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要債
那張照片好不容易才從儲物室里出來,好不容易才重見了光陰,現下,卻又因為被人連累,落入了更加悲慘的境地--四周包圍着它的幾乎全是擤鼻涕用的衛生紙。它欲哭無淚,凄聲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
第二天,無風無雨,亦無雪無霾,總之是一片大好晴天,氣溫也比前幾日有所回升。
“喂,表哥!”
易耿介的聲音懶洋洋的,像是剛睡醒,又像是剛被吵醒。“大小姐,有何貴幹?”
“你班契弟啊,你呢個月租又交,仲禁多也講!(你們這些混蛋,這個月租也不交,還那麼多廢話說!)”
“說什麼呢你?”易耿介一頭霧水。
“從聽日開始,逢一三五進行制水,二四六間歇性供水,吹啊?等你地班友,鬼殺禁吵,喊驚感?撲你個街啊?真系!(從陰天開始,逢一、三、五停水,二、四、六間歇性供水,怎樣?斜眉歪眼,一個個鬼哭狼嚎什麼?找死啊?我看你們都活膩了!)”
“包租婆?”易耿介頓了兩三秒,假裝厲聲,訓斥道:“好好說話!”
“我要租房住,你在你公寓附近給我找個唄?”
易耿介像是頓悟了般,長長的“哦”了一聲,“這事兒姑媽跟我提過,房子,有,你改天有空過來我帶你去看看。”
“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
“現在?”易耿介一口否決,“現在不行,我正在外出差,我們再另約個時間。”
“······”她這個表哥,出口的話真假先不論,但張口閉口必定是出差出差出差。一月出一次,一次出一月。
剛掛上電話,倒了杯白開水給自己喝,手機馬上又響了起來。
蔣靈均看都沒看,直接在屏幕上劃了下接通。慣性使然,她以為表哥還有要補充的,於是不耐煩道:“愛卿又有何事?”她玩cosplay上癮了。
對方沒吱聲。
她喝了口水,咽下去。繼續不耐煩,“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一、二、三,三秒。
這次,對方好像聽出了她那--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的言外之意,給了迴音。“微臣有一句話······”
蔣靈均才喝了半口的水,很應景地“噗--”一聲,“嘴動噴泉”應運而生。
怎麼是他啊?!
她剛剛······
短暫的應急性失憶后,她得出了一個結論:自己剛才又丟人現眼了!本想臉紅一下,可他又看不見,想想也是沒有必要。
蔣靈均幾秒就平復好了心情。
章正則剛才的話顯然沒有說完,因為她接着就聽到他說,“······不知,當講不當講。”
來要債的吧,這廝倒是挺會轉移話題的!一個坐頭等艙的人,為了這點小錢,親自上門要債?實在斤斤計較!真是越有錢人越摳!
“不當講!”她這語氣猶如廁所里的石頭--又臭又硬。心裏老大不樂意了,她像是那種欠錢不還的人嘛!
章正則也不再跟她兜圈子,長話短說、開門見山,“本來是約好了陰天,但我這邊臨時有變,改在今天好嗎?”
他說話一點鋒芒也不露,溫柔像枯葉蕩漾在山間小溪,性感像小提琴奏出的美妙音符······總之,能令人遐思無限。
蔣靈均捧着一顆心,擔心自己的心一會兒就融化進血液里去了。她這個人,吃軟不吃硬,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顏料就能開染坊。
“好呀。”
畫風突變,章正則接招有點困難,他抖落了一地的雞皮疙瘩,咳了幾聲。
靜默中,蔣靈均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接着就毫不客氣地給自己來了一掌,恢復正常的速度像變得不正常一樣快。
她穩穩噹噹地拋出問題,“什麼時間,地址在哪兒?”
“下午三點,地址我待會兒發你手機。”
“好。”
蔣靈均結束了通話后,章正則這才把手機放回了辦公桌上。
這裏是他的辦公室。
不流於俗的辦公室設計風格,這裏處處演繹着一個高品質的空間。
VladimirKagan的沙發和椅子、SebastianHerkner的桌子、SergeMouille的吊燈、JensRisom的雜誌架,個性與簡潔相互交融,流暢的曲線讓整個設計格外出彩。淺色如白色灰色是裝修風格的主色調,點睛之筆如吊燈的黑、裝飾畫的顏料色、盆栽清新的綠,都讓人感覺耳目一新。
從大學時代創業至今,種種的經歷都在敦促着他快速成長。但這麼多因素當中,起決定性作用的只有一個人。
這個人是他的母親,他唯一在乎過的人。
可她,幾年前去世了。
這間辦公室雖然處處體現着他的心血與付出,可說到底,這個空間裏唯一被賦予了感情的東西只有一樣--擺放在電腦旁邊的照片。
幾年來,他所處的環境在變,身份在變,很多東西都在變。唯一不變的,就是他從來都把這張合影帶在身邊。不管把家搬到哪裏,也不管去哪座城市、哪個國家。
照片中的女人燙着她那個青春年代流行的捲髮,笑靨如花。她半摟着的那個小少年,身着校服,毫無形象地笑咧了嘴巴,能看到兩顆門牙的位置空洞洞的。
章正則有那麼一瞬間凝固了視線,可這樣的時刻像流星劃過天際那樣短暫,他很快就恢復如常,只是嘴角揚起了一抹略帶苦澀的笑意。
回憶傷心的過去並陷入進去是失敗者的習性,他絕不允許自己成為過去的那個自己的傀儡,他也絕不允許自己成為失敗者。
他繞到辦公桌後面,打內線電話讓私人秘書準備一套西裝送進來。
另一邊。
蔣靈均頭一次覺得自己電話業務如此繁忙,先是主動和表哥通話,再是被動和章正則通話,現在又要主動和頓頓通話。
關於主動和被動的區別,蔣靈均很快就能見識到。
而令她吃驚不已的是,見面地點就在她家附近。這一點對於“能坐着絕不站着,能躺着絕不坐着”的她而言,很是滿意。
頓頓大老遠從自家趕到她家的時候,蔣靈均已經坐在客廳看了半個小時的電視劇了。頓頓是那種晚上睡覺都有可能不會卸妝的人,平時更是嚴格遵循着“不化妝不出門”這條定律,於是乎,蔣靈均也養成了等她的習慣。這一次,自然是也不例外。
“又在播還珠格格?”頓頓眼珠子都要瞪了出來。從小到大,雖然她一直沒有從頭看到過尾,但是,這部劇在她這裏,成功地混了個臉熟!
蔣靈均也很無奈,“本來是暑期檔,現在看來能趕上寒期檔了。過年的時候正好是一賀歲大片,哈哈。”
說著話,兩人已經走到了門口。就在蔣靈均彎腰換鞋的時候,頓頓猛地開口:“等等!”
她上前一步拉住蔣靈均的胳膊,微微皺眉,“你就打算穿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