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亂政

第二百三十三章 亂政

朱秀剛踏入皇儀殿,一個小小人影就朝他奔來。

“爹爹!”

“戩兒!”

朱秀蹲下身,朱元戩張開胳膊飛撲上前,朱秀緊緊抱住兒子。

“爹爹....”朱元戩癟着嘴,眼裏噙淚。

一向小大人模樣的朱元戩,此刻倒是顯露幾分孩童心性。

“戩兒受委屈了。”朱秀柔聲安撫着,抬頭朝款款走來的符金環望去。

朱秀抱起兒子,大步走到妻子跟前。

許久不見,符金環清減了許多,身材越發苗條,只是神情難掩憔悴,令人心疼。

“環兒,委屈你們了。”朱秀手掌貼在愛妻面頰,細細摩挲。

符金環握住他的手,瞟了眼殿門口站立的張瓊、王政忠等人。

“咱們是一家人,委屈不能讓你一個人受了。你記住,任何時候,我和戩兒都在你身邊。”符金環雙眸泛紅,輕柔的聲音充滿堅定。

朱秀咧嘴一笑,擁吻愛妻,夾在中間的朱元戩趕緊捂住眼睛。

符金環輕輕捶了下他的胸口,低聲道:“我和戩兒想回家,這冷冷清清的宮裏,我們不喜歡。”

朱秀輕聲道:“放心,我會很快接你們回家....”

殿門口傳來張瓊不耐煩的聲音:“還請趙國公快些,晚了就要耽誤宮門落鎖的時辰!”

朱秀沒有理會,在符金環耳邊低聲道:“除了王繼恩,誰也不要信!”

符金環深深看他一眼,輕輕點頭。

朱秀又摸摸兒子臉蛋:“戩兒,爹爹給你的書本,可讀了?”

朱元戩用力點點腦袋,信心滿滿地道:“孩兒已經通讀過好幾遍,正在努力背誦,等下次爹爹回來,儘管考教便是!”

朱秀笑道:“不光要背熟,更要注重理解,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多請教你母親!”

“孩兒遵命!”朱元戩乖巧揖禮。

最後看了眼妻兒,朱秀扭頭走出大殿。

殿門緩緩合攏,張瓊嘎嘎怪笑道:“趙國公與妻兒久別重逢,真情流露,感人至深啊!”

朱秀面無表情,抖抖衣袍,澹澹道:“請派車駕,送本公回府!”

張瓊哼了哼,一揮手,王政忠率領一隊禁衛,押送朱秀出宮。

“看你得意到幾時....”張瓊咕噥一聲,透過殿門縫隙,看了眼裏面的婦孺,對守衛在外的禁衛呵斥道:

“看緊了,有任何差池,爾等提頭來見!”

“謹遵張將軍令!”

宣德門城樓之上,趙匡義、張美、吳延祚俯視城下,親眼看着朱秀車駕緩緩駛出宮城。

“為何不儘早除掉此人?”趙匡義沉聲道。

張美和吳延祚相視一眼,笑道:“二郎稍安勿躁,朱秀深浮人望,這次又主動放棄輔政權位,換取范質王溥等人繼續留任,此舉在朝堂百官里引起極大轟動,為他博得好大名聲。

這種時候,我們應該把他當作活菩薩,高高供起,只要他遠離朝堂,不插手朝政,三五年之後,誰還會記得他?”

吳延祚嘲弄道:“名望再高又如何,又不能當飯吃!當務之急是把各處重要衙門主事官員全都換成我們自己人,再藉著梁王登基對朝臣進行升賞,收買人心,穩固大局。”

趙匡義急道:“朱秀在殿前司、三省六部各台監寺都有人脈,只有令其徹底消失,這張龐大的勢力關係網才會扯破,我們才能針對朝堂進行徹底清洗。”

張美含湖其辭地道:“宋國公不在京,單憑咱們幾個,在殿前司影響力有限,就算你現在想殺朱秀,韓通那一關就過不去。”

趙匡義狠狠道:“那就連韓通一塊除掉!”

吳延祚搖頭道:“誰都知道韓通對陛下忠心耿耿,貿然將其除掉,難以服眾,況且沒有韓通,靠誰來統領殿前司?”

趙匡義看着二人:“可以請太後下旨,召還宋國公。”

“這個....”張美和吳延祚眼神閃爍。

“二郎莫急,請宋國公回朝只是遲早的事,不急於一時,咱們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張美笑道。

趙匡義眼底劃過惱怒,他算是看明白了,眼下朝局逐漸穩定,張美和吳延祚忙着收攏朝政大權,自然不想召還趙匡胤,來跟他們搶班奪權。

趙匡義滿心憤怒,有種受到欺騙和背叛的感覺。

原本以趙家為主導的政變,如今看來,張美和吳延祚想反客為主。

“二位說的也有道理,我會派張瓊盯死趙國公府,防止打蛇不死,反被蛇咬。”趙匡義面色很快恢復平靜。

“呵呵,勞煩二郎君多多費心了。”張美和吳延祚笑着拱手。

看着趙匡義告辭離去的身影,張美笑臉冷了下來,哼道:“若非我二人當機立斷,矯詔冊立皇后,控制住朝堂百官,哪裏來今日如此大好局面?”

吳延祚也嘲笑道:“他趙家還自詡功臣,以為勾搭太后就能對我等發號施令?可笑~”

“雖說讓朱秀活着,殿前司那班軍漢始終不安分,可一旦沒有朱秀,殿前司群龍無首,勢必會想起遠在鄆州的趙匡胤。

那時候召還趙匡胤,就變成了朝野共識。

可趙匡胤一旦還朝,掌控兵權,我等豈不是只能淪為附庸?”

張美搖搖頭,嗤笑一聲,與其如此,他寧願讓朱秀活着。

對於殿前司而言,朱秀和趙匡胤都是最具人望的兩大統帥。

眼下局勢,朱秀妻兒被監禁內宮,國公府被嚴密看守,他的親信部將也被逐漸調離原職位,手中兵權被一點點蠶食掉。

最重要的是,趙匡義勾搭上太后,一旦趙匡胤還朝,太后只會更信任趙家,不利於他二人掌控朝政大權。

所以不管怎麼看,把朱秀拿捏在手,對他二人利大於弊,可以起到利用殿前司牽制趙家的作用。

朱秀安然回到國公府,府內婦孺自然是一片喜極而泣。

張瓊以開封動蕩為由,奉太后懿旨重點保護趙國公府,率領千餘禁軍把國公府所在的甜水巷封鎖,嚴禁任何人出入。

七月初二,百官遵照先帝遺詔,奉梁王宗訓即位,繼續沿用顯德年號。

新帝年幼,按制由太后符金菀攝政。

張美、吳延祚、昝居潤三人皆封國公,加同平章事銜,張美繼續兼任三司使,吳延祚接任樞密使,昝居潤出任中書侍郎。

自此,朝政大權徹底落入三人掌控。

范質、王溥、陶谷各加太師頭銜,罷相,調離中樞。

魏仁浦加中書令,幾位前朝重臣得到新君加恩,卻失去實際職權,成了空享名望的吉祥物。

韓通升任殿前都指揮使,實際負責京城內外防務,統領京中十餘萬禁軍兵馬。

趙匡義擢升為殿前副都指揮使,張瓊為殿前都虞候。

韓令坤、高懷德、安守忠、王審琦、米信、田重進、畢鎮海、潘美各自調任侍衛司,石守信不在京城,朱秀替他上了一道稱病辭官的奏疏。

朱武調任許州刺史,不日離京。

朱秀獲封趙郡王、妻兒皆有加恩封賞。

開封城裏有流言稱,原本陛下駕崩前,指派朱秀為輔政大臣,可張美吳延祚等人篡改陛下遺詔,搶奪輔政大權。

就連當初冊立皇后的旨意,也是張美等人偽造的,就是想利用新君年幼,孤兒寡母的機會掌控朝廷大權。

更有流言蜚語稱,當今太後作風不檢點,在先帝北伐期間,與某位禁軍將領做出苟且之事。

東京時報公開發表匿名文章,稱幼帝已經被太后、張美、吳延祚等人挾持軟禁,真正忠於國家的趙郡王朱秀,則慘遭監禁。

而趙郡王為了幼帝和妻兒性命安危着想,甘願交權退讓。

此文章一出,惹來滿城嘩然,大街小巷皆是議論紛紛。

張美派人查封新聞署,強硬逼迫東京時報停刊,但各種小道消息仍然甚囂塵上。

各種手抄板的東京時報繼續在暗中流傳。

殿前司分化嚴重,許多新晉提拔的將領難以服眾,已經爆發多次營嘯事件,死傷上百人,影響極其惡劣。

張美等人一邊忙着整頓禁軍,重新抬高侍衛司權位,分化殿前司兵權,把當年軍改時用在侍衛司身上的招數,在殿前司重現,一邊還要下詔安撫各地派人問詢的節度使。

淮南節度使、侍衛親軍指揮使、楚郡王李重進已經多次上表,請求入朝為先帝發喪,並且覲見新君,都被太後下旨婉拒。

朝廷里忙得焦頭爛額,京中流言蜚語卻愈演愈烈。

七月底,一則來自河北關南邊防的急報,徹底讓開封陷入驚恐與混亂之中。

乾寧節度使兼靜安節度使史彥超,緊急向朝廷求救,遼國幽州節度使統帥兵馬十萬,欲圖南下搶奪三關險地。

稍有不慎,就會演變成一場全面南侵的大戰。

慶壽殿內,符金菀緊急召見重臣,商討出兵北上抗擊遼軍。

第一次面對如此重大的外敵入侵局面,符金菀、張美、吳延祚這些主政之人明顯準備不足,十分慌亂,大殿之上吵作一團。

范質、王溥、魏仁浦這些早已被束之高閣的重臣,則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三緘其口,一言不發。

只有長袖善舞的陶谷,因為主動表達投效之意,讓符金菀同意他繼續擔任宰相。

符金菀高坐御位,柳眉緊皺,望着下方群臣吵作一團,只覺得心煩意亂。

契丹突然大兵壓境,河北全線告急,這種危如累卵的局勢讓她手足無措。

趙匡義和張美、吳延祚因為出兵問題爭執不休,更是讓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決不能僅憑史彥超一家之言,就貿然出兵!應該先派人調查清楚再說!況且符彥卿坐鎮魏州,應該比我們更了解河北局勢才對,為何符彥卿的奏報里,只說幽州遼軍調動頻頻有異常,並未直言契丹人要南下?”

趙匡義據理力爭,面紅耳赤。

吳延祚反駁道:“史彥超鎮守關南重地,若無確切消息,他豈敢胡亂造謠?”

張美也沉聲道:“自從新帝登基,符彥卿只是上表道賀,太后召他入京,他卻推脫不來。

依本相看,符彥卿是否忠於陛下和太后,還有待考察。所以他的話,不能全信。”

趙匡義道:“如果要出兵,我提議請宋國公挂帥!”

吳延祚當即嗤笑道:“宋國公遠在鄆州,如何能及時統領禁軍出征?”

張美也捋捋須,搖頭道:“從顯德元年起,大軍出征向來由禁軍將領挂帥,甚少交由藩鎮節帥,宋國公雖是戰功赫赫,但由他來挂帥不符合法度。”

趙匡義咬牙切齒,其餘朝臣則是鴉雀無聲。

誰都看得出,他們表面上是在爭論要不要出兵、由誰挂帥的問題,但實際上,是在爭奪禁軍兵權。

畢竟誰挂帥出征,誰就能掌控數萬兵馬的軍權。

趙匡義和吳延祚、張美,自然都不想讓對方佔便宜。

陶谷訕笑着打破僵局:“不如請太后決斷!”

眾人目光都朝御位之上的符金菀望去。

符金菀躊躇不決,看看趙匡義,又看看張美和吳延祚,滿臉為難。

她雖然年輕,倒也不傻,這幾萬禁軍的指揮權可不能輕易交出去,必須要選擇可靠忠心之人。

而且,陶谷曾經私下裏告訴她,趙家和張美、吳延祚之間的微妙關係,提醒她不可輕易召還趙匡胤,要在趙家和張美吳延祚之間保持平衡,如此才能掌控這些權臣。

“予看,就命吳卿家為河北沿邊都部署,統帥五萬禁軍出征,再命天平軍節度使、宋國公趙匡胤為副都部署,兩位卿家共同出征,抵禦遼軍進犯!”符金菀說道。

張美和吳延祚相視一眼,齊聲道:“太后聖明!”

吳延祚信心十足地道:“臣一定不負陛下、太后重託,不叫契丹人跨過拒馬河半步!”

許是吳延祚的自信給了符金菀極大安慰,笑着說了幾句勉勵的話。

趙匡義暗暗惱火,心裏大感失望,符金菀當上太后,就再也不像之前那樣對他言聽計從。

這個女人的野心,漸漸顯露。

不過如此安排,倒也勉強能接受,最起碼讓他看到了趙匡胤回朝的希望。

張美忽地皺眉道:“趙郡王繼續留在京中恐怕不妥,調禁軍北上,京中空虛,若是有不軌之人趁機鬧事....”

張美的話提醒了符金菀,吳延祚一走,帶走大部分禁軍,留下朱秀這麼個名義上的殿前司統帥在京中,她還真有些不放心。

陶谷站出來道:“老臣提議,不如就讓趙郡王以都監名義隨吳相公出征。”

吳延祚不懷好意地笑道:“如此甚好!在我大軍中,任誰也翻不起浪花。”

張美微微點頭,覺得此法可行,對陶谷拋去讚賞目光。

符金菀道:“就命趙郡王為兵馬都監,隨軍出征!”

散朝後,陶谷剛跨出殿門,就被范質王溥等人圍住。

范質怒斥道:“當初多虧趙郡王舉薦,你才得以入列宰相,也是趙郡王拿自己的前程富貴,才換來我等保住性命,你不知感恩,卻反過頭來加害趙郡王,真是忘恩負義,豬狗不如!”

陶谷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咬牙不說話。

王溥沉聲道:“陶公,可是張美等人脅迫於你?不要怕,我等都是大周元勛老臣,張美等人再敢忤逆囂張,也不敢輕易加害我等!”

陶谷剛要說話,卻見張美和吳延祚聯袂走出大殿,臉色一肅大聲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張公、吳公輔左陛下登基,有大功於國家,陶某協助二公左政,忠於陛下忠於社稷,有何不對?”

陶谷說話聲引起注意,張美和吳延祚朝他們走來。

范質、王溥相視一眼,憤恨地看了眼陶谷,拂袖而去。

“陶相公,方才出了何事?”張美笑眯眯地問道。

陶谷忙道:“還不是老生常談,非議二位不是,叫我給駁斥了一番。”

吳延祚笑道:“陶相公對陛下的忠心,我們自然是知道的,那群腐朽之輩,就由得他們去吧。”

張美笑道:“今夜在我府上設宴,為吳相公踐行,陶相公可否賞臉光臨?”

“一定到!一定到!”陶谷一臉受寵若驚,弓腰揖禮。

二人哈哈一笑,說了幾句拉攏的話,揚長而去。

陶谷站在大殿門口,目送他們遠去,慢慢站直腰桿,臉上的諂媚之態也漸漸消失。

“蠢蠹之輩,難成氣候!”陶谷小聲啐了口,警惕地看看四周,匆匆下了台階出宮而去。

後宮坤寧殿裏,符金菀斥退宮人,嬌呼一聲“二郎”就要撲倒在趙匡義懷中。

趙匡義側身讓過,冷冷看着她:“為何不答應召我兄長還朝?”

符金菀嬌嗔道:“張美和吳延祚不是說了,宋國公遠在鄆州,不適合統領禁軍出征....”

符金菀依偎上前,趙匡義依然冷着臉道:“你說謊!怎麼,如今你寧願相信張吳二人,也不願相信我?”

符金菀也被他的態度惹惱了,輕輕推開他,整理衣裙,冷聲道:“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你的盤算,讓趙匡胤還朝,禁軍大權落入你趙家掌控,然後順勢除掉張美和吳延祚,再挾持本宮和陛下,你趙家就能大權在握?就算改朝換代也不是難事!”

趙匡義眼童微閃,“誰跟你說的這些?”

符金菀嘲笑道:“你以為我一個女流之輩,什麼也不懂?任由你拿捏?”

趙匡義強壓怒氣,擠出一絲討好笑意:“太后息怒,我可不敢有此心思!只是張美吳延祚大權獨攬,排擠我趙家,氣不過之下才.....嘿嘿~太后莫要生氣~”

趙匡義覥着臉湊近,伸手攬住纖腰,符金菀羊裝拒絕,拉扯了兩下順勢倒入男人懷裏。

符金菀得意道:“你別忘了,本宮是攝政太后,陛下成年之前,朝政都由本宮說了算!你趙家想要富貴權勢,可得乖乖聽本宮的話....”

趙匡義眼底閃過震怒,面上卻一副討好嘴臉:“臣一定伺候好太后....”

很快,大殿深處傳來陣陣不堪入耳的聲響。

侍立在殿門外的王繼恩撇撇嘴咕噥道:“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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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第一太祖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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