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世間之真實
金鵬搏天圖中的文試進行得如火如荼，而蘇白卻陷入了深層次的悟道之境中。
甚至，他還從金鵬搏天的姿態中聯想到了自己了解的部分《逍遙策》，對於本命與玄妙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除了川隱的老劍師在維繫着這幅圖的運轉，剩下的四人則是閉目養神，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西方大漠一年一度的觀妙盛會都會開放這幅圖，給所有來者觀看，這也是照陰劍場擠滿了人的原因。
畢竟，這可是神兵，平日裏這些修行者哪裏能見到人間神兵，這其中隱藏的奧義和玄妙，哪怕只是領悟些許，也足以讓他們的修行之路好走不少。
鹿宇斜斜地瞥了一眼下面無比驚喜的修行者們，不屑地冷笑一聲，自言自語，“大人物們偶爾撒點好處下來就足以讓這些人感恩戴德了？若是他們真是這樣好心也就罷了，也不想想那些人哪裏來的修行資源，呵呵……”
看樣子，他是對這些人很是不屑了。
他的聲音倒也不大，反正老劍師是聽不見的。
這場文試沒有佔用很長時間，對於一位位三境的修行者來說，在竹簡之上意念留字實在是簡單不過，心有所思，即意落成書。
也因此，這麼多科目一起考這些年輕人們也還能接受，佔用的時間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兩個時辰過去，天近正午，太陽熾烈。
川隱的老劍師眼看時間差不多了，施法收回仙圖，一轉眼間，所有的試劍人又再度出現在了試劍台之上。
川隱老劍師看上去是個很重禮的人，絲毫不顧自己的身份，對着林林總總的數千試劍人鄭重行了一個劍禮。
這可讓這些人誠惶誠恐，不過想到受禮的有數千人，也免了些唧唧喳喳。
“請諸位試劍人有序退場，明日午時，正式放榜。”
何榜？自然是過了那文試的兩千人的榜單了。
蘇白這時自然也清醒了過來，老實說他還是有些沒緩過神來，金鵬搏天圖讓他有很大的收穫，他索性向著幾位老劍師們微微躬身，隨後離了琉璃台，化作遁光離去了。
川隱的老劍師目中有奇異之色，但也只是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倒是來自拜火教的火執事頗為好奇，“這位小友很是不凡啊，從一身氣息來看，是從這仙圖中大有所獲，可惜不知他到底得到了什麼……”
川隱的老劍師可不像他就是個執事，即便在川隱他也是一位長老級人物，只是淡然一笑，不接話。
來自流痕山谷的鄭姓老嫗也老大不小了，卻還是一身花裝袨服，鶴髮童顏，她慢吞吞地端坐琉璃台上，啜飲一口靈茶，說道：“怎麼說也是個潛龍天才，你還想怎麼樣？”
火執事嘿嘿一笑，頗為不自然的搓了搓手，“這不是聽說，今年有一個潛龍天才是沒有背景的小人物嘛……”
川隱的老劍師瞥了他一眼，說道：“別忘了你們的職責，做好自己的本分，別打什麼歪主意。”
火執事不敢反駁，連忙稱是。
文試的批閱依舊是老劍師來主持。不過，川隱的老劍師只是看了看他們幾眼便徑直離去，隨手拋出那一幅金鵬搏天圖，道：
“交給你們了。”
這裏邊內有乾坤，試劍人的作答也都在這裏面。
老劍師自然也不是在一邊閑着，而是去見他們宗門的大師兄了。
度南此刻正在試劍台之上眺望遠方，見老劍師來了也不驚訝，像是等了他很久般，輕聲說道：“馬長老倒是看開了，身為觀妙盛會評斷劍師，竟然將批閱文試的事情交給了那些人，也是眼不見為凈啊。”
馬長老嘆息一聲，“觀妙盛會在我之間輪流舉辦，可金鵬搏天圖畢竟還在川隱手中，每次以咱們為首也是事實，有了前幾次的經歷，老夫哪裏還願意趟這個渾水？”
“大唐是個很好的朝代，唐皇也是個很賢明的皇帝，很多時候並不是他不想去改變什麼，而是他不能改變。”度南冷不丁說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語的話。
“是這個理，”馬長老雖是老邁，但仍是精神抖擻，他溫柔地摩挲着腰間懸挂的佩劍，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道，“但老夫是劍修，咱們整個川隱也都是修劍的，咱們性子直，受不了也是直說，這些玄門中人委實做得太過。劍子您也是知道，當年老夫亦是平民出身，對於這些也便更加感同身受。”
這話說的，就好像他們劍宗不是玄門一般。
度南無奈地聳了聳肩，“這些試劍人到底也是大唐的學堂教出來的，類似的資源，類似的玄法，類似的先生，類似的功課……想必您也明白，這世間所有的制式教迪都是為了培養出一個平庸的人，他們不能太過廢物，當然也不需要太過天才，他們需要做的便是守正扶新，聽從號令。大唐靠的也不是這些人，相對於那些開拓者來說，大多數修行者都只能算是穩定社稷的工具罷了。”
“對於大唐來說，這樣的人實在太多，他們是去六大院還是去九州的一所小學院根本無關緊要，他們最終是破入四境還是止步三境也根本無關緊要，在那些大人物與唐皇的眼裏……”
“你若是足夠天才，在任何地方都能崛起。”
很可惜，這世間眾生，大多普通。
這批閱文試的任務自然而然地了落到了剩下的四位劍師的身上了，不過他們不但沒有心煩，反而躍躍欲試。
畢竟掌控別人命運的滋味總是令人沉醉。
“經史……策問……排兵……佈陣……見聞……靈陣……靈藥……妙理……嗯，這份答得不錯，再看看這篇劍解寫得如何……唔，好啊！中規中矩，已成系統，太規範了！這樣規範的劍解不知道是哪位公子小姐所作，給個‘甲下"吧……”
“咦？這一份竟然全是由海族的語言所寫？要不是老夫見識廣一點還真不懂……不過，能學異族語言的，家世也非同小可啊，答得倒是一般，那便給個‘甲中"吧……”
“唔……這份不行啊，這玄法氣息有些像大唐公開的《玄經》啊，哪有大戶人家修鍊這個的？作答也沒個章程，簡直異想天開！還有這劍解，一看便是野路子的，不看了不看了，沒什麼好看的，給個‘己下"吧。”
說著他還啐了一口唾沫，“真是，作答都不按模板來，這些平民果然是廢物。”
“什麼？這一份前面的作答沒有任何錯誤？哼，老夫倒要看看他的劍解寫得如何……寫得倒挺像樣的，有些規範了，看來這人不笨嘛，知道向那些天才學習，給個‘丁下"吧……”
“嗯？竟然只寫了一句話？”
“哦？”
這下驚動了另外幾個人，四人一起過來看了。
“揮劍逐流月，策馬入長安。”
焱王宮的陳護法則是嗤笑一聲，“哪家的孩子文試就寫一句話，糊弄誰呢？”
幾人議論紛紛，正準備判個“癸下”，千丈古陵的張姓古侍則是陰惻惻地笑了一聲，道：“呵呵呵呵，你們覺得哪一個試劍人會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
“嗯？”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若有所思。
那千丈古陵的張古侍道：“我告訴你們吧，這人我也有所了解，他可是來自長安內城！”
“什麼！”
另外三人心神巨震！
長安內城，那便意味着考入六大院的要求一下子降了不少！
如果說外來人想要入六大院至少需要“甲下”的綜合評價的話，那麼長安內城人便只需“丙下”。
這裏的綜合評價可不是觀妙盛會的評價，而是六大院自己的考核！“甲下”難如登天，可“丙下”卻很容易。
“還有，據我所知，這位……好像憑藉著文識被昭明學院免試招收了！”
六大院的免試，那“文識”當然是個屁話，顯然背景才是關鍵原因。
“這……”
火執事最先反應過來，道：“你們想什麼呢！這分明是‘甲上"的水準！普通人看不出來，你們看不出么？這一句話里可是有着大道理啊！大道理啊！”
陳護法一愣，也立即道：“沒錯！這可是免試入六大院的天才！一言一行都有大智慧！方才是我等沒體會其中真意……”
這番商量好之後，眾人眉開眼笑，已經開始幻想被無數人稱讚“獨到眼光”“慧眼識才”了。
什麼？你覺得這句話沒什麼東西？你去找六大院說去吧！螻蟻一般的東西也來質疑權威？我們說什麼便是什麼，你不懂，那是你眼界低，自己廢物……
經過這一鬧，不久之後。眾人竟然又發覺了一份格外驚艷的作答！
不僅前面的那些題全部答對，就連劍解也十分驚艷。
是的，驚艷，雖然一點兒也不“規範”，但其中的道理分析、劍理說明、玄妙講解、文採風華皆是不俗。
“竟然憑藉三境的修為便自己改良了《玄經》裏的一套基本劍法？還衍生出了一些有意思的玄妙……”
“祖宗不足法，天道不足畏……這……”
鄭姓老嫗提醒道：“這篇劍解雖不錯，但也是野路子的……”
火執事故作嘆息，“本來一個好苗子啊！何必說大話呢？這篇劍解本是不錯，但太狂！給他‘丁下"，如何？”
“妙極！”
“在理！”
平民沒有渠道了解到所謂的“規範”，也並不清楚劍師評斷的“標準”，他們看到聽到的都是大人物想讓他們了解的。
他們的評價低於他人，他們也只會認為是自己的問題。
他們從沒有想過，不是他們不行，不是他們不夠刻苦，而是沒有人給過他們機會。
沒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沒有少年負劍走天下，也沒有大人物另眼相看，只是在某個平淡的日子裏，他們終於接受了自己的平凡。
這才是真實的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