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總有少年來
眼前的徹底失去了掙扎的力氣,嵇鳴收回了手,心中卻不是解脫,而是更深的悵然。
“所以,他又有哪一點能及得上我呢?”
終究是不甘心,但不會再有人給他回應。年少時的一腔真心與熱情,都只是一場笑話,連記憶中明媚的笑容,也只是欺騙。
他抬腳走了出去,隨手扔了一個火摺子,將曾經所有的情感,全都埋葬在身後。
“此生不復再相見,來世,也不必。”
最偏僻的院子燃起了大火,沒有人去撲滅,也沒引起他人的關注,一點點地化為灰燼,直到隨風飄散,不再有任何痕迹。
父女這一夜都難以入眠,只有全然不知的嵇塵,在給兩個孩子掖好被子后就陷入了沉睡。
大年初一,嵇靈領着孩子給諸位長輩拜了年,便到了族中的墓地。
這一處是格外的溫暖,與各處的冰雪截然不同,它開着明艷的鮮花,讓亡靈仍有機會挂念塵世。
她孤身一人找到了那一個人的墓地,石碑上刻着青年曾經意氣風發的容顏,右下角的嵇康二字清晰可見。
“嵇康哥哥。”
她笑着拿出了祭拜的東西,給他倒了一杯酒。
“他冒犯了你,現在我給你道歉。”
雲景當時遇到的是奄奄一息的嵇康,沒說兩句話,便撒手人寰。雲景頂替了嵇康的身份,直到風情出現后,才兌現了自己的承諾將嵇康的骨灰送回了嵇家。
“從前我不愛搭理你,沒想到那一別,便是最後一面了。”
嵇靈嘆了一口氣,嵇康是與她最親近的族兄了,卻也是天妒英才,斯人已去,只留下了一座墳墓。
“人總是說走就走,不給任何緩和的餘地。”
明天和意外,不知是哪一個會先來。
她搖了搖頭,將整壺酒都倒在了他的墓碑前。
“如果有機會,真想和你再下一盤棋。”
嵇康棋藝精湛,她當時也很好奇,只是一盤棋還沒下完,她就要匆匆離去,約好了下次再完成,卻終究還是失了約。
一句再見,便是再也沒見。
世事無常,終難再見。
“安息吧,如果你有在天之靈,還麻煩保佑一下我心想事成。”
她輕笑一聲,收拾東西離開了,而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墓前無端起了風,將那束花刮近了一點點。
族地這幾日都很熱鬧,卻在大年初三那一晚傳來了噩耗。
族長高壽,終究還是走了。
嵇氏一族族長,是嵇鳴的叔祖父,他一生硬朗,兄長和祖孫都相繼離去,唯有他還是族中的長春樹,而族長這一脈都是單傳,他這一離去,這一脈就斷了。
從此以後,嵇家真正的嫡系一脈,便只剩了嵇鳴這一脈。
畢竟是高壽,眾人固然是有些悲痛,但也沒把葬禮辦得太沉重。族長生前,就說過自己不喜歡太悲涼,所以一眾後輩也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平靜,落落大方。
而年邁的族長一走,族長這一位便自然地落到了嵇鳴身上,作為少主的嵇靈,也成了真正的嵇家家主,手中的權力隨之攀升。
繼位儀式一落成,族裏的人便督促着嵇靈確認新的少主,但新的少主的出現就意味着嵇家軍新的腥風血雨,她遲遲不能落定這件事。直到這一日,唐靖主動出現在他面前。
“家主,末將這一生的職責已經完成,切不可再阻礙少主的位置。”
唐靖深深地對她行了一禮,嵇靈抓着椅子的扶手,有些難以言語。哪怕是死物用久了也會有感情,何況是以一生保護了她性命的人,她真的無法抉擇。
“新一任少主需要保護她安危的人。”
唐靖露出了笑容,嵇靈卻覺得這一抹笑容格外刺眼。
“唐靖,你……”
嵇靈正想說話,唐譽卻突然跑了進來,神情是與此地格格不入的興奮。
“統領,我想到辦法了!”
唐譽打斷了沉重的氛圍,也成功吸引了兩人的目光。
“我翻遍了祖籍,上面明顯地寫着一個特例——與新一任統領確認絕對的從屬關係。”
嵇家的每一條規矩都不是憑空而來的,後浪推前浪,是因為前浪把握了太多的權力,隨時有反噬後浪的可能,而嵇家要保持穩定,就不容許出現這種不確定的因素,因而新一任統領出現之後,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抹殺上一個。曾經直接隸屬於舊統領的人,也會被廢去所有武功轉移到別處。
而確認絕對的從屬關係,就是讓新一任統領對上一任統領佔據絕對掌控,讓後者完全沒有反噬的能力。但達成這一點,規矩更多,祖籍上有這一例,也是因為那位新統領手段出奇,把舊統領當作了一個試驗。
“新一任統領的人選是誰?”
嵇靈頓時站了起來,有一線生機比沒有的好。
“唐劍。”
唐譽當即回應了她,唐劍只有十歲,卻在七歲時就擊敗了他所有的同齡人,如今更是扶搖直上,打敗了整個嵇家軍,前兩日,連唐靖都輸了他一招,現在整個嵇家軍都稱他為“狼崽子”。
“哦?”
嵇靈本來不清楚嵇家軍的情況,如今一聽,突然對那個少年起了興趣。
“我去見見他。”
說走就走,嵇靈跟着兩人去了嵇家軍平日裏訓練的地方,還未開始辨認,一個狠戾的少年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少年毫不費力地將比他還彪悍的成年人壓制在身上,眼中既冷靜,又自信堅定。
“他確實很厲害。”
嵇靈觀察了他一會,確認了身份,心中更是贊同。
“總有少年來。”
唐靖釋懷地笑了,他年少時也是這樣一匹孤狼,堅定自己的職責,又帶着明顯的驕傲,但那時的他比少年長上幾歲。
“讓他過來。”
嵇靈笑了笑,令人將少年帶過來,得到消息的少年抬頭朝她的方向看過來,顯然有些錯愕,但很快執行命令朝她走了過來。
嵇靈也不與他墨跡,直奔正題,少年卻堅定地給了她拒絕的回應。
“規矩就是規矩,為什麼要破壞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