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誤入虎口
皎潔的明月灑在了大地上,在一個小小的水塘里映出銀盤般的倒影,一層薄薄的迷霧籠罩着森林和小徑,一切都呈現出安詳寧靜的氣氛。突然之間,一騎馬蹄踏碎了水中的倒影,一隊卡奧斯的騎兵正在追擊以一個騎黑馬的騎士為首的幾個人“快,快,到那片林子裏頭去。”
說話的是新近加入王太子扈從隊的克瑞斯。自從他加入隊伍后,克瑞斯就逐步取代傑克佛里特成為這一小隊人的智囊,一路上在逃脫帝國的追擊時,克瑞斯展現出了驚人的敏捷和反應,但自從那一次在拉穆村他出過一次手后,他就再也沒有與人動手了,無論是在多麼危急的情況下,他總是靜靜的站在一邊。
“我討厭流血,而且不願殺人,上一次是我生平頭一回殺人,以後再也不會做了。”
克瑞斯這樣解釋自己的行為,隨後他又補充說:“所以,請別把我計算入戰士的行列。”
但是,克瑞斯的謀略可要比十個戰士更管用,自從銀狼軍團成為追擊部隊的主力以後,阿斯爾這一行人就被趕的暈頭轉向。科爾登斯不愧是獵戶出身,他能夠從最細微的蛛絲馬跡中看出逃亡者的蹤跡,他甚至從一小堆殘灰,幾個殘缺的馬蹄印乃至於一些斷樹枝中間判斷出了一共有四個人。他的直覺也十分敏銳,克瑞斯精心設下的幾個圈套都被他一一識破,這使科爾登斯以後得到了“獵犬”的外號。但他安排下的許多陷阱也被克瑞斯輕易的躲過——克瑞斯可要比傑克佛里特精明多了,所以傑克佛里特很快就認可了克瑞斯的提案權,在大多數情況下採納他的意見。
就這樣,這兩批人一路上反覆的玩着捉迷藏的遊戲,有好幾次科爾登斯幾乎把阿斯爾等人逼入了絕境,但每次克瑞斯總能在關鍵時刻及時逃離,有幾次還設法令科爾登斯損失了一些部下。但是,科爾登斯的執著也着實令克瑞斯頭痛,克瑞斯數次設下了**陣試圖擺脫這頭“獵犬”的追蹤,但科爾登斯卻始終沒有上當。他以其不屈不撓的韌性一點一點收縮包圍圈,將阿斯爾等人逐漸的置於手掌中。
這一回,眼看着科爾登斯又快要成功了。由於銀狼軍團以步兵為主,現在只有兩個小隊的騎兵死死咬住了阿斯爾等人。傑克佛里特幾次想要回頭收拾他們,卻都被克瑞斯攔住了:“不行,傑克將軍,科爾登斯這傢伙就希望我們停下來,這樣他就能指揮大部隊包圍我們了!”
想到當初在返回王都的路上,科爾登斯正是屢次利用傑克佛里特的好戰心理對他進行了包圍殲滅,無畏的勇將只得接受了克瑞斯的意見。但是要傑克佛里特什麼都不做的逃跑是不可能的,他取出弓箭,回頭看準了一個追在最前面的小隊長,一箭射了出去。
那小隊長正在高聲喝令部下緊追,但他的聲音突然中斷了——一支利箭準確無誤的射入了他大張的嘴巴里,從後腦穿了出來,那小隊長頓時一頭栽下了坐騎。隨後趕上的騎兵們大聲怒罵,紛紛取出弓箭還擊。但是作為射手來說,要騎在顛簸猛烈的馬背上瞄準目標可不是輕易就能做到的,而且那些騎兵們也不具備象傑克佛里特那樣強大的臂力和腕力,再加上是夜間的因素,所以儘管他們佔了順風之利,射出的箭卻沒有一支接近傑克佛里特的身旁三尺之內。
過了片刻,傑克佛里特又射出了第二支箭,這一回被小心提防的騎兵用盾牌擋開了,但騎兵們不得不放慢了速度,使得阿斯爾等人得以成功的鑽入了一條林中小徑。
“殿下,請放鬆韁繩,讓馬匹休息片刻。”
傑克佛里特拉住了阿斯爾的馬嚼子,同時放慢了自己坐騎的速度。他回頭一看,只見玫蘭霓絲已經下了馬,正站在樹叢中雙手合攏低聲說著什麼。
“玫蘭霓絲,你在做什麼?”阿斯爾好奇的問。
“我正在向風之精靈祈求,希望她能告訴我們哪兒有危險。”
玫蘭霓絲輕聲回答道。
“風之精靈嗎?在哪兒?”阿斯爾東張西望。
“通常她們不喜歡和人接觸,更討厭血腥氣。當然啦,象我們這些侍奉大地之母神瑪亞的神官就例外了。”
玫蘭霓絲帶着驕傲的神情回答道。
“那麼這些精靈告訴了你什麼消息呢?”
克瑞斯帶着不相信的口吻問道。
“她們說,在這片樹林裏有很多持弓箭的人,他們都帶着強烈的殺戮**。”
“這不可能!科爾登斯的人絕對不可能趕到我們前頭。若是我的判斷失誤,我們早就被射成刺蝟了!”
克瑞斯一邊說一邊滾鞍下馬,將耳朵貼在地上仔細傾聽,然後他迅速站起來,拉了一匹馬擋在阿斯爾身前,同時對其他人說:“快,躲到馬匹後頭去!”。雖語調急促,但並未顯得驚慌失措。
傑克佛里特等人也緊張起來,紛紛拔劍出鞘。正在紛亂之時,只聽林中傳出一陣沙啞的哧笑聲:“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黑傑克也有害怕的時候,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哪。”
言辭雖然不客氣,但語氣中似乎並無惡意。沒等傑克佛里特做出回答,那沙啞的聲音又響起了:“索菲亞的王太子殿下,您不必擔心,我們雖不是索菲亞軍卻不會與你們為敵,諸位盡可以放心離去。”
傑克佛里特站到路中央,高聲問道:“多謝閣下之美意,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但林中靜悄悄的,似乎人已經走了。傑克佛里特只得轉向阿斯爾,道:“殿下,我們還是儘快離開吧。”
阿斯爾點了點頭,扳鞍上馬,一行人迅速離去。
只過了片刻,銀狼軍團的騎兵部隊就追了進來。
“他們跑不遠,快追!”
另一名小隊長高聲叫喊。此時樹林中又傳出了剛才的聲音:“帝國的士兵?不妨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再追,如何?”
那小隊長怒喝道:“什麼人,不想死就站出來!”
樹林中的笑聲更響了:“既然你們自己不願休息,就讓我們幫你們休息吧。”
話音剛落,林中就飛出了無數的箭矢,騎兵們的驚叫聲頓時響成了一片,他們徒勞的舉起盾牌,但根本就抵擋不住從四面八方射來的箭雨。沒過多久,這條喧鬧一時的林中道路就沉寂了。銀狼軍團用來擔任追擊任務的兩個騎兵小隊,連一個人都沒能逃掉,全部都躺在了林子裏,人和馬的身上插滿了箭矢。
叢樹林中走出了一些黑衣人,他們都用布巾遮住頭,這原本是沙漠生活的習慣,避免陽光的直射,但在這月光下,就顯得多餘了。為首的一人更是遮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赤紅色的眼睛。他仔細的檢查了地上的屍體,確認了沒有人倖存后,他點了點頭,示意其他人從林子裏推出了許多運貨的大車,從另一條岔路離去了。
沒過多久,科爾登斯親自率領銀狼軍團的主力部隊趕來了——他一直都緊跟這支騎兵隊,若傑克佛里特回頭對付騎兵,科爾登斯就可以及時趕到包圍阿斯爾等人了,只可惜科爾登斯的如意算盤被克瑞斯看破了。當他看見自己的前鋒全躺在這裏時,他幾乎被氣瘋了。但科爾登斯畢竟不是一個只會發怒的莽夫,在他以職業獵手的眼光檢查了地上死者的傷口后,科爾登斯下令搜索樹林。
足有四個中隊的兵力在樹林中搜索了半天,只找到一些被遺棄的斷箭和壞車輪。科爾登斯還以他特殊的敏銳發現了地上的車轍印子,此外他還注意到了地上雜亂的馬蹄印。
“馬蹄印上有青龍騎士團的徽記,是那四個逃亡者的。”
科爾登斯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因為阿斯爾和克瑞斯兩人的坐騎是奪自青龍騎士團騎兵的,青龍騎士團的士兵都在馬蹄鐵底部刻有特殊的符號,所以他們的馬蹄印都帶有青龍騎士團的徽記,關於這一點阿斯爾等人都沒有注意,所以,即使精明如克瑞斯,也沒想到這一點會被科爾登斯作為追蹤的依據。
“車轍印壓在馬蹄印上,那些大車在逃亡者以後離去。”
科爾登斯又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就追蹤術而言,科爾登斯確實可當得上大師的地位。他很快就判斷出這些騎兵是死於樹林中的伏兵箭下,這些埋伏者似乎還攜帶着很重的車輛。
“給我全力的追!這些人推着大車走不快的。”
科爾登斯催促着部下。看來索菲亞的王太子身邊多了不少護衛,不過這沒關係,科爾登斯已經下定決心要追上他們,而且從樹林中留下的痕迹看,對方的數量還及不上銀狼軍團的軍力。
但沒過多久,科爾登斯就遇上了難題——車轍印和馬蹄印分道揚鑣了。索菲亞王太子一行人的四匹馬孤零零的向東面的一條小路行去,而車轍印子則繼續沿着大路前進,這使得科爾登斯大傷腦筋:到底是對方故布疑陣,分兵前進呢?還是自己先前判斷有誤,這兩批人根本無關呢?又或者對手玩了個金蟬脫殼之計,馬蹄印子向東,而索菲亞的王太子卻乘着大車逃命?這一招對手以前也玩過,不可不防。科爾登斯豐富的追蹤經驗此刻反令他難以適從。
“要不要分兵追趕?”
身旁的副官羅朗提出了解決難題的辦法,作為科爾登斯的副官,羅朗也是一個頗有追蹤能力的人。
“別說蠢話!就這點兵力我還擔心圍不住那個‘黑傑克’呢。”
雖然蒙卡奧斯皇帝御賜了大劍“巨人斬”,科爾登斯倒並未對自己的實力過高估計。在此前的卡德萊特平原會戰後,一路截殺傑克佛里特直到王都的路上,科爾登斯屢次堵死了傑克佛里特的所有退路,但每次都因為武力不濟而讓傑克佛里特破圍而去。所以這一次科爾登斯特別請法蘭皇帝為他調派了幾名劍術高手,打算來一個“蟻多悶死象”。
最後,科爾登斯還是憑他的多年經驗解決了這一難題——他派了少量的騎兵跟蹤大車隊,暗中觀察索菲亞的王太子是否混入其中,但是不得擅自動手,自己則率領銀狼軍團的主力繼續追蹤着馬蹄印的痕迹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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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被追蹤者,如果在最初的時候未能擺脫掉追蹤者,那以後就很難擺脫了。因為敵人將越來越熟悉自己的習慣和弱點,逃脫的手法如果一次被識破以後就很難奏效了,因為敵人已經有了防備。克瑞斯雖然不象科爾登斯那樣是專職的追蹤者,但他也很了解這一條“追蹤者的法則”,而且他目前就陷在了這樣的境地中。
上一次他們很幸運,得到了神秘林中人的幫助,但那以後他們的守護天使似乎去睡大覺了。科爾登斯的追蹤越來越緊,有好幾次他們只得依靠傑克佛里特的銀劍殺出一條血路。克瑞斯現在也已經能夠準確預測科爾登斯的行動規律了,但是這沒多大用處,克瑞斯無法阻止科爾登斯的行動——他手頭缺乏可供調動的兵力,他身邊只有四個人:一個是女子;另一個是必須小心保護的;更何況克瑞斯自己仍然拒絕與人交手。當兩人的智力水平有差異時,可以用實力來彌補。科爾登斯的頭腦明顯及不上克瑞斯,但他以龐大的軍團做後盾,不惜犧牲自己的部下來拖住阿斯爾等人的行動。因此在幾天之後,阿斯爾等人又一次被追上了,而且這一次與上回有所不同——科爾登斯親率銀狼軍團的主力緊緊的咬在了拚命奔逃的四人身後。
“殿下,微臣留下斷後吧!”
眼看着逃走無望,傑克佛里特不得不作了最後的覺悟。
“絕對不行!”
阿斯爾一口回絕了。“我不能沒有傑克。”
前方出現了一條岔路口。
“分頭走!”
克瑞斯叫道。此時分散敵人的兵力也未嘗不是一條妙策。但這時已經遲了,一隊銀狼軍團的騎兵從斜次里沖了出來,將這一小隊人衝散了。
“在前面的法爾桑城堡會合!”
克瑞斯只來得及說了這一句話,就被數名騎兵隔斷了。
傑克佛里特胡亂殺了數人,衝出包圍圈,回頭一看,卻發現跟在他身邊的是一個美貌的佳人——玫蘭霓絲,而阿斯爾和克瑞斯卻不見了。傑克佛里特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他拉轉馬頭就沖了回去,一邊大叫:“殿下,殿下!”
回答他的是冷笑着的幾名帝國騎兵:“諾蘭德夫的小崽子已經完了,接下來就該輪到你啦。”
但這些士兵的冷笑沒能持續多久,傑克佛里特的快劍很快就穿過了他們的脖子。雖然殺了這些討厭的傢伙,可傑克佛里特的心情卻更為沉重了——他擔心阿斯爾的安危更甚於自己。傑克佛里特在人群中來回衝殺,反覆的搜索,他就害怕會突然發現阿斯爾血肉模糊的屍體,幸好這樣的事沒有出現。玫蘭霓絲始終仔細的跟隨在傑克佛里特身後,替他擋開從背後射來的冷箭。那些騎兵終於害怕了,他們狼狽的散去。然而不久,從後頭傳來了隆隆的馬蹄聲,銀狼軍團的大部隊追過來了。
“傑克大人,帝**追上來了!”
玫蘭霓絲提醒着焦急的猛將。
“等一等,我再找找。”
傑克佛里特仍想做最後的努力,他四處張望着,希望能出現奇迹,但他再一次的失望了。身後的喧鬧聲越來越近了,已經可以看到閃閃發光的槍尖在陽光下閃爍。
傑克佛里特無奈的最後看了一眼,向玫蘭霓絲招了招手,朝法爾桑城堡的方向馳去。
另一方面,阿斯爾和克瑞斯兩人在戰鬥的一開始就脫離了戰場,阿斯爾猶自不斷回頭,但克瑞斯卻強拉着他的馬頭前進。
“不能猶豫啊,我們都不能與敵人動手的。”
克瑞斯在說話的同時將一袋金銀幣灑在地上,使得身後的追兵頓時亂了秩序——雖然名字改為了軍團,但這些帝**到底是傭兵團出身,而傭兵對於金錢是很敏感的。
擺脫了追兵之後,克瑞斯回頭看看周圍,只有他和阿斯爾兩人。
“真是太糟糕了,沒有傑克佛里特在旁邊我們自衛能力幾乎是零。”
克瑞斯本來的計劃是自己引開追兵而讓傑克佛里特帶着阿斯爾行動,如今他不得不親自照顧這位年紀比他大的主君了。好在克瑞斯早已習慣了野外生活,他完全有自信把自己和阿斯爾照料的很好。
克瑞斯帶着阿斯爾一路向東,沿途中小心翼翼的避開銀狼軍團的搜索隊。克瑞斯對於野外生存的能力可要比傑克佛里特強的多了,他總是能夠為阿斯爾找到最好的食物和宿處。只是由於他們必須躲開帝國的騎兵,行動的速度大大減慢了。一路上克瑞斯發現這位年輕的主君沒什麼主見,事事總是習慣於聽從他人的意見。作為未來的國君,從諫如流倒不是一件壞事,可是過分軟弱絕不是一個人君應有的品質。
“殿下將來一定會成為一位仁慈的君主,但在這樣的形勢下,殿下的軟弱性格恐怕會對復國大業帶來影響呢。”
克瑞斯一有機會就提醒阿斯爾注意這一點,阿斯爾每次都虛心受教,過後卻沒有什麼改變。
幾天以後,克瑞斯終於帶着阿斯爾抵達了法爾桑城堡,這裏是法爾桑家族的自治領地,這個家族在原阿倫西亞王朝時期就是貴族了,歷史十分悠久。當索菲亞王國崛起時,該家族的家主明智的選擇了投靠索菲亞的道路,由此保全了自家的領地和爵位。在過去的一百年中這個家族一直沒獲得什麼特別的地位,家族中曾獲得過的最高地位也只是掌劍官而已,這一代的家主麥蘭。法爾桑侯爵甚至什麼官位也沒有,就靠家中的領地維持生活。
“總是保持着低調的原因不外乎幾種:要麼是有着很高尚的情操,不願陷入政治的爛泥潭中;要麼就是自家的水準過於低下,無法吸引別人的注意;再或者……有強大的實力和比實力更大的野心,為了不引起當權者的懷疑而故作低調——這位侯爵大人屬於哪一種呢?”
對於克瑞斯的詢問阿斯爾只能聳聳肩,對於這位麥蘭侯爵他和克瑞斯一樣一無所知,事實上他從未見過他,法爾桑家族的現任家主只是在當年諾蘭德夫王登基時和諾蘭德夫王與嘉芙蓮王后成婚時到過王都聖佛朗西斯城兩次,那時阿斯爾當然尚未出生。
“快開門,王太子阿斯爾殿下駕到。”
當他們來到這座不大的城堡下時,克瑞斯只得充當了傳令官的角色。但城頭上的哨兵只是懶懶的朝下看了一眼。
“這個月已經有三個自稱是王太子殿下的騙子到這叫門了,他們的腦袋現在正在城門口懸着呢,你們若不想死的話就乘早滾的遠遠的,我可不想再殺小孩子了!”
那哨兵一邊說,一邊用手指着城門上高懸的幾個乾癟人頭。
聽到這樣的回答,克瑞斯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笑了。
“謹慎倒是理所當然的,不過你們這些傻瓜看清楚了。”
克瑞斯舉起阿斯爾懷抱着的聖地之槍。
“你們總聽說過聖地之槍吧,還不去快稟報你們的城主!”
城頭上頓時騷動起來,幾個哨兵都圍攏過來,伸長了脖子朝城下看,先前那名哨兵在看清了阿斯爾手中的證物后,啊的驚叫了一聲,就匆匆忙忙的向城內奔去。
“防衛倒是挺嚴,看來這位侯爵還有點能耐。”克瑞斯低聲對阿斯爾說。
“這位侯爵”對他們的接待儀式頗為隆重,當克瑞斯向城頭的哨兵說明阿斯爾的身份后不久,法爾桑城堡的城門大開,一個五十多歲,滿面精悍之色的中年男子身着華麗的服裝帶着衛士隊迎接出來。到了阿斯爾面前他匆忙的跳下了馬,首先看了看阿斯爾手中的聖地之槍,然後對着克瑞斯單膝跪倒:“不知殿下駕臨敝處,微臣不曾出城迎接,還請殿下見諒。”
他和其他人一樣,都為克瑞斯的華麗氣質所迷惑。
克瑞斯與阿斯爾對望一眼,都笑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誤認了。阿斯爾縱馬上前,接受了法爾桑侯爵麥蘭的行禮,同時說道:“侯爵大人不必多禮,我們還是進城再談吧。”
吃驚而尷尬的麥蘭侯爵抬起頭來看着阿斯爾,然後自我解嘲的笑了:“對,對,殿下的容貌與王后陛下頗為相像,請恕微臣愚昧。進城再談,進城再談。”
沒過多久,城堡大廳內就排開了豐盛的宴席,自從逃亡之後阿斯爾還是第一次享受到符合他身份的晚餐。他還不能喝酒,只能用牛奶接受麥蘭的頻頻祝酒。而他幾次三番想要向麥蘭侯爵打聽傑克佛里特和玫蘭霓絲的情況,卻都被克瑞斯用眼神阻止了。
酒過三巡之後,麥蘭站起來向阿斯爾致意:“殿下,微臣聽說了卡德萊特平原的慘事後就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即趕赴王都為殿下分憂,只可惜微臣將少兵微,無力向帝國挑起複仇之戰,如今殿下親臨此地,正好請殿下登基正位,傳召四方以恢復正統。”
阿斯爾搖了搖頭,說道:“侯爵大人的忠誠之心我可以理解,只是現在我必須前往林斯塔的伯父那裏,向他借兵才有復國的希望。若侯爵大人願意,我們可以一起前去,日後大人就是索菲亞復國的第一功臣了。”
這一番話是克瑞斯預先教他的,此時阿斯爾照本宣科的背出來,倒也像模像樣。
麥蘭哈哈大笑,道:“殿下的想法大錯了,林斯塔區區小國,一向就沒什麼兵力。克拉里克王一介文弱書生,如何能助殿下復國。不如殿下就以此地法爾桑城堡為陪都,豎起王旗,令四方諸侯起兵響應,與帝國再戰一場。若取勝則可以恢復王國,進而爭奪天下;若敗了也可以與帝國和談,至少保住索菲亞的半壁江山。殿下大國之主,又何必去仰人鼻息呢。”
阿斯爾沒料到這位侯爵竟有這麼大的野心,他求助的回頭看着克瑞斯,希望他能有所對策。克瑞斯像他眨了眨眼,示意沒關係,然後轉頭看着法爾桑侯爵麥蘭,笑着說:“侯爵大人的意思,是想和帝國正面交手了,不知侯爵大人手頭有多少可用之兵?”
麥蘭疑惑的看着克瑞斯,向阿斯爾詢問道:“這位是……?”
“索菲亞的新任書記官克瑞斯大人。”
阿斯爾臨時為克瑞斯封了官位。書記官的職位不是很高,但這個身份卻可以參與國家的所有大事,且可以直接向國王報告事務,因此有很直接的權力。再加上克瑞斯的王者氣質,麥蘭也不敢輕視他。但是一談到自己手頭的兵力,麥蘭頓時顯出一付趾高氣昂的神色,一點都沒有剛才所說“將少兵微”的樣子。
“請恕微臣擅越,考慮到近年來四處戰爭不斷,微臣徵召士兵時略微超過了軍制的規定。所以兵力么……嘿嘿……目前微臣手下共有八個中隊的兵力。”
麥蘭顯然對自己的實力很得意,一點都沒把違反索菲亞的軍制放在心上。
克瑞斯微微皺起眉頭,按照索菲亞軍制的規定,諸侯的兵力不得超過一個軍團編製的三分之一,通常大陸上各軍團的軍力為十二個中隊,也就是說諸侯的自備兵不能超過四個中隊。這是為了防止各地領主擁兵自重,對王國政權形成威脅。而今法爾桑侯爵麥蘭的兵力超過了規定整整一倍,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說明他有不臣之心了。當然,在目前的情況下,沒有一兵一卒可指揮的克瑞斯必須借重於他的兵力。
“如此甚好。”
克瑞斯的臉上笑意更濃了,以至於周圍的人都感到這裏似乎升起了一輪燦爛的太陽。
“只是這點兵力仍不足以同帝國對抗。大人何不與我們合兵一處,共同前往林斯塔,以大人之才,日後定可成為討伐帝國的主將。”
麥蘭臉上逐漸顯現出不耐煩的神色,雙手握拳,盯着阿斯爾說道:“殿下,微臣苦心勸諫,難道殿下就絲毫不予採納么?微臣一心為殿下打算,可殿下卻置之不理,硬要獨斷專行,未免太讓作臣子的寒心了吧。”
克瑞斯冷笑一聲,說道:“麥蘭侯爵一心想將殿下留在此地,無非是想借殿下的名義號令諸侯,把持朝政罷了。侯爵大人若是看殿下年輕就想要控制殿下以為己用,可就大錯特錯了。”
麥蘭怒吼一聲,跳起來一把撕去了身穿的華貴禮服,裏頭竟然是一身甲胄!他大叫一聲:“來人,快來人哪!”
廊下頓時衝出一大群全副武裝的劍士,顯然是早已埋伏好的。看到己方佔了絕對優勢,麥蘭又沉穩下來,獰笑着向阿斯爾說道:“殿下的身邊有這等狡詐的佞臣,難怪殿下聽不進我等忠良的諫言了。只是,事到如今,微臣等仍無不軌之心,只是還請殿下仔細考慮微臣的意見,即使是卡奧斯的皇帝,想必也不會將忠臣的諫言置於不顧吧!待微臣為殿下除去了妄言的佞賊,再向殿下請失儀之罪。”
一邊說著,麥蘭一邊拔劍出鞘,向克瑞斯一步步逼進。
克瑞斯的臉上仍然不動聲色,冷笑道:“‘仍無不軌之心?’,那麼侯爵大人為何要囚禁王國的大將傑克佛里特將軍呢?”
同時,他的手無聲無息的放在了置於桌旁的聖地之槍上。
此言一出,麥蘭,阿斯爾兩人都大驚失色。阿斯爾用手指着麥蘭,叫道:“麥蘭,你想謀反嗎!克瑞斯!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而法爾桑的侯爵則後退兩步,死死的盯着克瑞斯,叫道:“你,你是怎麼……?”
麥蘭的話沒能說完,當他經過一群原先被嚇的瑟瑟發抖的侍女時,突然有一道細細的劍光從人群中飛出,沒等麥蘭有所反應,劍光就纏上了麥蘭的脖子。一個身着侍女服飾的少女從侍女群中竄出來,將劍架在了法爾桑侯爵麥蘭的臉上。
“玫蘭霓絲!”阿斯爾興奮的叫道。
“阿斯爾殿下!”
玫蘭霓絲也很激動。
“我和傑克大人兩天前就到這裏了,可是這個壞傢伙!”
她指着被她制住的侯爵。
“他灌醉了傑克大人,還把他關起來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幸好剛才遇到了克瑞斯……”
“快把傑克佛里特將軍放了!”阿斯爾怒吼道,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發脾氣。
“還有他的武器,甲胄和馬匹。”克瑞斯在一旁補充道。
驚慌失措的士兵們看着麥蘭,脖子被劍指住的法爾桑侯爵只得無奈的點了點頭。過了片刻,傑克佛里特堅定的腳步聲從廊下傳了過來,很快,王國的的第一勇將出現在阿斯爾的面前,他的身上帶了牢獄的痕迹,幸運的是,傑克佛里特並沒有受傷。
“殿下!微臣無能,未能保護殿下……”傑克佛里特的聲音中帶着掩飾不住的激動之情。“真是慚愧,想不到會栽在自己人的手中。”
“自己人?”克瑞斯又笑了。“那麼就麻煩這位‘自己人’的侯爵大人送我們出城,如何?”
“請交給我負責吧。”重新披掛好的傑克佛里特將銀劍擱在了麥蘭的脖子上,這一下徹底斷絕了麥蘭的逃脫之念——麥蘭膽子再大也不敢在索菲亞王國第一猛將的手下輕舉妄動。
當他們一行人走出城堡大廳時,外面響起了一陣駭人的囂叫聲。他們被八個中隊的士兵包圍了,但是沒人敢上前動手——麥蘭在傑克佛里特的手中呢。
劍和槍的鋒銳映照着火把的光芒,阿斯爾等人押着麥蘭從樹林般的矛槍叢中穿過。出了城堡后,他們又上馬奔馳了一段,直到看不見法爾桑城堡的塔樓時才停下來處置麥蘭。
“怎麼發落他?”阿斯爾拉着克瑞斯走到一邊后,小心的詢問道。
克瑞斯一言不發,只是用手作了個用力斬落的手勢,使得阿斯爾大吃一驚。
“你不是說你不願殺人的嗎?”阿斯爾驚異的問道。
“我只說過我不願看見流血而已,必要時我並不在意背上殘忍的惡名。”
克瑞斯用和他的年齡極不相稱的冷酷語調毫無憐憫心的回答。
“這樣恐怕不好吧,他的手下人也許會因此而投向帝國的。”
阿斯爾猶豫的看着克瑞斯。
“殺害俘虜確實會影響殿下的名聲。”
克瑞斯不慌不忙的回答說。
“但是麥蘭這個人並非無能之輩,而且他的野心很大。他擅自增加兵力就表明他早已有不臣之心,殿下即使此時放了他,他也不會對殿下感恩戴德。相反,他一定會率領那八個中隊追殺殿下,原因很簡單——他已經走上了無法回頭的背叛之路,只能走到底了。如果我們現在殺了他,他的部下就會陷入混亂之中,即使他們要投降帝國也是很長時間后的事了,可是若首領麥蘭決定投向帝國一方,那將立即令我們陷入不利的處境之中。所以,殿下最好還是狠一次心吧。”
阿斯爾猶豫了良久,終於點了點頭,他走到看守麥蘭的傑克佛里特身前,低聲同他商量起來。然而傑克佛里特只聽了幾句就高聲反對:“這絕對不行,殿下!我們從重重包圍的法爾桑城堡走出來,而周圍沒有人敢攔阻我們,就是因為我們用劍指着麥蘭,也就是說我們以麥蘭的生命同他的部下達成了這樣的契約——他們放我們離開,我們不傷害麥蘭的生命。如今麥蘭的部下放我們安全離開,而殿下卻殺了麥蘭,這會令殿下失去人望的。如今殿下面臨復國的大業,若殿下連自己的諾言尚且不能遵守,將來又憑什麼去號令天下呢?”
面臨這種關係到原則的問題,雖然是面對主君,傑克佛里特的言辭也毫不客氣,這正是他的性格使然。一向沒什麼主見的阿斯爾頓時又猶豫了,他又回頭看着克瑞斯。
克瑞斯苦笑了一聲:“傑克大人似乎沒弄清什麼是諾言,我們可沒答應他們任何條件。殿下處置王國的叛臣似乎也談不上失信。”
“這只是辯詞而已,威脅他人本就是一種契約!不能為了方便而放棄原則,更不能教殿下做不擇手段的事情!”
傑克佛里特斬釘截鐵的回答道。
克瑞斯無奈的聳聳肩:“既然這樣,那就由傑克大人決定吧,只是,傑克大人的正直恐怕會令我們陷入不利境界呢。”
傑克佛里特點了點頭,他轉向麥蘭:“剛才我們的辯論你也聽到了,麥蘭侯爵,如果你還有一點兒索菲亞臣子的良心,回去之後就應該知道怎樣做,希望以後我們不要為今天的決定而後悔。”
說著,他收回了一直擱在麥蘭脖子上的銀劍,並後退了幾步,讓麥蘭離去。
麥蘭從頭到尾都一言不發,不聲不響的走開。當他完全脫離了阿斯爾等人的追擊範圍時,他驟然回頭,用一種極為怨毒的聲調叫道:“你們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你們就會為今天不殺我的決定後悔了!我一定要割下你的腦袋獻在卡奧斯皇帝法蘭陛下的御座前,阿斯爾小子。”
急匆匆的一說完,他就朝法爾桑城堡的方向狂奔而去。
“決定的真快呀,不愧是法爾桑的領主。”
克瑞斯帶着苦笑低聲的說。而傑克佛里特則顯得頗為尷尬,訥訥的看着阿斯爾:“嗯,殿下,沒想到麥蘭是個如此不知好歹的人,克瑞斯的建議……嗯,也許有點道理。”
克瑞斯徑直走去整理戰馬的肚帶,同時說道:“快走吧,我們距離林斯塔還有好長一段路呢!反正現在的處境已經夠糟的了,再加上一個麥蘭也不會更壞了。”
克瑞斯的聲調中帶着明顯的安慰語氣。
阿斯爾點了點頭:“有克瑞斯和傑克佛里特在身邊,我什麼都不怕的。”
他一回頭看見了滿臉不高興的美貌女神官,又趕緊補充了一句:“當然,還有玫蘭霓絲小姐。”
他們的處境遠遠沒有象克瑞斯所說的那樣“不會變得更壞”,事實上恰恰相反,法爾桑的領主麥蘭很快就同銀狼軍團的科爾登斯碰面了,兇殘嗜血的狼和狡詐的地頭蛇之間達成了聯手追殺阿斯爾等人的協議。科爾登斯的追蹤術與麥蘭的熟悉地形和手頭的強兵結合起來,他們的追擊速度頓時增長了一倍多。在離開法爾桑城堡短短兩天以後,阿斯爾等一行人又一次被盯上了,這一回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危險——原本銀狼軍團中的騎兵數量不是很多,科爾登斯只能將之用作誘餌或是借他們拖住傑克佛里特,但現在有了正規的索菲亞騎兵的加入,科爾登斯手頭的騎兵力量已經足以對傑克佛里特構成威脅了。以前傑克佛里特還會提出由他去抵擋一陣,但這一回他再也不敢這樣說了——背後足足有五個中隊的騎兵跟着,傑克佛里特即使回頭也會立即被淹沒在這騎兵陣的洪流中的。
背後的聲音越來越近了,前面的四個人拚命的抽打坐騎,加速奔逃。突然之間,跑在最後的玫蘭霓絲跨下戰馬發出了一聲長嘶,驟然直立起來,接着就倒在了地上——它被一支羽箭從臀部射入,連箭尾都沒進了馬的身體,一直洞穿了肚子。這極具威勢的一箭是麥蘭親手射出的,他對於自己的弓箭術一向極有自信,臂力也很強。若不是他見玫蘭霓絲美貌而想生擒她,這一箭恐怕就要洞穿玫蘭霓絲的后心了。現在麥蘭只想讓她跌下馬來,但他又一次失算了。
就在玫蘭霓絲髮出第一聲尖叫的同時,傑克佛里特伸手一把將她拎到了自己的馬背上,他坐下的黑馬雖然載了兩人,可速度絲毫未減,反而跑的更快了。雖然如此,但傑克佛里特自己也清楚,一馬雙騎是無法持久的,他回頭看着克瑞斯:“怎麼辦,克瑞斯?”
關鍵時刻,傑克佛里特對於克瑞斯的智謀仍然十分信任。
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克瑞斯仍很從容的催動坐騎,似乎不是逃命而是去參加皇家的宴會一般。他回答傑克佛里特的語氣也是一樣鎮定自如:“沒關係,傑克將軍,只是容我考慮片刻。”
想了一陣后,克瑞斯故伎重演——他把一大袋金幣灑在地上。但今次這一招不靈了,麥蘭的部下同銀狼軍團不一樣,他們是正規招募的騎士團,不容易受金子的誘惑,而且此時形勢也不允許飛馳的騎兵下馬撿拾金幣,克瑞斯白白損失了一大筆錢。
“這招不管用,一定還有別的辦法,克瑞斯,快點兒使出來。”
阿斯爾把克瑞斯當成了一個可以隨時變出奇迹的百寶箱,似乎只要克瑞斯眨一眨眼就可以馬上令他們消失。
對於阿斯爾的無條件信任克瑞斯只能報之以苦笑:“抱歉,殿下,我畢竟不是無所不能的。這一回恐怕我們真的遇到麻煩了。”
他又回頭看着玫蘭霓絲:“玫蘭霓絲小姐的精靈能幫上什麼忙嗎?”
“精靈們白天是不出來的,我也沒法子。但是,克瑞斯的智慧之泉不會這麼快就乾涸吧。”
玫蘭霓絲也對克瑞斯的智謀深具信心。
“身為智者的悲哀。”
克瑞斯自嘲的說道,他又轉向阿斯爾:“殿下,待會兒請將您的聖地之槍借給我一用。”
正在不可開交之時,他們的前方又出現了鋪天蓋地的塵土,阿斯爾等人極目遠眺,在飛揚的塵砂間隱隱有軍旗飄揚,是索菲亞的軍旗!
“麥蘭居然能繞到我們我們前頭嗎?”
克瑞斯的眉毛微微一揚。
“這傢伙居然能出乎我的意料,先前倒是小看他了。”
他回頭看着傑克佛里特,眼中有一種沉靜的色彩。傑克佛里特立即領會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放心吧,克瑞斯,我會保護好殿下的。”
傑克佛里特的眼中也有了一種覺悟的神色。他們倆都明白:一旦被前後夾擊,他們就不可能生離了,也許憑傑克佛里特的實力可以逃跑,但他是決不會丟下阿斯爾單獨逃命的,結果多半是大家一塊玩完兒。
“真是抱歉,克瑞斯,當時若聽從你的意見殺了麥蘭,局勢還不至於這麼糟,我畢竟還是缺乏身為大將應有的決斷力。”
在這種情況下,傑克佛里特流露出了後悔的感情,並誠摯的向比他年輕許多的同伴致歉。
克瑞斯諒解的一笑:“沒什麼,傑克佛里特將軍,您對殿下說的道理並沒有錯,不能因為局勢的不利而否定真理。”
他抬頭看着前方道路上逐漸出現的軍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差不多了,殿下,請借聖地之槍一用。”
阿斯爾怔怔的將手中的聖地之槍遞給克瑞斯,問道:“克瑞斯,難道真的要……”
“殿下,待會兒您只管向前沖就是,無論發生什麼,千萬不要回頭。”
克瑞斯一邊說一邊從阿斯爾手中接過了聖地之槍。同時以鎮定無比的語氣向其他兩人下命令:“傑克佛里特將軍,當先開路!玫蘭霓絲小姐,緊緊護着殿下,決不能離開半步!”
此時在克瑞斯的眼中看不見以前一貫的陰柔目光,而是閃爍着一種若星光般堅決銳利的光芒。
“好的,克瑞斯,就看我的吧!”
傑克佛里特被克瑞斯的強大氣勢所迫,也激起了強烈的戰意。他把玫蘭霓絲放置在阿斯爾的馬背上,一騎當先,朝前方出現的騎兵隊沖了過去。
“索菲亞王太子在此,爾等逆賊竟敢犯上,可曾聽說過我傑克佛里特么。”
說著,傑克佛里特拔劍出鞘,大有將前方的敵人一舉蕩平之勢。而前面騎兵們的速度反而減慢了,有一個穿着白色甲胄,戴着白色頭盔的騎士從軍陣中沖了出來。
“且慢動手,傑克!”
那騎士看清了是傑克佛里特之後反將手中的劍插回了鞘內,並摘下了頭上的護臉甲,出現在護臉甲下的是一張蒼老但帶着英氣的面容,而且現在更充滿了笑容。
“貝爾夫德斯伯爵!真的是你嗎?”
傑克佛里特喜出望外的叫道。隨後他回頭對阿斯爾喊道:“殿下,是自己人!是莫拉迪堡的貝爾夫德斯伯爵,微臣當年的箭弓技教師。”
貝爾夫德斯大叫道:“王太子殿下也在么?偉大的米爾斯神保佑,總算找到了。”
貝爾夫德斯伯爵很快就迎上了索菲亞王太子的坐騎,為了表示沒有惡意,他只是孤身一人上前。來到了阿斯爾的馬前,滿頭白髮的老將立即跳下馬,跪在地上行叩拜之禮。
“臣,莫拉迪堡的貝爾夫德斯,叩見王太子殿下。”老伯爵以當年對待諾蘭德夫王的禮節向阿斯爾行禮。
“您是來幫助我們的嗎,伯爵?”
不敢相信奇迹的阿斯爾很沒有禮貌的問道。
“能夠見到殿下安全,我的這把老骨頭就算拆碎了都沒關係。”
貝爾夫德斯沒有聽出阿斯爾語氣中的疑問,但還是表示了他的忠誠。
“那好極了!”
阿斯爾指着後面,就像一個被人欺負的孩子遇到了家裏的大人。
“那些人正在追殺我,快幫幫我們,伯爵大人。”
貝爾夫德斯站起來,仔細觀察着阿斯爾身後的飄揚的旗幟。
“是索菲亞的軍旗!”
老伯爵不能置信的叫道。
“麥蘭叛變了,正與帝**一同追殺我們。”
傑克佛里特解開了老伯爵的疑惑。
“麥蘭?法爾桑的麥蘭侯爵嗎?他竟敢公然追殺王太子殿下!”
老伯爵像一頭老獅子般咆哮起來。
“我要活撕了這個畜生!”
老將回頭一跳就跨上了戰馬,身手比一個少年還要矯健,同時揮舞着臂膀:“小子們,看到前面那些畜生了嗎,給我殺!”
無需他再下更多的命令了,他身後的騎士團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怒吼聲,白色的甲胄匯成了一道象徵著死亡的洪流,向全無防備的麥蘭所屬衝殺過去。不過片刻之間,來自莫拉迪堡的騎士團和來自法爾桑的騎士團就絞殺在一起了。在這種情況下,數量、裝備全都談不上了,決定戰場勝負的只有士氣——麥蘭完全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他甚至不知這支殺氣騰騰的部隊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麥蘭,你這個懦夫!是男人就站出來,我莫拉迪堡的貝爾夫德斯向你挑戰。”
年紀雖老但雄風猶在的老將在戰場上四處轉悠,尋找背叛的昔日同僚。
“怎麼,敢背叛索菲亞,敢追殺王太子,卻連我這老頭子的挑戰都不敢對應嗎。”
經驗豐富的老伯爵巧妙的在罵陣中揭發麥蘭的罪行,以此打擊叛軍的士氣。這一招確實收到了效果,法爾桑的騎兵們臉上都有了慚愧的神色,悄悄的後退了。現在除非麥蘭親自出陣,否則他的部下們一定會喪失鬥志的。傑克佛里特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他無聲的站在陣前,心中早已下定決心:若麥蘭走出來就一定不能再放他活着回去。但麥蘭一直沒有出聲,也沒有出現,法爾桑的騎兵們更加混亂了,終於,他們聽到了不知何處傳來的撤退命令,他們頓時亂了陣腳,而這種混亂還很快影響了銀狼軍團的騎兵們,追擊的部隊最終完全陷入了無規則的潰退逃跑之中,五個中隊的騎兵變成了五個中隊的潰兵,貝爾夫德斯伯爵立即下令追擊:“小子們,追上去,給我把麥蘭這個叛徒的腦袋給我提回來!”
但此時克瑞斯卻扯了扯阿斯爾的衣袖:“殿下,請立即下令停止追擊。”
阿斯爾回頭疑惑的看着克瑞斯:“可是,我們現在已經贏了呀。”
“那只是暫時的,快下命令吧!”
阿斯爾點了點頭,雖然他還沒有理解克瑞斯的意思,但他卻絕對信任克瑞斯。因此他向還在高呼喊殺的貝爾夫德斯伯爵跑去:“伯爵大人,請召回您的士兵吧。”
“什麼?”老伯爵吃驚的回頭看着阿斯爾,但阿斯爾朝他點了點頭。老伯爵無奈的點頭說道:“好吧,殿下,畢竟那些也是索菲亞人。”
於是他下令士兵集合,並前來參見王太子殿下。
“殿下。”
貝爾夫德斯伯爵帶着兩個身高體壯的大漢走到了阿斯爾等人的面前,那兩個人的甲胄上沾滿了鮮血,臉上也沾了不少,乍一看簡直就象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即使在阿斯爾的面前,也掩不住一種粗魯不文的樣子,阿斯爾一見之下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貝爾夫德斯見狀哈哈的笑了。
“這是臣的兩個犬子,倫貝朗和摩爾德斯,他們都是年輕的棒小夥子,很有力氣,就是腦子笨了點兒。”
“這才是最糟糕的。”
克瑞斯忍不住悄悄的譏刺說,但他的聲音很低,只有玫蘭霓絲聽到了,她不由得撲哧一笑,又慌忙捂住嘴,幸好貝爾夫德斯伯爵完全沒有注意到。
老伯爵仍在替他的兒子們吹噓:“這兩個孩子是微臣精心培養出來的,槍術和劍術都很在行,現在各指揮一個中隊,將來一定可以為殿下立下大功的。”
克瑞斯終於忍不住了,插嘴問道:“請問伯爵大人這次帶來了多少人?”
老伯爵回頭看着克瑞斯,眼中有明顯的不愉快。傑克佛里特慌忙出來打圓場:“這是殿下新任命的書記官克瑞斯大人,也是我們的軍師。”
“是軍師嗎?那可不是一般人呢!”
老伯爵吃驚的說道,看來“軍師”這個頭銜令貝爾夫德斯伯爵對克瑞斯的印象大為改變——當他回答克瑞斯的提問時語氣明顯客氣了很多。
“莫拉迪堡一共有四個防衛中隊,這次全部被帶出來了。我和兩個犬子率領三個騎兵中隊,還有一個重甲槍兵中隊負責押運輜重在後頭跟着。”
受索菲亞軍制的制約,諸侯擁兵不能超過四個中隊,因此大部分諸侯都不惜工本的將自己的的四個中隊名額塞得滿滿的,裝備也非常精良,當然,這是遵紀守法者的做法。另有少數膽大者,如麥蘭之流,就悄悄的突破了這一限制。
“什麼?您把所有的部隊都帶來了?”
傑克佛里特驚訝的叫道:“那您的領地誰來保護?用不了多久您的東西就會被偷光的;奴隸和僕人也會被搶走,或者他們自己逃走;您的佃農也會被騙走的。”
“沒什麼。”
老伯爵臉上帶着憨厚的笑容。
“他們用不着逃走,也不會被搶走——我出來的時候已經把他們都遣散啦,能拿的東西也都分給他們了。剩下的房子和土地反正是偷不走的,也許農地會給卡奧斯的狗東西糟踏一些,但我不在乎。當年諾蘭德夫陛下賞賜了我這塊土地,如今為了阿斯爾王太子殿下的安全把它丟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您真是太好了!伯爵大人。”
阿斯爾感動的說。
“三個中隊,我們的兵力仍處在劣勢,剛才如果麥蘭看出了這一點那我們就要吃虧了,所以我才請殿下收兵。現在,我們還是儘快出發吧。”
克瑞斯順便解釋了剛才他為何要放棄大好的局面下令收兵,同時催促阿斯爾儘快啟程。於是,這一支擴大了的部隊很快就踏上了繼續前往林斯塔之路。
走在路上,玫蘭霓絲悄悄的靠近克瑞斯:“伯爵大人的兩個兒子看上去就象是兩頭野豬一樣,初見面時真是嚇死我了。”
克瑞斯笑了笑還沒來得及答話,傑克佛里特在他們身後厲聲斥責起來:“不要胡說!莫拉迪堡並不在帝**的進攻路線上,貝爾夫德斯大人若留下些部隊照管,帝**一時還佔領不了他的領地,可是他卻把所有的防衛隊都帶來了。索菲亞的群臣間誰有他這樣的忠誠心?你們還要嘲笑他們父子么?”
玫蘭霓絲吐了吐舌頭,回頭向傑克佛里特作了個鬼臉,完全顯示出一副小孩子模樣。不管是誰,在經歷了生與死的過程后總難免有些失態的。傑克佛里特苦笑了一聲,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
當天晚上,在會合了莫拉迪堡的輜重輸送隊后,他們在林間紮下了一個大營帳。阿斯爾等人為了躲避帝**的追殺,已經有好幾天沒有敢生火了,晚上也只能啃冷乾糧。眼下他們能夠坐在溫暖的火堆旁,吃着香噴噴的烤肉,最重要的是他們能夠看見周圍有許多士兵在走來走去,全副武裝的巡邏隊不時在營中穿過,這給了他們以極大的安全感。這使得阿斯爾和玫蘭霓絲兩人都十分高興,而傑克佛里特也在從王都聖佛朗西斯城逃出后第一次完全放鬆下來。唯一沒有放鬆的是克瑞斯,或者說他從來就沒有緊張過吧。此時,他正在同多喝了幾杯的老伯爵閑聊。
“這麼年輕就作了軍師,你一定有非同尋常的本領啊。”
老伯爵又灌了一大杯葡萄酒,手有些顫抖了。
“當年諾蘭德夫陛下任命克勞德主教為索菲亞軍的軍師時,我們這些老將誰都瞧不起他,認為他只是個文弱書生而已。可是沒過多久,大家都心服口服了。你現在也是軍師了,一定也有無與倫比的智謀吧。”
一提起索菲亞的前首相,貝爾夫德斯伯爵的臉上就出現了敬慕的神色。
“哪裏,哪裏,您過獎了。”
克瑞斯一邊支吾着酒氣熏人的老伯爵,一邊在心裏盤算着目前可調用的兵力。與追兵相比,四個中隊的兵力確實還薄弱了一些,銀狼軍團和麥蘭的部下合兵一處的軍力超過了他們的三倍。但是……
“我自有把握令這四支中隊發揮出三倍的威力來!只要他們服從我的指令。”
克瑞斯如此自信的想道。老伯爵看來對他頗為信任,而他的兩個兒子都是頭腦發達四肢簡單之輩,這倒為他調兵遣將帶來了方便。只有那個指揮輸送隊的綠眼睛男人,叫……對了,叫拜倫貝克,那傢伙似乎總有點陰陽怪氣,不知道是否值得信任。
此時,貝爾夫德斯伯爵由於喝的太多已經有些胡言亂語,克瑞斯一邊應付他一邊在心中默默考慮着前途可能遇到的各種情況。在這以前他們的運氣總算不錯,幾次都在千鈞一髮之際逃離了死神的魔爪,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克瑞斯手中有了能自由調動的兵力,他決不會再將自己及其朋友的命運交到守護天使的手裏了,儘管這段時間他們的守護天使一直工作的很勤勉。
“也許應該給帝**一點小小的教訓。”
克瑞斯心中盤算着,但他很快又否決了這樣的想法。現在沒必要作無謂的犧牲,而且科爾登斯和麥蘭都不是無能之輩,他們的兵力又佔了絕對的優勢,不過,必要的防範還是應該的。克瑞斯很快寫好了一封書信,並從懷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黃金印蓋了個戳。
他揮手叫來了一名傳令兵,將信交給他,下達了命令:“照這信上的地址儘快將信送到,不得有任何延誤!”
克瑞斯還很少用這樣慎重的語調說話。
那傳令兵雙手接過信看了一眼,臉上浮現出吃驚的神色。但他什麼也沒說——決不提問是一名傳令兵的基本素質。他深施一禮,轉身上馬疾馳而去。
站起身來,看着傳令兵遠去的方向,克瑞斯又轉向北方。
“卡奧斯的皇帝法蘭,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大陸上誰才是真正的霸主了!”
他低聲的自言自語,臉上浮現出一絲自信的微笑。此刻,滿天的星光倒映在克瑞斯的眼中,反射出堅毅和驕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