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賞月非月
東方欲曉,三人正收拾行裝準備繼續趕路,卻聽外面熙熙攘攘,她從窗邊探頭一望,心想“不好”,只見一大隊官兵朝城門口的方向行進,還邊喊道:“封城管制,只進不出。封城管制,只進不出。”
淵之便外出打聽消息,據說昨日夜裏城門就已封閉,但具體為何還未佈告,只說此次封城至少七日,何時解除另行宣佈。
她見勢,懊悔自己沒有連夜趕路,轉念一想,許是王淼已經下令全州各地都已開始實施封城,為的就是來一個瓮中捉鱉罷,只要她們在管轄範圍內的縣城停歇,便會被阻攔住腳步,只得等待着即將到來的搜捕。
“這樣束手就擒不行,我得想個辦法出城……”她正愁苦着,溫葉庭站在門外直直地盯着她,說道,“你站在外面幹嘛,嚇我一跳,進來吧。”
溫葉庭自行坐下,又給自己斟了一碗茶,啜了一口,看似不以為意地問道:“采采,眼下你怎麼打算?”
她一時半會還未反應過來這是在喚她,愣了一下答道:“實在不行,我只能硬闖了。”
溫葉庭應聲放下茶碗,說道:“我倒有一計,只是可能要等幾日才能實行。現剛開始封城,必定戒備森嚴,但若過幾日仍相安無事,便就會放鬆警惕,那時我們再行動。這兩日我先去摸清他們夜晚換班的規律,到時候我會想辦法引開城門口的守衛,你即可趁機出城。”
“可是這樣的話,萬一他們傾巢而出,你被抓住了怎麼辦?”
溫葉庭傲嬌說道:“誒誒,你可別小瞧我,飛檐走壁對我來說不在話下,到時我會在房樑上觀察,若你順利出城,我便會緊隨其後。只是淵之我就沒辦法帶上一起了,一路上必定少不了這種關卡,他武功又差,我讓他先留守這裏,待解封了再來錦雲城與我匯合。”
她謝道:“行吧,那就拜託你了,這幾日我就不出客棧了,以免節外生枝。”
“好,往後我讓淵之把飯食送到房間裏來,我也哪裏都不去,就在這陪你消遣解悶兒。”
說罷溫葉庭便從袖間抽出一本書,饒有興趣地看起來,還邊說道,“采采,你要看嗎?”
她心想“饒了我吧”,便閉目休養生息。
溫葉庭見她無所事事,提議道:“不如,我們來下五子棋吧!”
她一聽便來勁了,立馬闊步拿來紙筆,鋪在桌上,眼巴巴地望着溫葉庭。
“采采,輸了的人替對方捶背。”溫葉庭調侃道。
“我才不會輸。”她毫不示弱。
兩人一來一回,下了好幾局,但每次她都棋差一招,敗給溫葉庭。
連輸幾局后,她臉都憋紅了,全神貫注盯着溫葉庭的手,每一步都冥思苦想。
溫葉庭察覺到她遷思回慮的認真樣,心想着遷讓她,於是還未落棋,他便故意靠近她,仿若近在眉睫,呼吸聲皆可聞。
她正專心思索該如何下棋,一時並未察覺到。等她落棋后抬頭,四目相對,兩顧無言,頓覺心悸,她便扭捏地往後稍稍退了一下。
此時溫葉庭趁她不注意,便胡亂下了一步,故意留出了破綻。
很快她就發現了,贏回一局,樂不可支。
但她雀躍過後反應過來,問道:“你是不是故意輸給我的?”
“哪裏?我要想故意輸,前幾局便輸了,是你漸入佳境罷了。”溫葉庭故作惋惜地說道。
隨後二人又鏖戰許久,終是溫葉庭險勝一局,說道:“我回去歇息了,晚點來找你幫我捶背。”
她願賭服輸,表面卻咬牙切齒答道:“好!”
戌時,天將黑未黑,溫葉庭欲前往城中各處觀察巡衛兵力,叮囑了淵之記得給花間送飯,便出門了。
而至亥時,夜色深深,城中萬籟俱寂。
她正欲就寢,卻聽有物撞擊房間窗戶,頓時警覺,躡手躡腳挪到窗邊,從縫隙中往外觀察,好似無人。便輕輕打開窗戶,卻見溫葉庭突然從夜色中跳出,身穿夜行衣,看得不很真切。
“你幹什麼?”
“邀你賞月。”說罷溫葉庭笑着用手指了指夜空。
只見廣袤無垠的夜空中,一輪明澈、皎潔的圓月高掛着,周遭沒有一片雲彩遮擋,便放肆地綻放着它的瑰麗。
“這男子可真無聊,不知這月有什麼好看的。”她心中嘀咕道,“姑娘,你就不嫌他煩嗎?我可以不理會他嗎?”
她正倚靠在窗邊,溫葉庭忽地憑空躍起,飛身至眼前,直直地盯着她的雙眸,微微勾起嘴角。
她用力將溫葉庭撇開,“你擋着我了。”
溫葉庭便翻身進屋,一邊往凳子上坐一邊說道:“采采,快給我杯茶吧。”
她並不想伺候他,罵道:“好好的門不走,非要爬窗。”把茶水遞給他之後,便又走到窗邊去關窗。
溫葉庭沒有接她的話茬,只說:“過來。”
“啊?”她一時慌了神,開始忖量待會兒應該先出哪只腳把他踢出門。
“啊什麼?你白天輸了,這麼快就忘了嗎?過來與我捶下背,跑了一夜真是疲乏至極。”溫葉庭邊說還邊自己揉了揉腿。
她心想:“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撐不撐得住!”
於是她加重了氣力,一拳下去,捶得溫葉庭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一下,“輕一點,輕一點,我這身板禁不住你這樣。”
三言兩語說得她忸怩不堪,放下手來,清了清嗓子,問道:“你今夜出去可有何收穫?”
溫葉庭又喝了口水,答道:“哦對,差點累得忘記說正事了。我蹲守了一夜,發現夜間守備確有加強,城門口大概有十人駐守,每半時辰輪換,時長不超過一盞茶的時間。輪換時也會留兩人看守,待十人到齊后這兩人再離去。其他另有兩隊官兵四處巡邏,線路不定。我想到時我們可在換班時行動,我來負責吸引巡邏的官兵,你負責解決城門口那兩個,你意下如何?”
“沒問題。到時我們在城門外的那顆歪脖子樹下匯合,入城時我曾觀察過周圍地形,往那棵樹旁邊的小道上去,叢草雜生十分隱蔽,如果他們追上來,我們也方便躲藏。”
“不錯,我順道打聽道兩日後便是知縣的生辰,屆時應該城中顯貴都要去祝壽,也會抽調部分兵力去往知縣府邸。我想這是個好機會。”溫葉庭又補充道,“你怎麼就停下了,可不許玩賴。”
她給了溫葉庭背脊一掌,說道:“好了,沒事就快走吧。”便拉他起身,把他往門外推。
當日,溫葉庭為花間準備了一身夜行衣,往她房間送去,淵之緊跟其後,打包了一些口糧。
“公子,真的不帶我一起嗎?”淵之哭喪道。
溫葉庭安慰道:“淵之,不是我們嫌棄你笨頭笨腦。這一路你也見到了,那真是遍地險灘暗礁啊。況且若我們仨都消失了,必定會引起懷疑,你留下給我們打掩護,也當讓你休假了,不好嗎?”
她趕緊說道:“誒,打住,什麼我們?我可沒說不帶淵之。”
淵之聽她這話,更覺底氣十足,“你看,花間姑娘都沒嫌棄我。公子吶,公子,你可真是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啊……”
溫葉庭驚道:“不會說話便不要說話!”說著便捂着淵之的嘴將他從房裏拉了出去。
夜裏,兩人按計劃進行,趁守衛換班時,溫葉庭引走了巡邏的士兵,她便打暈了駐守的兩人,打開了城門,一路小跑到城外的歪脖子樹下,焦心等候溫葉庭的到來。
突見一個黑影閃過,眼看已到跟前,她不以為意地問道:“來了?走吧。”
那人卻愣了一下,止住了腳步,鞠躬道:“多謝俠士相助。”
她這才駐足看清,此人並非溫葉庭,身高不足八尺,生得朗目疏眉,日角珠庭。轉而防守態勢,盡量平靜地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要謝我?”
那人見花間眉清目秀,清新俊逸,束髮戴冠,誤以為她是翩翩少年郎,便放下心來,輕快答道:“我姓韋,單名一個筠字。乃是雲遊四方時途經此地,卻不想被封城所困,我向來放浪不羈,屬實折磨。於是我便計劃今夜硬闖城門,哪料行至此處,見你已開城門,我便隨着出來了。你說,是不是該謝你,讓我不費吹灰之力就順利出逃了。”
她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好似也在哪裏聽過。但看這人嬉皮笑臉,也懶得與他糾纏,正欲支開他,沒想溫葉庭來了,飛身翻至她身前,護着她。威嚴喝道:“你誰?想幹什麼?”
韋筠見來者氣勢洶洶,連忙解釋道:“誒,兄台別誤會,我並無惡意。我是見這位小兄弟開了城門,正好我也想出城便跟着他到了此處,我感謝還來不及呢,哪裏敢冒犯他。”
溫葉庭雙眸微抬,看了他一眼,便轉身對她輕聲說:“走吧,待會兒他們追上來就麻煩了。”語罷就往小道上去。
韋筠見他二人快步疾行,也跟着他倆一路,還邊喊道:“喂,等等我呀!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二位,交個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