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9章:那是誰啊?
那一看就是個家境相對來說,還算殷實的男子。
當然所謂的殷實也是相對如今的她而言,因而她立刻就知道,這是眼下自己僅僅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於是她對他投去了怯懦又無助的一瞥。
就這一瞥,讓男人將她帶回了家。
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哪裏還顧得上什麼名節不名節,活命才是第一要務。
誰知,沒幾天那個男人就變了臉,她當時還不知道是因為什麼,直到在家裏那兩個做雜活的婆子口中聽到了事情的真相。
他是嫌棄自己並非完璧之身。
這也是事實,喬玉寧知道自己這個時候只能忍,她必須要想辦法積攢到一筆錢,然後離開這裏。
可是事情的轉折來得太快了,那個男人竟然帶來了別人。
她甚至都沒有想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他帶來的男人就進了她的屋子。
而她在受了委屈之後去找他理論,得到的卻是一頓毒打。
他竟然將自己當成了賺錢的工具。
喬玉寧是趁着半夜,直接拔了簪子,一簪子將旁邊熟睡的男人捅死了跑出來的。
也是感謝如今這個時局的混亂,那人就算是去官府報案,也沒有人受理,也讓她多了幾日的喘息之機。
她如今躲在人群中,只盼着城門能早日開,她這幾天打聽出來的結果是,出了這個城,再往北走,很快就能的江西的地界。
那裏相對比較安全,說不定她還能找到機會回京。
至少,明月在驛站那一次就失散了,她可以把一切的罪責都推到明月的身上,只要見到了溫良,她就還能活下去。
溫家無論如何都不會不管他的,按照他的性格,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拋下自己的。
喬玉寧經過這一圈的兜兜轉轉,竟然無奈地發現,到最後,在她心底,她唯一能依靠的那個人,竟然還是溫良。
躲在流民之中,每天等着城門口的粥棚發粥,獲得那麼一碗能印出人影的粥,她才能一天天地等下去。
只是這樣的等待,實在是太消耗生命了,她從來沒有體會過飢餓的感覺,哪怕是那一次溫家上下全部被困於小院子的時候。
那時候喬玉言關着她,不讓任何人見着她,可每天的飯還是會給她送過來,儘管那些飯食很粗糙,但是能吃得飽。
而現在這每天的一碗稀粥對她來說,完全頂不住餓。
每天早上,她是被周圍的人推搡着起身的,然後她的身體裏就會猛然迸發出一種近乎於本能的力量,促使着她擠向粥棚。
這一天同樣如此,當她端到那一碗粥的時候,只覺得自己兩隻腳都不像是踩在地上,而是踏在軟綿綿的棉花上似的。
她聞着碗裏的米香味兒,感覺自己好像恢復了一點兒力氣,她貪婪地嗅着,小心翼翼地將那隻臟污的碗捧到嘴邊。
但是還沒等她喝上一口,不知道從何處忽然撞過來一個人,一把將她手裏的碗撞在了地上,立時碎得四分五裂,而那碗裏的稀粥也盡數灑掉了。
喬玉寧正要罵,這才發現所有人都在往後退,大家的嘴裏都在叫嚷着什麼,不知道是不是餓得太厲害了,喬玉寧聽不清他們嘴裏叫嚷的內容,只覺得吵得厲害。
但是她看得出來,大家臉上似乎都帶着興奮的神色。
都到了這個程度了,還有什麼事情是值得興奮的?
忽然,她腦中靈光一閃,該不會……
激動之下,她竟然真的聽清了別人吵嚷的話語。
“朝廷的人來了!朝廷的官兵來了!咱們終於得救了!”
“是朝廷的兵啊!在開縣衙放糧了!大家快去啊!”
“咱們都有救了,咱們都有吃的了。”
“……”
聲浪一聲高過一聲,喬玉寧被裹挾在這一波一波涌過來的熱鬧的浪潮中,竟也跟着興奮起來。
然後她才注意到在這嘈雜的聲音當中,有一些不一樣的聲音,那是鐵蹄與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然後前排的人忽然都跪了下來,她被後面的人一推,也跟着跪了下去。
遠遠地聽到有人在念一些什麼詞兒,似乎是說要恩赦一些人,這樣熟悉的京腔,這樣熟悉的語調,喬玉寧滿心激動。
她仰起頭,極力看過去,竟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那不是……
那不是宋家的那位四公子么?
竟然能在這裏遇到故人!
但是宋公子念完了手裏的東西之後,便遞給了身後的人,直接打馬而去,在他後面還跟着長長的一串披甲執銳的兵士。
喬玉寧不由大急,連忙站起來喊,“宋家四公子!”
但是她的聲音在隨之而來的巨大歡呼聲中,立刻被淹沒了。
所有人都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一窩蜂地往縣衙的方向擠過去。
喬玉寧原本起來的比別人早,又急着去追前頭的人,便沒有注意到自己旁邊還在起身的漢子,當下便被絆了一跤,摔倒在地。
偏偏這個時候後面全部都是高聲歡呼着要追去縣衙的人群。
喬玉寧一時間沒能爬起來之後,便再也沒有爬起來,她聽到有人在驚呼,有人在尖叫……
可這些聲音都不及落到她身上的骨頭被踩碎的聲音大。
她每每要發出聲音的時候,都能感覺到一道更大的力道落在她的後背,像是直接要將她肺里的所有空氣都踩出來似的。
呼喊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恐懼,全部都充斥在自己的耳邊。
喬玉寧只覺得自己的內臟都移位了,然後疼痛全部堵在了身體的每一處,讓她無法呼吸。
她費勁了全身所有的力氣,終於吐出了自己人生中的最後一口氣,然後迷迷糊糊地睜着眼睛,才發現,原來嘴裏吐出來的那一口不是氣,而是血。
殷紅的鮮血混在方才自己潑了的那一碗稀粥裏頭,看着竟莫名的有些熟悉。
她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片段,是一個小小的女孩,額頭嗑在台階上,殷紅的血混在雪地里,看着也是如此紅白相映。
那是誰?那是誰啊?那個小女孩是誰?
喬玉寧不知道,她的大腦已經停止了思考,這竟是她此生所能思索的最後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