去吧!”
秦瑟見狀,面帶敬佩感動之色,他言語真誠的道:“大將軍肺腑一番之言讓臣羞愧不已,真乃忠勇體國的無雙國士,臣瑟附議!”
史學進眼中帶着淚花,他也感動不已的道:“大將軍之言感人肺腑,臣附議!”
林仲越是如此羋臨越是不想讓這樣忠武的老將以身犯險,他猶自顧左右而言他的道:“你兒嗣業?此人可當大任?他現在何處?”
林仲聽到這話,很是自豪的道:“我兒嗣業之才勝我十倍,可惜如今在外歷練很久未通書信了,不然臣定然捨身力薦讓他挂帥,絕對萬無一失!”
羋臨聽罷目光中有一絲精光閃過,他面帶笑意拆的探問道:“那麼我們想辦法將令郎召回來挂帥如何?”
林仲連忙擺手道:“不可,業兒所去甚遠,遠水解不了近渴的,請陛下讓臣挂帥出征!”
羋臨沉默了,他面帶糾結之色的思忖了半晌後用很無奈很惋惜的語氣道:“既然如此,朕請大將軍出征!”
朝堂眾臣齊聲高呼起來:“吾皇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