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趙大出招

第二百二十六章 趙大出招

宋國公府。

趙匡胤拿着一摞詳細記述陛下病情的診書、藥方,一字不落地看過幾遍。

“這些東西,哪裏來的?”趙匡胤沉着臉問道。

趙匡義慢悠悠啜口茶,笑道:“自然是太醫署,兄長放心,來源可靠,絕對屬實。”

“你竟敢刺探陛下病情,這可是掉腦袋的大忌!”趙匡胤惱火低喝。

趙匡義放下茶盞,正色道:“眼下情形,再說這些已無關緊要。兄長還是想想,一旦陛下有失,朝廷必定陷入動蕩,我趙家又該如何自保?”

趙匡胤盯着桌桉上那摞紙張,每一頁紙流露出去,對於趙家都會是滅頂之災。

“真到了那步田地,自然是扶保皇長子即位,延續大周皇統......”趙匡胤沉聲道,眼神閃爍。

趙匡義笑臉古怪:“兄長當真希望如此?那年坤寧宮中,兄長曾經手捧玉璽,那沉甸甸的感覺彷彿乾坤在手。

如今,兄長身為殿前都指揮使,檢校太保,封宋國公,距離至尊之位,也不過一步之遙,難道當真甘心效忠一個六歲孩童?

兄長有匡扶天下之志,為何不願站出來擔負社稷之重,率領我趙氏化家為國,成就千古偉業?”

趙匡胤呼吸急促,耳畔好似響起重重魔音,讓他覺得有種窒息眩暈感。

“兄長!”趙匡義一聲低喝,使他回過神來。

趙匡胤深吸口氣:“陛下君威深重,對我趙家更是恩榮有加,你實不該說這些大逆不道之言!”

趙匡義冷笑道:“倘若陛下龍體康健,自然是天下歸心,給我一百個膽也不敢生出貳心!

可陛下病體沉痾,誰也說不好會在何時就突然崩殂。

一旦到了那時,朝局混亂,幼主即位,這天下還能太平多久?

兄長不為趙家着想,也要為天下百姓着想!

彼時,只有朝廷穩固,才能震懾四方不臣之心。

否則藩鎮之禍將會捲土重來,天下將再度陷入分崩離析之境!”

趙匡胤沉着臉不說話。

趙匡義笑道:“這些道理兄長比我清楚,之所以顧忌,一是陛下恩義,二是自身名譽。

兄長試想,陛下駕崩后,與我趙家的恩義自然不復存在,等到大事即成,善待柴氏子孫,才是對陛下最好的回報。

至於趙家名譽,更無須忌諱。若趙氏受禪於周,恩待柴氏子孫,加恩百官,自然能令天下人信服。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兄長何必瞻前顧後?”

趙匡胤雙目炯亮,盯着趙匡義,忽地道:“你極力慫恿,莫非是怕陛下駕崩后,朝政大權落於朱秀之手,將來對你打壓報復?

你近來精神亢奮,是否有事瞞着我?”

趙匡義不自然地笑道:“兄長說笑了,如今是我趙家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但凡要事,我哪敢欺瞞?

至於朱秀,兄長說的不錯,我的確忌憚此人。

兄長也知道,陛下信任朱秀甚於趙家,將來陛下託孤,朱秀權位必定在兄長之上。

禁軍五大統帥,張永德、韓通忠誠卻缺乏謀斷,韓令坤威望不足,唯有朱秀是我趙家勁敵!

若是朱秀掌權,別人都好說,唯獨我趙家難有善終!

韓重贇的下場殷監不遠,朱秀或許能容忍別人,但絕不會容忍趙家!

因為他知道,唯有我趙家能與他抗衡!”

趙匡胤微不可覺地點點頭,這番話算是說到他的心裏。

自從韓重贇死後,他就有種預感,他和朱秀終究會走到決裂地步。

雙方只能留其一存活於世。

趙匡義道:“我想朱秀也知道,陛下駕崩后,對他威脅最大的就是我趙家!雙方相互忌憚,即便短時間內和平共處,但終究會爆發矛盾。

唯有早做準備,才不至於危急關頭失去先機。”

趙匡胤沉聲道:“你說,沒有陛下,朱秀會不會反?”

趙匡義道:“會不會取代大周自立,這倒不好說,但他絕不會放棄權位,更不會容許朝廷上存在和他旗鼓相當的對手。”

頓了下,趙匡義笑道:“亂世太久,無論官民,對於改朝換代都習以為常,對大周先帝和當今陛下的忠誠,並不能延續到一個六歲大的孩童身上。

我相信以朱秀的野心,他最終還是會走出那一步的。”

趙匡胤沉默了許久,長長嘆口氣,“平心而論,我希望陛下能夠聖壽綿長,趙家與國同休,你我兄弟做個青史留名的一代功臣名將。

但,若是天命不在周,我也願為趙家氣運搏上一搏!”

趙匡義當即一撂衣袍跪倒:“我願追隨兄長開創偉業,萬死不辭!”

趙匡胤單手扶起他:“這次隨軍北伐,我會留你在京,以三日為期限,每隔三日傳遞書信,互通消息,有任何變化,不可擅自做主,一定要等我消息!”

“一切唯兄長之命是從!”趙匡義答應道。

“楊信、張令鐸、張光翰、趙彥徽、王政忠、楊光義、劉守忠這些禁軍將領是我一手提拔,對我趙家忠心耿耿,我會想辦法將他們留在京中,聽你號令,一旦事態緊急,他們會協助你穩定局勢。

督軍署令趙普與我投緣,此人擅謀略,此次會隨我出征。

三司使張美、宣徽北院使昝居潤、宣徽南院使吳延祚乃是我趙家故交,若是將來真到了生死存亡關頭,他們都會站在我趙家一邊。

張瓊那裏,我會想辦法讓他秘密潛回開封,到時候讓他與你聯繫。”趙匡胤叮囑道。

趙匡義想了想:“還有馬仁瑀?”

趙匡胤默然片刻,搖搖頭:“眾將里我最看重馬仁瑀,可他受朱家兄弟矇騙,和朱秀走得太近,關鍵時刻,我也不敢保證他會投向哪邊。

這次北伐,我會帶他一起出征。”

趙匡義道:“要是不能為我所用,也絕不能放任他投靠朱秀,兄長不如找機會將其除掉!”

趙匡胤看了他一眼,沉聲道:“我自有主張,無需你操心。你只管把開封事務照看好就行。”

兄弟倆商談了一會,趙匡胤先行離開。

趙匡義獨坐屋中,如釋重負般舒口氣。

很快,他耐不住興奮,起身負手踱步。

雖然他自認才能不弱於趙匡胤,但不可否認的是,老父親死後,趙家的擔子還得趙匡胤來挑。

趙家想在未來的大變局裏有所圖謀,必須由趙匡胤站出來挑大樑。

禁軍里那些驕兵悍將,也只認趙匡胤。

趙匡義攥緊拳頭,雙眼閃爍異芒。

他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的野心猶如破土春芽,無可抑制地瘋長起來。

皇權神器看似縹緲遙遠,可一旦真正有機會觸及到,他相信無人能夠抵抗那份誘惑。

他自己當然不例外。

相比較而言,曾經令他魂牽夢縈的符金菀,在皇權面前是那樣的無足輕重。

“將來這天下,一定是我的!”趙匡義捏緊拳頭,在心裏怒吼着。

~~~

慶壽殿,今日柴榮在此召集群臣,商討北伐契丹。

朱秀知道,柴榮想要北伐肯定會遭到范質、王溥、魏仁浦等人的反對,到時候大殿之上免不了一番爭執、妥協、讓步。

一來二去,一兩個時辰就過去了,所以朱秀索性找借口晚到一個時辰。

“朱文才!”

剛登上慶壽殿前長石階,只聽頭頂傳來一聲怒氣沖沖的聲音。

抬頭一看,張永德站在大殿前怒瞪着他。

“駙馬今日怎麼了?莫不是又被四姐欺負,一肚子火氣沒處撒?”朱秀快步走上石階,嬉笑道。

張永德壓低聲怒道:“你明知陛下龍體還未完全康復,為何要慫恿他北伐?難道不知,行軍途中什麼意外都有可能發生?”

朱秀無辜道:“陛下召見,詢問我契丹近況,我如實回答,何來慫恿一說?陛下根據契丹現況做出北伐決定,與我有何干係?”

張永德惱火道:“若非你拱火,陛下怎會決心北伐?”

朱秀收斂笑容,正色道:“駙馬覺得,北伐契丹如此重大的事,是我三言兩語就能改變陛下決定的?

陛下想做的事,誰又能輕易阻攔?

我只是把所掌握的契丹現況如實相告,究竟要怎麼做,還不是由陛下決斷?

難道駙馬想讓我背負欺君罪名,故意哄騙陛下?”

張永德啞口無言,瞪着朱秀,好一會,才泄氣般搖頭苦笑道:“可你知道,陛下的身子,當真不適合行軍,再受勞累啊!”

朱秀嘆口氣:“可陛下決心已定,我看難以改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爭取速戰速決。”

張永德滿臉憂慮,要是能夠速戰速決,說明契丹人備戰不充分,只怕會堅定陛下北伐信心。

總之,這次北伐之行,對於陛下安危是一次冒險之舉。

二人步入大殿,瞧君臣臉色,顯然是剛剛結束一番激烈辯論。

柴榮面掛微笑,應該是成功說服范質、王溥等重臣,支持他北伐幽燕。

“此次親征,以朱秀為隨駕都部署兼陸路都部署,趙匡胤為隨駕副都部署兼水路都部署,張永德為隨駕都監,從滄州出兵,水路並進,直抵瀛洲!”

柴榮中氣十足地拍板做出決議。

他的臉色還稍顯蠟黃,但比之前好轉許多,只是面容瘦削,顴骨有些微凸,看上去還是一副有病在身的樣貌。

既然北伐已是君臣共識,此時也就沒有哪個不長眼的站出來反對。

如今大周最為享譽盛名的統帥,以朱秀、趙匡胤、李重進、王彥超、張永德為代表,在朝的只有三人,也沒有哪個不識趣,會想和這三人爭一爭領兵權。

就連以脾氣火爆着稱的韓通韓瞠眼,也認為這樣的安排最為合理和穩妥。

朱秀和趙匡胤在淮南戰事裏表現最為出色,特別是朱秀,堪稱周軍在淮南東線的擎天之柱。

若非因為小過回朝,擔任淮南節度使的一定是他,那麼淮南戰事總體進展恐怕會是另外一番局面。

在兩大國公面前,韓通覺得自己能撈到個先鋒都指揮使,已經算不錯了,哪裏還敢想其他。

但可惜,事先陛下已經和他通過氣,這次出征不會帶他。

環視群臣,柴榮又道:“朕走後,以宣徽南院使吳延祚為東京留守,宣徽北院使昝居潤為副留守,協同諸位宰相處理政務。

以三司使張美為大內都巡檢,以殿前都虞候韓通為京城內外都巡檢,負責維護開封治安。

其餘百官各司其職,不得有誤。”

朱秀心裏一咯噔,萬沒想到柴榮會讓張美、吳延祚、昝居潤這些人出任留守開封的主官。

“臣等領旨。”一陣眾臣山呼聲響起。

朱秀扭頭看了眼趙匡胤,只見他神情平靜。

“陛下,張使相久離軍伍,又身兼三司重任,出任大內都巡檢,恐怕是分身乏術.....”

猶豫了下,朱秀還是站出來道。

一旁的張美有些惱火,反駁道:“臣雖未領軍出征過,但以前跟隨先帝在鄴都效力,軍中錢糧資帛全都是臣來統籌調度,對軍務的熟悉程度自問不輸於旁人。

何況還有韓將軍相助,一定不負陛下重託,協助兩位留守和各位宰相,維持開封安寧!

趙國公還是多多操心北伐戰事,開封就不勞你過問了。”

朱秀瞥了眼張美,默不吭聲。

韓通以為朱秀是怕張美不會帶兵,所以反對其擔任大內都巡檢,忙道:“趙國公放心,韓某自會協助張使相,帶好京中禁軍,絕對不出差錯!”

吳延祚怪聲怪氣地道:“陛下做出的安排,趙國公能有什麼不放心的?難不成朝廷的人事調整,還要經過趙國公同意?”

“就是,趙國公未免管的太寬。

我等雖不如趙國公年紀輕輕權勢煊赫,但也是追隨先帝鄴都起家的舊臣。陛下信任,託付重任,我等自當肝腦塗地。

若是期間京城出了問題,自當以死謝罪!”

昝居潤義正辭嚴地聲援吳延祚。

朱秀微眯眼,掃過吳延祚、昝居潤、張美等人,最後瞟了眼面色自若的趙匡胤,心中陡然明白了些什麼。

看來這段時間,老趙家也沒閑着。

趙二忙着勾搭貴妃符金菀,趙大則忙着佈局落子,已經在為北伐之後的事情做打算了。

柴榮咳嗽一聲,沉聲道:“好了,就如此決定,眾卿無需多言!”

“陛下聖明!”眾臣躬身領命。

朱秀耷拉眼皮,面色平澹。

柴榮讓吳延祚和昝居潤出任東京留守,目的是讓他們和宰相班列形成牽制,這一點倒是無可厚非。

只是張美、吳延祚、昝居潤這些人,都是老趙家的鐵杆盟友,開封大權落入他們手裏,朱秀知道自己可就被動了。

朱秀掃了眼嘴角露笑的趙匡胤,心裏有些懊惱。

這一輪隔空無形交鋒,是他落了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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