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架感言·通俗文學的先鋒性
《通俗文學的先鋒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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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何為西方語境下的通俗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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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的發展史因民族而異,文學史對文學發展規律的總結自然也因民族而異。
就以英倫三島為例,20世紀中葉以前,英國的文學史研究主要以半王室贊助、半教會贊助的模式為導向,並不以大學為根本的權威研究機構進行主導。因此,英國的文學史在其近代國人眼中被分類總結為了一部詮釋凱爾特、盎格魯薩克遜、諾曼和大英民族的民族敘事歷史,以及一部詮釋德魯伊教、凱爾特基督教、天主教和國家教會的宗教敘事歷史。
這便是一種典型的西歐文學史觀,將‘民族交流’和‘宗教疊代’視作推動文學發展的主要動力。這種史觀的一大特點便是:他們對文學發展的總結具有明顯且強烈的滯后性。站在東亞文學、美洲文學以及東歐文學等等其它文學界的立場來看,這顯然是受王室和教會所贊助的研究機構們為了“反哺”贊助人,而將文學發展牽強附會於民族和宗教的結果。
那麼,文學發展的本質是什麼呢?
答案是市場。越是久遠的古代、識字率越低,自然就會導致文學的消費者群體越小、越封建化、越政治化。而越是當代、識字率越高,自然也會導致文學的消費者群體越大、越開放化、越市場化。
然而,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儘管如今的文學已經高度市場化,但負責研究和總結文學的權威機構卻並非如此。
還是以英國為例,其最權威文學研究機構——皇家文學學會早在19世紀初便成立,而其“王室出資金、教會出宣傳、學者出稿件”的合作模式更是遠早於此年代之前就已經形成。
結合我們上文所述西歐文學史觀的滯后性,就顯現了一個荒唐的場面——在英國人引以為傲的維多利亞時代,當美國、俄羅斯這些在大英帝國看來的國際爆發戶和土老帽們打通了民間文學和學院文學之間的隔閡、用先進而開放的文學觀接手了文學發展的先鋒旗幟之時,高貴而悠久的英國文學界還在以‘通俗且庸俗’的高傲心態,否定着市場、否定着消費者選擇的新文學——美國、俄國在19世紀獲得“國家頒發的榮譽讚美”的草根文學家,可謂一抓一大把。
而在英國,也就僅有查爾斯·狄更斯、柯南·道爾這些極少數的“市場銷售與民間人氣,同時大滿貫!”的天才作者,能幸運地在有生之年獲得英國權威文學研究機構的“榮譽認同”。而像是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瑪麗·雪萊、阿瑟·梅琴等等的,現今我們認為在科幻、驚悚、超自然題材上的文學先驅名家,其實都是在20世紀中葉,才逐漸獲得英國權威文學研究機構(或者,換個說法:“主流學界”)的重新審視、吸納、讚美——在此時間點之前,這些先驅開拓者的作品儘管能在英國市場賺到錢,但在英國文學界的眼中,尚不過是‘通俗作家’的庸俗把戲罷了。
至此,用於否定新文學的通俗文學定義,同時也是我們最熟悉的西方語境下的通俗文學定義,終於走上了歷史的前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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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通俗的先鋒性又從何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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迥異於同時期的英國文學界,對於面向小地主、小業主、白領、工人乃至農民的新文學,除了‘捍衛大地主和資本家利益’所表現出的天然立場以外,維多利亞時代的美國和俄國文學界的主流聲音,普遍還是對這些新文學投以‘承認的態度’。
細論例舉,諸如普希金、克雷洛夫、愛倫·坡、愛默生等人——這些直面大眾市場的作家不同於那些協會作家——他們不以協會榮譽論資質、不以協會典禮做宣傳、不以協會人脈當靠山。能否為‘下沉市場’的廣泛讀者群體,帶來值得閱讀、值得購買、值得信任的作品,便是這一批先鋒作家(以當時的視角而言)生存的基石。
因此,他們跳出了迂腐的聲韻、結構和所謂神聖價值,轉而深耕起敘事、修辭和直面讀者的閱讀體驗。而歷史事實則證明了,奠定如今文學技術框架的是他們;解決消費者閱讀晦澀、閱讀不快樂、閱讀門檻高、等等難題的也是他們;使文學成功商業化、讓【基層作者】得以養家餬口的還是他們。
歸根結底,只有作者可以在公平的環境內、為了自己的收益而去市場中陶冶磨鍊時,實用的新鮮技術才能得以催生。因此,這些在協會、在官方、在學閥們看來通俗無用的文學創作,才是真正為了生存而直面消費者、而進化、而引領時代的先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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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當代**網絡通俗文學的先鋒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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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首先要指出的是,目前我們所熟知的《水滸傳》、《三國演義》、《西遊記》並非是“一個作者的一份定稿”,而實際上是**古代民間無數的“二次創作者”,基於書商和個人的需求,從‘母本’開始不斷疊代、進化、合訂而成的,基於【民間視角】而非【官方視角】的通俗文學消費品。
因此,我們在研究、誇讚、喜愛這些傳承自**古代歷史的文學名著之時,切不可忘記:它們先是通俗的文學,然後才成為了名著。
也可以反過來說,如果最為廣泛的人民群眾無法對一篇故事/一種範式/一類題材,主動形成群體性的記憶、主動翻新、主動二次創作,那它本身就缺乏市場前景,它不可能成為未來的名著。
如果我們把目光鎖定在當代**網絡通俗文學的範疇內,並且拋棄“必須正能量!”這一官方視角的【有色眼鏡】——顯而易見,網文已誕生了一些具有先鋒性質的、被市場廣泛接受的、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母本’。
比如“叮!恭喜宿主抽得XXXX!”的簽到抽獎、天賜成功、躺平躺贏,即[一夜暴富]的範式。
比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的欲揚先抑、百折不撓、有仇必報,即[念頭通達]的範式。
比如“反了反了!贅婿敢噬主了!”的荒誕浮誇、社會隱喻、心態刺激,即[情緒疏導]的範式。
比如“公平!公平!還是TMD公平!”的除暴安良、花式造反、批判不公,即[改天換地]的範式。
網文範疇內,充滿活力的故事‘母本’遠不止此四者。正因為這些故事/範式/題材皆源自於人民群眾的【喜怒哀樂】,是“大多數”的【原始欲求】,是整個民間消費者市場最為樸素的【思潮投影】,所以它們時時刻刻一直都在疊代、進化、合訂。
與前文2.段章所論述的,19世紀俄國、美國的“面向小地主、小業主、白領、工人、農民”而廣泛誕生的‘新文學’作對比,當代**網絡通俗文學不僅有着相近似的讀者群體與消費者市場,更擁有電子化時代強悍的信息傳播技術背書。因此,從理論上來講,當代**網文也天然包含着通俗文學必有的、源自【民間視角】的先鋒性質,蘊含著誕生(疊代、進化、合訂)出一本“具有當代**特色的通俗文學名著”的可能性。
如果我們認同這個理論,承認這一絲可能性,那麼便剩下最後一個疑問:
“它何時才會誕生”
宋、元、明、清,將近一千年的沉澱,誕生了《水滸傳》、《三國演義》、《西遊記》等等的古典通俗名著。
歐美自19世紀起始的狂飆猛進、思潮混戰、全球動蕩,至今二百多年的血雨腥風,誕生了《基督山伯爵》、《雙城記》、《八十天環遊地球》等等的具有時代特色、思潮特徵、人文深度的近代通俗名著。
相比之下,當代**網絡通俗文學的年歲僅僅20多年(自千禧年開始計算),在時間的量度上最為年輕,並且面臨著諸多方面的困境(譬如***),因此在部分人的眼中,網文自然是‘通俗且庸俗’的民間把戲,不可能從中誕生“具有當代**特色的文學名著”。
這或許是一種合理的上層視角,也可能僅僅是階級固化導致的傲慢。
在最後,請允許我們以網文特有的“借鑒”作結尾——
——給時光以生命,而不是給生命以時光。
(這是原作)
——給歲月以文明,而不是給文明以歲月。
(這是二次創作)
——給網文以思潮,而不是給思潮以網文。
(這是借鑒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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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作者:AD大公
通訊作者:求同存異常
發表於5月4日,響應“青年大學習”的號召,以紀念[新文化運動]與[五四運動]帶來的解放與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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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灰人》將於5月6號上架,請讀者朋友們——無論您是打算養書的,或習慣性白嫖的——請至少支持一下本作品的首訂。
五月五號無更。(實際上是為了讓第64章的字數更多一些,不要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