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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天的太陽升起時,偵察兵陸一川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沈猛子跟前。
沈猛子當時正跟四營長方錦文說話,方錦文將六門迫擊炮布在了寡婦坡後面一片濃郁的林地里,沈猛子覺得不妥,讓他往東側小山岡後面布。方錦文說日本人如果要進攻米糧山,必會從寡婦坡下直接穿過,他們的目標會首選馬頭橋。控制馬頭橋進而佔領劉集,崗本和佐佐木不會傻到一來就攻山。炮布在密林,就是要對付攻打馬頭橋的鬼子。沈猛子神秘地笑了笑:“如果崗本直接攻打寡婦坡呢,你這炮不是白布了?”方錦文搖頭道:“不可能,他攻下個寡婦坡能做啥?”
兩人正爭着,警衛兵蘇武子喊:“報告團長,偵察兵陸一川回來了。”
沈猛子掉轉頭,就看到陸一川拖着一條跛腿站在他面前。沈猛子怔怔地盯住陸一川,望半天,道:“怎麼回事?”
陸一川哆嗦着目光,不敢正視沈猛子,半天,吞吞吐吐道:“團長……”
“我問你怎麼回事!”
“我……我……”陸一川像是有難言之隱,一邊支吾,一邊不時地拿眼偷窺方錦文。
“把他給我帶過來!”沈猛子甩下一句,騰騰騰地往前走了。幾分鐘后,蘇武子帶着陸一川追上來,三個人在一山包前停下。
“到底怎麼回事?”
“團長,崗本在玩離間計。”陸一川這次不結巴了,說著話他還抖了抖自己的傷腿。
“我問你為什麼現在才回來?”這些天沈猛子為陸一川急爛了心,他不容許一個偵察兵如此無視歸隊時間,要知道,偵察兵能否按時歸隊,關乎到整個部隊的安全。
“團長,我出了點意外,這事容我慢慢向你講,現在要緊的是,得儘快調整戰略。”陸一川的表情很急,說話間他再次抖了抖負傷的右腿。
沈猛子裝作沒看見,抬頭掠了一眼山巒,對面的山巒上,白健江正指揮戰士們佈雷。雷區是為小日本的坦克團準備的。
“團長,紅粉團團長劉米兒讓我交給你一封信。”見沈猛子不說話,陸一川趕忙遞上劉米兒交給他的信。
沈猛子撕開信封,掏出一看,原來是一紙電文。發報者是日軍新組建13師團崗本中將,內容竟跟譚威銘給他的那封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那封是發給屠蘭龍屠司令的,手裏這封,是發給他沈猛子的!
沈猛子眉頭一皺:“這電報哪來的?”
“紅粉團截獲的。”
沈猛子心裏“咯噔”一聲,中計了,真是中計了。半天,他拿着電報不知說啥,看來,白健江的提醒不是沒有道理,小日本真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好啊崗本,敢拿我沈猛子開涮。”心裏這麼恨着,嘴上卻警惕地說:“這電報還有誰知道?”
陸一川搖頭。他從娘娘山那邊過來,先是去了華家嶺,老亂在睡覺,說是挖了一宿的工事,累躺下了。六營長蘭校石倒是問他摸到什麼情況,他憨笑着說什麼也沒摸到。問清沈猛子跟白健江在山下,就急着奔亂石崗子來了。
“娘娘山那邊情況咋樣?”
“報告團長,紅粉團的姐妹們正在全力佈防,老虎營還有機槍隊隨時都可向我方支援。”
“她說的?”
陸一川點頭。陸一川這次真有福氣,他如願見到了土匪劉米兒,的確不是一般人啊,那做派,那豪氣,哪是一個女人該有的!到現在,陸一川還懷疑自己在做夢。不過令他更為慶幸的是,在娘娘山,他遇見了另一個人,一個做夢都想着念着的人,正是這個人,拖住了他的雙腳。真是想不到,她會到了劉米兒那裏。不過這些話,他不敢跟沈猛子講,備戰期間,擅離職守,要是讓沈猛子知道,不砍掉他的小腦袋才怪。
“她還說什麼了?”
“她……她說,娘娘山的姐妹們不相信沈團長會做漢奸。”
“扯鳥毛個淡!”沈猛子還沒罵完,“撲哧”一聲卻笑了。其實,他等的就是陸一川最後這句話,狗日的玩心眼,把最要緊的留最後說。他瞪了一眼陸一川:“這些情況跟別人一個字都不能吐,知道不?”
“白……白副團長也不行?”陸一川又結巴了,他腦子裏的弦綳得遠沒沈猛子緊。
“爹娘老子也不行!”沈猛子吼完,又道,“回去抓緊睡覺,對了,甭上山了,就在墳灘里找個地方睡,睡醒了找我。”
“是!”陸一川長出一口氣,他還擔心沈猛子要雷他呢。正要喜滋滋地往回走,又聽沈猛子喊:“回來!”
陸一川僵住,嚇得身都不敢轉,就那麼怯怯地等着挨訓。
“睡醒了先把你的錯誤寫清楚,敢漏掉一個字,小心你腦袋瓜子!”
打發走陸一川,沈猛子“撲通”一聲就坐在了山坡上,屁股下是軟撲撲的草地,他卻一連換了幾個地方,感覺坐哪兒也不穩當,後來是警衛兵蘇武子給他搬來塊石頭,他才把身子坐穩當了。
崗本這是玩的哪出啊,他坐在谷城,靠幾封假電文,就把整個米糧山給搞亂了。看來,他跟譚威銘都把屠蘭龍懷疑錯了,問題是,到現在屠蘭龍那邊一點兒動靜也沒。四隻眼來來去去幾趟,一點兒有價值的情報也摸不到。只說是,屠蘭龍整天窩在自己的公館,外面倒是進進出出,都是旅部以上的長官。屠蘭龍看似調兵遣將,但米糧城區的佈防到現在也沒見啥變化。這個老狐狸,又在玩啥名堂?摸不清屠蘭龍的底,這仗就不好打,不好打啊。
單憑了他跟譚威銘,能阻擋住日軍13師團15萬大軍?
頭痛,沈猛子越想越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