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撤退(重寫版)
“人固有一死!”管理握緊手中的武器,懷着必死之志,但腦海里揮之不去的,是自己的父母妻兒,“不知道長丘現在若何?我死後,他們會不會喪於異族的屠刀?抑或是擄掠為奴?……田伯光,父親,母親……忠孝不能兩全……”
掩殺之聲戛然而止,楚丘的騎兵收起了衝鋒的架勢,在一頓嘈雜聲中,拍馬打到回府,沿途的右師、貳廣都不敢阻攔這幫殺神。
沒有人不開眼……況且宋公的生死才是最重要的。
楚丘騎兵所過之處,就好像一條裂谷分開大陸。
“天不絕我!”管理陷入狂喜,左右之人亦彈冠相慶,呼吸着劫後餘生的快慰。
“速速收攏潰卒!”管理重新豎起了櫜旗。
貳廣首先凝聚在旗幟之下,接着是左師的官兵,陸陸續續地回來,相比於貳廣,他們各個面上帶血,許多人頭盔不翼而飛,鎧甲之上插着來不及拔出地羽箭。右師歸隊地最少,也最先崩潰,許多人聽了公孫元已薨的謠言,早就跑的沒影子了,在原計劃里,他們必須趁亂開溜,免得淪為奴隸,要是老天垂憐,餘生還能找個差一點的新主公混個門客——華氏這樣的大公族肯定看不上他們的,畢竟黑歷史在這,但穆氏、襄氏沒準還有機會。
計劃很美好,但第一步就出了問題。
這些常年在商丘工作的門客,在楚丘地界人生地不熟,竄入荊棘叢中,就迷失了方向。有的人甚至跑反了方向——戰場上的逃兵可不好當。
管理收攏潰卒花了好些時間,陸陸續續的回來了五十乘左右的兵力,其中只有一半是嫡系的貳廣。按照以往的經驗,竄入叢林的潰兵會在幾天之內,陷入饑寒,抑或是食用莫名其妙的植物,進而生病,中毒,然後冒死打道回府。
如果管理的大營還在,他們就會回營,管理被滅,即使是淪為楚丘的戰俘,他們也別無選擇。不是每個人都是貝爺,商丘的武士不是各個都能荒野求生,這個年頭的野外,連犀牛、大象、鱷魚都有,單槍匹馬,又丟盔棄甲的,一個不小心就餵了野獸。
……
打還是撤?楚丘兵莫名的撤退,讓宋公的軍隊不至於覆滅,甚至收攏的兵力蔚為可觀,攻城是沒戲的,但野戰、自保亦猶有餘力。
宋國最強大的公族,也不過五十乘的實力而已。
“撤退!當然撤退!”公孫元和公孫友的意見完全一致——一百五十乘都兩戰兩敗,何況三一之力?
“不!”宋公力排眾議,“昨日之戰,楚丘騎兵不僅不追殺於孤,反而引兵疾走,恰恰說明了,彼輩之中,出現了重大變故。以我度之,定是那公子卬不行了!
孤那一箭……這是唯一的解釋。”
宋公推斷,公子卬可能遭到了泓水之箭那樣的打擊,不是死了,也損去了半條命。
管理附和道:“君上明見萬里,我等不如以講和為名,入敵營,探看公子卬是否安然。先前的那個使者已然不可靠,彷彿當年魯公之與南宮萬。既不可靠,理願意自請使節,冒死一試。”
公孫友反對:“戰場上得不到的,焉能在談判中得到和解?我軍慘敗,此時和解,不啻於自取其辱。賊人知之甚矣,豈會不知我等的圖謀?”
公孫友指出,抱着僥倖心裏,作無謂的嘗試,不僅不會成功,還會把退兵的契機耽擱了,因小失大。
“非也。”管理道:“公子卬如若安然無恙,無論何時撤兵,都會被銜尾直追,反之如果公子卬重傷受創,氣息奄奄,橫豎不會追擊,無需擔憂。只要公子卬一死,楚丘就沒有一合之將了——看看公子卬到來之前,楚丘是什麼模樣?幾個山戎就可以吊打他們。
退一步,公子卬若只是重傷,楚丘兵亦不會冒着風險追擊。公子卬如此善於兵征,他的家臣一定不在少數,他們肯定不會同意罔顧主公的安慰而去追求一場可有可無的勝利。”
所有人都堅信,公子卬肯定已然接受很多人的效忠了,若非如此,公子卬何來膽氣造反謀逆,與他爭奪宮殿裏的那把交椅?
事遂議定。
……
“怎麼樣?”
墨點在門口徘徊、搓手,手上的泥都搓的乾乾淨淨。他已經保持這個動作很久了,醫者一出來,墨點忙不迭迎了上去。
現在宋公正值新敗之際,乃追擊的好時機,好死不死,公子卬卻在陣前受傷、暈倒,正在房中診治。
此時武峻指揮者楚丘兵打掃戰場,城牆上不計其數的屍首有待掩埋,否則降水一下,即刻瘟疫。繳獲亦不在少數,需要清點、補充給武器損壞的士卒。
武功忙於撫恤戰死的野人與國人,他們的孀妻有子,必須得到妥善的補償和安置。弓手也折損一些,任何敢於挑戰宋公射術的,都折戟隕落。
醫者嘆息着交代道:“無性命之虞,不過需要靜養觀察,剩下的,就交給上蒼了。”
“兵凶戰危啊!”墨點拳胸悔恨,下次說什麼也不會讓公子卬身先士卒了。
公子杵臼正按照醫者的方子抓藥、煎煮。公子卬的癥狀,在後世喚作腦震蕩,如今則是腦血瘀,治則以散瘀通絡湯,當歸、赤芍、桃仁……等等。因為頭暈的厲害,醫生還補上了天麻、鉤藤。
杵臼妻子穿着襦裙,炊米做飯。醫者特意交代,需要給公子卬吃梁米,也就是後世的大米。在中醫的說法裏,大米補中益氣,平胃氣,長肌肉,止煩,止瀉,是食補的神葯。
得聞弟弟中擊,杵臼夜不能寐,氣不能順。已是眼睛紅腫,頭髮見白。
“真是兄弟情深!”墨點沒有親兄弟,墨家兩代單傳了,他對這種感情羨慕不已。似乎宋公的公室都是兄友弟恭的,宋襄公和他兄弟還有互相讓國的稀罕事,似乎至高無上的君權在兄弟之情面前都無足輕重。與之相比,李唐幾代君王都要自慚形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