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行必有所得
「你打算什麼時候把嬌嬌接回來?」
因着宋覓嬌下落不明,玉丘前段時間着急上火長了一嘴的燎泡,雖說是消了,但嘴角還留了印子。若非阿蘇那讓他寬心,只怕那滿嘴的燎泡至今都消不下去。
只是放心總也得給個時日,如今都快過去半個月了,宋覓嬌仍舊「下落不明」,府內府外總也有人說起,是不是該把後事預備上了。
他大刀金馬地坐着,瞥了一眼阿蘇那,「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阿蘇那嘴裏泛苦。
打算?他哪裏有什麼打算。事到如今他都不知道宋覓嬌和她那「死而復生」的夫君究竟想做什麼。
「阿蘇那,我在問你話。」
「祖父,我……」
阿蘇那想得出神,根本沒聽清楚玉丘問的話,回過神正要搭回答時,門房的下人突然傳話道:「家主,少爺,有人拜訪。」
阿蘇那心裏一瞬間就冒出來沈自熙那張臉,「噌」地起身追問:「誰?」
「那人說他打金陵來。」
「祖父,我知道來人是誰,」他頓了頓,「您同他見過之後就知道嬌嬌還要多久才能回來了。」
沈自熙今日來見玉丘,並未用人皮面具。
他本就生得俊朗,拋開在金陵時候的病氣,又被這西涼的風沙吹打后,多了幾分硬朗疏闊。他一進來,中原人的長相和那些做派便吸引住了玉丘的視線。
玉丘並未先開口,倒是沈自熙一進來就沖他行了個西涼大禮,「玉老先生,初次登門拜訪,多有叨擾。」
「在下沈自熙,金陵人士。」
沈自熙?!
饒是玉丘也沒想到這人竟然是自個兒那死了數月的孫女婿,眉心猛地蹙在一塊兒,「你說你是誰?」
「沈自熙,嬌嬌的夫君。」
阿蘇那看了眼玉丘,又看了看仍舊保持行禮姿勢的沈自熙,他不免想到當日始終維護他的宋覓嬌。
他嘆了口氣,忍不住起身道:「祖父,他的確是嬌嬌在金陵時嫁的人。」
玉丘能在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的西涼佔據一席之地,自然是個聰明人。
自家外孫女的夫君死而復生,又千里迢迢從金陵來了西涼,找到娘家,卻並不問宋覓嬌的下落。
他瞥了一眼幫沈自熙解釋的阿蘇那,親孫子對此也並不意外,想來在之前就提前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難怪阿蘇那當時會說那句話。
思及此,玉丘緊蹙的眉心一松。
他讓下人沏了新茶,又屏退各方,隔着一層氤氳霧氣看着座下俊朗的年輕人,「坐吧。」
玉丘端起一杯茶,他吹開茶麵浮沫,看似不經意地開口道:「那你今日來,是以嬌嬌夫君的身份,還是受人所託,對我玉家——亦或是對整個西涼,有所圖謀。」
他那句話如利箭一般,破開層層霧氣,徑直插在沈自熙跟前。
沈自熙的指腹輕觸杯沿,聽清楚玉丘這話,他指尖動作稍頓,又不卑不亢地看向玉丘,「不愧是玉老先生。」
若是外孫女婿,自然該稱一句外祖父。
玉丘抬眸對上沈自熙的視線,只見他雙唇一開一合,「沈某今日上門,是為了朝堂。」
玉丘瞳孔一縮,搭在扶手上的手猛地收緊,「你想做什麼?」
「想要西涼亂起來。」
***
金陵近來多雨,到處都濕漉漉的,靴子落地便濺一褲腿的泥。
饒是如此,也還是阻不了來寺中進香的香客們。
寒山寺雖然偏僻了些,但人人都說寺中佛祖靈驗,多的是從各處趕來的香客。加上樑信之前在法華寺鬧過那麼一遭,這素來平和安定的寒山寺的香火便一日比一日鼎盛。
「求佛祖庇佑,若能金榜題名最好,如若實在不能,也求佛祖庇佑我兒平安順遂。」
「求佛祖賜我一子,來日必重塑金身。」
大雄寶殿內凈是禱告,方知野從殿門外路過,只稍稍歇了一腳,耳朵里便鑽了這許多的求告。他看了眼殿內巍峨肅穆的佛像,一言不發地去了偏殿。
他已是寒山寺的常客了,連寺中沙彌都認得這位香客。
「施主又來啦?這是您要的香,阿彌陀佛。」
比起那莊嚴肅穆卻無一份鮮活氣的佛像,方知野對眼前的小沙彌卻要和顏悅色許多。他恭敬客氣地道了謝,接過香點燃,衝著偏殿供奉的牌位拜了拜。
殿內也有旁人,即便不是哭訴衷腸,也是眼淚汪汪。倒是顯得面無表情的方知野格格不入。
他盯着眼前無名無字的神主牌看了許久,又沖殿中唱完經的和尚行了個禮,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殿裏的小沙彌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奇怪的香客,他年紀小又藏不住話,忍不住拽了拽師傅的袖子,「師傅師傅,他為什麼拜一個無名無字的神主牌呀?」
「哎喲!」
話音剛落,小沙彌新燙了戒疤的腦袋就挨了個腦瓜崩。
「出家人,不等妄論凡塵事。」
小沙彌委屈得眼淚巴巴,「我就是好奇嘛……」
「阿彌陀佛,眾生皆苦。」
身後的動靜自然沒能逃開方知野的耳朵,只是他並不打算去過問。
他今日差事纏身,來寒山寺時已經有些晚了,進完香出殿時天已擦黑,加上這幾日天氣陰沉,更是黑壓壓一片,方知野本就煩悶的心情愈發難以紓解,連帶着走路時都多了幾分怨氣。jj.br>
「阿彌陀佛。」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佛偈,方知野下意識扭頭過去,「施主愁眉不展,本寺在後山新建了觀星台,登高望遠,想來施主的心情也能疏闊不少。」
方知野輕笑一聲,他看了眼黑壓壓的天色,反問和尚,「瞧着要下雨了,若苦苦登上高處,卻又失望而歸,又當如何?」
「行必有所得,施主偶爾也可以學着放下得失心。」
「阿彌陀佛。」
同和尚說話總是如此,並不能求個透徹。
但被這樣一提,野倒還真的生出幾分登高的興緻,他找人問了路,趁着天還未黑透去了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