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扶余
公元894年四月,春天來的有些晚,今天的東北甚至還飄起了大雪。
扶余縣,一座邊境附近的小城,在大雪的籠罩下,顯得格外的凄涼。
街道上看不到一個人,城中心的縣衙處,倒是傳來隱約哭泣的聲音。
大雪中站了足有上千人,在縣衙門口圍成了半個圈,每個人凍得瑟瑟發抖,卻沒有一個人離開這裏。
人群前方几丈的地方,跪着男女、孩童共五人,每個人的背後都插着一塊碩大的木牌,上面只有一個猩紅、猙獰地“斬”字。
在五人後方,縣衙的台階上,站着幾個身着官服的人,他們的臉上都難掩疲憊之色。
紛紛看着腳下的五個人,沒有任何的憐憫,眼神中隱隱還流露出一絲絲的僥倖。
“老天不開眼啊!好人沒好報,可憐李大人一家啊!”
“這些連畜生都不如的太監,早晚會遭報應的。”
面對眾人仇視的目光,為首的太監冷哼了一聲,眼神在人群中掃過,看到一個個低下的頭顱,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時辰已到,即刻問斬。”
高亢尖銳的聲音響起,讓眾人紛紛驚呼一聲,隨即人群中的哭泣聲再也不受控制了。
“爹,咱們就這麼看着大伯他們,你倒是想想辦法啊。”
一名十四五的少年,血紅的雙眼圓瞪着,臉上佈滿了憤怒的神情。
少年旁邊,一個身穿破襖的中年漢子,滿臉的凄苦之色,長嘆了一聲說道:“唉,爹恨不得生吃了這些畜生,可是能有什麼辦法,咱們得留着這條命,不然給你大伯收屍的人都沒有了。”
“噗”的一聲,跪在地上的男人,腦袋滾落在地上,脖子處的血噴起一丈多高,身體癱軟在地上,眨眼的工夫雪地便被染紅了一片。
此時的李悅,悠悠地醒了過來,身體像是凍僵了一樣,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白茫茫的,中間夾雜着些許的黑色,想要揉揉眼睛,卻發現胳膊根本就動不了。
鼻子裏滿是血腥的味道,身邊充斥着雜亂的哭聲,腦子裏更是亂成了漿糊,像是有人硬生生地塞進了一段記憶。
李悅,出生、工作在東北的一座小城,人到中年、月薪也不過3000多點,最近更是和妻子離了婚,沒有前途、沒有目標,整個人生可以說是一塌糊塗。
回想三十多年,李悅都瞧不起自己,活着簡直就是浪費着糧食和空氣,心情鬱悶之下喝了點酒,然後又作死地到松花江野浴,如今竟然回到了1000多年前。
“人家穿越都能當王爺、侯爺的,怎麼到了我這就成了犯人了?難不成老天怕我死不透,讓人再來砍一次?”
內心胡亂琢磨着,這具身體的記憶也在慢慢融合,想不到這個人和自己同名,而且還是個官二代,可惜因為老爹打開糧倉、救濟災民,馬上就要丟掉性命了。
死到臨頭,李悅開始慌了,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着,更何況還要遭受砍頭這樣的極刑。
都說是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可那玩意也不可能再長出來啊。
電視上總能看到,臨刑前會有快馬穿城,高喊着刀下留人。
李悅看着眼前的人群,竟然連說話的都沒有一個。
“刀下留人……”
想啥來啥,喊聲越過人群,徑直鑽入耳朵,對李悅來說,這就是天籟之音。
風雪中,幾匹快馬正在疾馳,馬蹄噠噠的聲響急促且凌亂,隱約間四五個人影正向這裏趕來。
“快、快,全都殺了。”
身後一個焦急的聲音傳來,根本不顧來人的喊叫聲。
李悅內心緊張,極力地向遠處看去,一行人還在二三十丈外,到這裏還有一大段距離。
“噗。”
又是一聲。
旁邊一個婦人倒了下來,李悅知道,婦人是他名義上的母親,如今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已經聽到身後的腳步,劊子手正向自己走來,恐怕馬上就要輪到他了。
馬蹄聲驚得人群四散,眨眼的工夫就讓開一條通道。
“噗”的一聲,李悅等了一會,扭着僵硬的脖子向後看去,一支箭插進入視線,箭桿深入官服下面的身體,正抽搐着一動一動的。
“來人、來人,抓刺客。”
縣衙前的人慌亂起來,幾個人叫嚷着向院子裏退去,同時揮動着手中的武器,格擋着飛來的箭矢。
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穿過人群露出的街道,徑直向自己襲來,眼看着馬匹鼻孔中噴薄着白霧,可對方似乎沒有減慢一點速度,李悅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噠噠……
馬蹄聲像是敲擊在他的心臟上,雙方的距離已經不到一丈,李悅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只覺得胸前一緊,整個人頓時飛了起來,隨即感覺屁股一震,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公子,雙腿夾緊、趴在馬背上。”
眼下根本不用別人提醒,李悅全身肌肉緊繃著,恐怕鬆懈一點都會嚇出尿來。
余光中,另一匹馬擦肩而過,眼神下意識跟隨着對方。
馬上的騎士沖向跪在地上的兩個孩子,雙方距離極近之時,騎士忽然撥轉馬頭,同時一隻手抓住韁繩,身體俯了下去,另一隻手穿過一個孩子的腋下,腰腹順勢用力,孩子和騎士又雙雙端坐在了馬上。
如法炮製,直到最小的孩子也被救起,李悅終於鬆了一口氣,“自己”的妹妹和弟弟也安全了。
“走。”
身後的騎士一聲怒吼,街道上負責掩護的二人收起弓箭,調轉馬頭跟在三人的後面,一會的工夫便從縣城中消失了。
城內安靜了片刻,眾人忽然發出低沉的歡呼聲,明顯是怕招惹到躲進縣衙的宦官們。
大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兩具無頭的屍體顯得尤為醒目,中年漢子看了看空蕩蕩的縣衙,突然鼓起了勇氣,向著屍體跑了過去。
少年見父親動了,隨即也動了起來,轉瞬間像是起來了連鎖反應,近千人全部行動起來。
中年漢子跪在男屍面前,小心翼翼的扶起屍體,似乎是擔心弄疼他一般。
眾人見狀,紛紛伸出援手,幾十雙手攙扶着屍體,慢慢放在漢子的背上。
“大哥、大嫂,二弟接你們回家。”
悲愴的說完,中年漢子單手捧着頭顱,舉步離開刑場。
少年也是如此,背負着婦人的屍體,沒有一絲的恐懼,只看到滿臉的悲憤。
縣衙門前再次變得清凈,只留下兩攤暗紅的血跡,還有一具被人踩踏變形,已經看不出人形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