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往事難猜
“拂魂，我也沒想到真的是你。”白緋苦笑，實在不敢相信再次相見竟然是在這兒。
拂魂臉上笑意盈盈，一如既往地柔聲細語：“多年不見，你可還好？”言語間，左手手指一捻，右手提着的燈籠隨之亮起，不過這裏頭髮光的並不是火焰，而是一團不斷扭動着的神似人形的東西。
“一直修鍊，也說不上好與不好，你呢？”白緋將視線從她手中的燈籠移到她的臉上，在這個過程中將眼底的疑惑迅速掩住，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我過的好不好，你很在意嗎？”一縷可笑的期待再次在腦中冒尖，怎麼也壓不下去，拂魂只覺嘴角的笑容維持地十分吃力。
“當然在意，但是這些年怎麼都不見你來找我？”白緋皺眉，莫名覺得這個多年未見的夥伴彷彿有了些不同。
拂魂自嘲地笑了一聲，語氣忽地有些酸澀：“我不來找你，你便從未想過要來找我，不是嗎？”
“拂魂，我……”白緋一時語塞，過去他一直覺得她主動來尋他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直到有一天她再也沒來過，他也只是疑惑了一陣，從手下那裏得知她還活着之後轉頭便投入修鍊之中。至於自己去找她，這麼些年倒真的沒想過……
只得低低地嘆了口氣，歉疚地看着她，真摯地說道：“抱歉，我是個不稱職的夥伴。”
夥伴……拂魂緩緩地深吸一口氣，這麼些年下來，這顆心應當早已麻木了才對，怎麼此刻還是隱隱作疼，於是狠狠地用指甲刺了一下手心，試圖掩蓋心裏的痛楚，牽強地笑道：“我不怪你，你看你今日不是主動來尋我了嗎？這香味，你也還記得呢。”
白緋定定地看着她的面龐，心裏沒來由的泛起一些酸澀，她永遠都是這樣，永遠都不讓他難堪，永遠都不將自己的委屈說出……喉嚨突然有些發乾：“為何你會出現在這兒？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就是你所想的那樣。今日你與一個人類女子來過這兒，我都看到了。”拂魂直視他的雙眸，臉上梨渦帶笑。
白緋不禁眉頭緊鎖，語氣迫切：“妖王不是定下過規矩，不許濫殺無辜，為何你也要與那些妖一樣……你，是不是被誰逼迫？”
拂魂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會，輕輕搖頭，吐字清晰：“沒有誰逼迫我。”頓了頓，將快要湧出的眼淚逼回去，嘴角的笑容帶了些狠絕：“我曾經也以為，人類並不總是可恨的，直到那天我的弟弟被人類殺害，你知道嗎？他還那麼小，他的修為還那麼低，他們竟然下得了手奪取他的妖丹，那一刻，我真的真的痛恨自己的弱小，就連追上去幫他報仇都做不到。”
“所以你才不再來見我，只一心修鍊？”白緋當初聽到手下的回稟，還以為她突然開竅，知道要好好修鍊了……不由得握緊了雙手，沉聲道：“為何不來找我幫忙？”
“如果連自己的仇人都不能親自手刃，那我還做什麼姐姐。”說著，拂魂將右手抬高，極其快意地欣賞着燈籠里那好像在不斷掙扎的東西，“你看，這就是那些人的魂魄，我先對他們使了惑心，讓他們沉溺在自己的夢境中無法自拔。人類的慾望可真的是溝壑難填啊，他們的夢境一個接着一個，怎麼也醒不了，在最快樂的時候我抽離了他們的魂魄，放入這燈籠之中，叫他們好好體會這燃魂之苦。看到他們的痛苦難耐了嗎？越是掙扎，我便越是暢快呢。”
看到她對着燈籠痴痴發笑，白緋只覺心痛至極，緊緊閉上了眼，顫抖着問道：“那山洞裏的魂魄呢？也是仇人嗎？”
“事到如今，你還覺得人類無辜嗎？”拂魂睜大了眼，不可思議道：“對你那麼好的妖王，不就是被人類害死的嗎？”忽然好似想到了什麼，驚呼一聲，眼底滿是痛苦，哽咽道：“還是你真的如傳聞所說，與人類廝混，背棄了妖王，背棄了妖族？”
“這件事三言兩語說不清，但是我有我的目的，我永遠不會對不起妖王。”白緋耐心地解釋，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是沒有往深處想。
“那便好。”拂魂牽了牽嘴角，垂首輕聲說道。
“這幾年你是不是光顧着學法術，沒有提升多少妖力？”白緋突然問道，因為聽她剛剛所說的先使惑心，再抽魂，與風淺逸的猜想倒是很吻合。
拂魂驀地抬頭，驚訝道：“你怎麼知道？我記得你對這類法術不感興趣。”
“自然是她猜到了，你快離開這，回妖界吧。妖王的事，我會解決，人類並不都是十惡不赦，你，不要再這麼做了。陰日，她就要來對付你了。我不想你出事。”白緋柔聲道。
“你不會為了我傷她，是嗎？”拂魂凄然一笑。
白緋遲疑了一下，開口：“你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出事，我都不想看到。”
“我知道了，你應該是對她隱瞞了身份吧。你快回去吧，被發現了就不妙了。”拂魂朝不遠處望了望，隨即低下頭，看不出是個什麼神情。
白緋疑惑地瞧了她半晌，還想再說些什麼，沉吟一會，終究還是說道：“好，我回妖界的時候便來找你。”
“嗯，我等你。”拂魂重新抬頭，笑道。
白緋淡淡一笑，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風淺逸無力地倚靠在山壁上，茫然地仰望着黑黢黢的夜幕，天空沒有一絲光亮，正如她的內心，沒有絲毫方向。
如果是以往，她必定會毫不猶豫地誅殺拂魂，可現在，拂魂就在不遠處，身邊沒有一個幫手，正是殺妖的大好時機，她竟然開始彷徨了。她害怕白緋會與她翻臉，會與他們勢不兩立。她還有些同情拂魂，如果不是因為那些人的貪慾，拂魂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但是拂魂報仇之餘，又傷害了無辜……究竟該如何抉擇？
悵惘間，一聲冷笑乍然響起，風淺逸猛地直起身子，警惕地盯着面前手拿燈籠的女妖，剛剛想地太出神，竟然沒有察覺她的靠近。
拂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這個白緋在意的女人，嘲弄道：“你都聽到了？你知道白緋是妖了？失望嗎？生氣嗎？”
風淺逸眯了眯眼，很陰顯拂魂以為白緋對她隱瞞了身份，於是自唇角綻開一抹輕蔑的笑容，無所謂道：“我看中的不過是他的美色，是人是妖我為何要在意？”看到對方面露慍色，眼角眉梢頓時皆是得意：“說起來我倒很好奇，白緋都沒有發現我，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的？”
拂魂的嘴角勾起，輕哼一聲：“我既然敢害人，自然就要做好萬全準備。所以只要一有人靠近這兒，我就能立刻察覺。”
風淺逸密切地關注着她的一舉一動，做好了隨時反擊的準備，面上保持冷靜：“原來如此，所以你現在想殺了我？”
“白緋不想你出事，我便不會動你。”拂魂淡淡道，隨即狡詐地笑：“你不是想抓我嗎？我現在就在你面前呢！”
“我偏不！”風淺逸冷聲拒絕。她自知如果現在傷了她，他們與白緋的合作關係一定會破裂，她需要回去好好想想。
拂魂毫不在意，薄唇輕啟：“無妨，陰日我便在此等着你和白緋。”
“勸你一句，多行不義必自斃。”風淺逸沉默了一會，面無表情地甩下這句話，繞過拂魂，徑直遠去。
拂魂也不阻攔，只自顧自地笑着，喃喃道：“我又何曾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