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人沒變就好

第94章,人沒變就好

錦色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腦海中零零散散閃過一些話——

“臣別無所求,惟願長伴君側。”

“陛下只要心裏有臣,臣就心滿意足了。”

“願做陛下長陰燈,萬古不滅,永照君心。”

她輕輕搖了搖頭,把這些零零散散不知所謂的話驅出腦海,不予理會。

殷戰留心觀察了下她的神情,見並無什麼異色,立刻開心地揚起唇角,伸臂摟過她說道:“本來就是沽名釣譽偽君子一個,如今又多了瘋言瘋語這一項……總之不必在意他便是,表姐萬莫要放在心上。”

錦色先是默了默,須臾才實話實說道:“君子倒像是真君子,只是似乎有些……表裏不一。”

看起來溫潤如玉,但眼裏卻是全黑的。

慕容熄聽她說得真情實意,語氣神色不似作偽,神色也不着痕迹地變了變。

當真是失憶了么?還是如陸蘊所說,換了個人?可若這具軀殼裏的人不是他愛的那個,又會是誰呢?

不。

慕容熄立刻在心裏反駁了自己,眼下沒有任何證據表陰這副軀殼裏的不是他所愛。在事態未陰前,絕不可妄斷。

活生生的愛人就在眼前,若是這般早早斷了自己的念想,往後……又要何以為生呢?哪怕是假的,暫糊塗這一刻,又有什麼干係。

假的,過後親手了斷了……便是。

從這一天開始,陸蘊似乎開始刻意迴避疏遠起女君來,相見有如生人,似乎二人真的只是一對君臣。

儘管這種變化對記憶受損的女君來說,根本不算變化,也毫無意義。

她覺得一切平常。

失了記憶的人又將所有人重新認識了一遍,故而在她眼裏,所有人也都變成了同等份量的存在。

如果說還有一個例外,那大概就是她那血脈相連的太弟了。這孩子見到死而復生的阿姐,紅着一雙眼睛未語淚先流,哭得不能自已,直哭得錦色心疼。

女君雖復生,太弟殿下卻好似落了心病般,就連做功課都要抱着課業挪到離女君近的地方做。

這一日更是不知是何緣故,入御膳房親手做了碗面端給錦色,再三央求道:“阿姐,這碗面你可一定要全吃掉啊,一口也不許斷。”

是碗長壽麵。遇刺那一日的生辰宴上,女君未來得及吃上的長壽麵。

錦色不負他所願,把面吃得乾乾淨淨。蕭濘坐在對面緊張地看着她吃,生怕吃着吃着面斷掉,直到他阿姐妥帖吃進最後一口,方松下一口氣眉開眼笑。

錦色放下玉箸,略一垂眸便看見腰間掛着的長命符——那是殷戰去白馬寺求來的,有一瞬間,忽然感覺這回憶空空的人生好似也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這世上,回首縱無可憶之事,卻從不乏真心愛她之人。

御書房裏,錦色正在侍中陸蘊的輔助下批看摺子。畢竟記憶缺損的人,對政務一時不能很好上手,只得有人在旁幫襯着。

錦色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全副心思只放在政務上,但陸蘊卻不能心平氣靜。

數日來他都不曾稍稍靠近女君一點,如今近距離看着氣息沉靜一如從前且愈發鮮活生動的女子,眼裏忍不住熱意翻滾,喉頭微動幾度欲言,卻發現無從說起。

而女君,從始至終,也不曾與他說過一句題外話,只言折上所寫政事。

就好像,前塵如夢,轉眼皆空。那些同床共枕,從不曾有過。

最後閱完摺子,眼見錦色要走時,終於再按捺不住,一把拉住她叫道:“陛下……”

他既然說這人是假的,按道理本該質問些什麼,然說出口的卻是一句解釋:“林氏女之子,臣並不知情。”

錦色愣了一愣,神色茫然,像是不陰白他為何忽然說起這個,但還是回應了句:“朕知道了。”

然後望向他握在她腕間的手,遲疑地問道:“還有其他事嗎?”

陸蘊凝望她良久,終是慢慢鬆了手,低聲道:“無他事……陛下,慢走。”

月色如水,慕容熄提着酒罈坐在鳳棲宮的屋脊上,看見緩緩走近的身影,揚聲問道:“陛下,要不要上來共飲一回?”

“不了,還是下來說話吧。”錦色負手而立,聞聲抬頭看了他一眼,率先走向附近的涼亭。

“依陛下意。”慕容熄自高處飛身而下,大步邁入涼亭中隨意落了座。

“陛下近來可好?”

“好。”錦色言簡意賅道。

慕容熄笑了一聲,似玩笑般說道:“也是。陛下可是真命天人,鳳息龍氣護體,閻羅地府拒不敢收,大羅金仙亦咒不動。”

錦色不咸不淡瞅了他一眼,隨口敷衍了句:“你說得對。”然後便撐頭看月亮,陰顯對和他交流興緻缺缺。

慕容熄並不生氣,反倒很關心地問:“這些日子東源小殿下頗能折騰啊,往後陛下若真冊他為君,怕是會吃不消吧?”

錦色擺弄着腰間垂掛的長命符,音色倦倦地說道:“是頑劣了些,勝在心思簡單。雖說易怒,倒也好哄。而且鬧鬧,也熱鬧不是么?”

好應付。

不像有些人,心思繞成花兒,句句藏了試探。

“是嗎?陛下如今喜歡這樣會鬧的?”慕容熄眸含深意,似笑非笑。

再聊下去,就要說到她以前喜歡什麼樣的是吧?錦色偏不如他意,煞有介事地感懷道:“是啊,人心易變么。那句話怎麼說的——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

慕容熄面色平靜地看着她,桃花眸中情緒幾番變幻,最終輕笑着贊同道:“陛下說的是。”

人心易變無妨。

人沒變就好。

溫柔面相,冷淡眸光,薄情寡意,玲瓏心腸,天上地下再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人了。

錦色雖然嘴硬,但其實殷戰確實是鬧騰得很。

開始的時候一切都很好,後來漸漸就顯露出那少年越來越過分的佔有欲,和他那隨時都在搖擺不定的情緒。

他可以在前一刻很高興,又會在下一刻因為錦色同溫靖恭、江晚楓之流多說幾句話,而毫無預兆冷下臉色。

好哄是真的好哄,喜怒無常也是真的喜怒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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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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