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 破曉

那天晚上林躍幾乎把能罵的詞都罵了一遍了，產房裏只聽到她凄厲的哭喊，魏知南守在旁邊陪着，手臂和後背上全是被她咬出來的血印子。

足足疼了六個多小時，總算開到六指，何醫生帶着幾個助產師圍着林躍轉。

「出去……」林躍氣弱遊絲地趕魏知南離開產房。

魏知南起初不肯走，何醫生輕輕推了他一下。「走吧，你一個大男人留在這也未必合適！」魏知南只能出去等，產房的門很快就被護士關上。

產房門口的走廊又長又空。他抱着頭坐在那能夠聽到裏頭的動靜。

「用力，再用力一點……」

「深呼吸，已經可以看到一點頭髮了。」

「再使把勁，對，就這樣…來，繼續……」

林躍的哭聲和喊叫聲已經聽不到了，因為疼了太長時間，所有力氣快要被耗盡，但魏知南似乎能夠聽到她的喘息，微弱的，卻又好似拼盡全力的，在迎接一條新生命。

「放心吧，別看她平時嬌氣得很，其實很堅強！」崔莉走過來安慰魏知南。

魏知南看了她一眼，沒吱聲。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而又煎熬，魏知南來回踱着步子，掌心裏已經裹了一層汗。

如果那天有誰經過產房門口，便能看到一個無助而又焦灼的魏知南，像是被困在縫隙里的獸，六神無主，焦躁不安。

「加油，快出來了！」

「來，跟着我的節奏走，呼氣，吸氣！」

「好，現在用力，對，再用力…」

「快了，快了！！！」

「使勁！」

助產師鼓氣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魏知南穩着呼吸準備往魏驥那邊走，可是剛抬腿便聽到「哇——」的一聲，嬰兒的哭聲打破周遭的寂靜，魏知南的腳步一下定在那，渾身的血液全部都在向同一個地方沖。

「生了!」崔莉先叫出來，整個人幾乎都要貼到產房的門頁上。

孩子的哭聲還在繼續，清脆洪亮，像是一下下鐘鼓敲在魏知南胸口，他能深刻感知到自己的手在抖，心在顫。

幾分鐘后何醫生率先出來報喜：「恭喜，生了位千金，母女平安！」

屆時一縷浮光爬上走廊盡頭的窗，黎明破曉，晨曦如期而至。

魏知南聽完用手蓋住臉，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她什麼時候能出來？」

「快了，知道你在外面擔心，所以我先出來給你通個信。」

何醫生彙報完之後就回了產房，大概又等了十來分鐘林躍和孩子才被推出來。

魏知南上前，孩子已經睡著了，身上包着小毯子，像團棉花似地躺在小床上，但林躍就不同了，她臉色蒼白，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樣，被汗水打濕的頭髮黏在額頭和臉上，嘴唇全被她咬爛了，絲絲往外滲着血。

此時剛打完一場惡戰的林躍已經疲憊不堪，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魏知南站在床邊想喊她一聲，但到底沒開口，隨着人群一同轉移到了病房。等把孩子和產婦安頓好已經又是一個小時之後了，家裏保姆帶着球球趕了過來，沒多久林玫和余蘭心也到了，再加上魏驥和魏知南，滿噹噹地站了一屋子人，最後還是何醫生過來下了逐客令。

「產婦和新生兒都需要休息，你們要不先回去吧，等晚點再過來。」

眾人一聽也有道理，這才同意回去。

「魏先生，我留在這照顧太太吧。」美珍阿姨提議。

魏知南看了眼床上的林躍，回答：「不用，你回去準備一下，下午再過來吧。」

等美珍阿姨離開，病房

總算只剩他和林躍兩個人，哦不對，還有一個剛出生的小生命，不過此刻躺在襁褓里睡得正香。

魏知南走過去，林躍勉強睜開眼睛，她整個人都脫了力，依舊虛弱得很。魏知南坐到床邊上，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又附身下去將額頭貼着在她額頭上。

此刻只有清晰感知到她的溫度才能令他心安。

魏知南長長地沉了一口氣，他似乎趕了一場遠路，也疲憊得很，就這麼無聲貼着，過了好久他才開口。

「以後不生了，這是最後一次…」

林躍不由地笑了笑，沒想到他第一句話會說這個。

「你哭了…」

「沒有！」

「我看到你眼睛紅了，就在我剛被推出產房的時候。」

魏知南抬起身，看着床上依舊虛弱的林躍，無奈搖了搖頭。他不想承認，但也不想在這種時候跟她爭，索性轉移話題：「怎麼你狠起來還咬自己？」

魏知南邊說邊用指腹摩挲着林躍虎口的牙印，深深淺淺好多個，有些地方已經被咬出血引子，還有她的嘴唇也快被咬爛了，可見剛才在產房的時候有多用力。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那些古裝劇里療傷或者拔箭都要在嘴裏咬個東西？」

「為什麼？」

「因為需要防止太疼一急之下咬斷舌頭…」

魏知南忍不住笑了聲。

「你笑什麼，我說的都是真的！」

「嗯，真的…」

魏知南陪着林躍一起躺在床上。他也徹夜未睡，同樣筋疲力盡，如今一切塵埃落定，他終於可以閉一閉眼睛。

「林躍。」

「嗯。」

「謝謝你……」

窗外陽光濃烈，草木蔥鬱，盛夏的一切都以蓬勃之勢生長。

林躍和孩子在醫院住了一晚，第二天一上午便被接去了提前訂好的月子中心。

她產女的消息也很快曝光了，鮮花，補品，各種賀禮從四面八方涌過來，下午崔莉再過來的時候琳琅滿目的禮品已經堆滿了半間房。

「嘖嘖，果然是有身份的人了，才這會兒功夫禮就全部送到了。」

林躍那會兒正在喝燕窩粥，體力和精神氣都恢復得差不多了，已經能夠下地。她踢了崔莉一腿，「你就酸吧，酸死你！」

崔莉沒躲，吃了她一腳，笑着過去看了看孩子。小東西剛喝完奶，小嘴還撅着，睡得正香。

崔莉看痴了似的，足足看了好幾分鐘，最後從兜里掏出來一隻金鐲子，輕輕擼在小傢伙的手臂上。

「我知道你現在也不缺我這點東西，但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

林躍「嘁」了聲，「還算你有點良心，沒空手來！」她看得出那隻鐲子雖然份量不重，但做工精緻，不像是臨時去買的，應該是提前準備在那裏。

給孩子戴完鐲子之後崔莉依舊站在小床邊上，手指勾着孩子的手指，漸漸眼眶開始泛紅。

林躍深呼吸，她能明白崔莉此刻的心情。

「你要是願意，就給她當個當娘吧。」

崔莉幾乎震動，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向林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