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終章之前
眼前的場景讓她着實驚訝了一番,自己在那煉丹房裏一點動靜都沒聽見,卻沒想到這兩人竟已如此膠着。
看到她安然無恙地出來,柏鎣才將手鬆開,溫葉庭不住地喘着粗氣,時不時還咳嗽了幾聲。
“怎麼回事?”她心疼地看了一眼溫葉庭,但是又覺得有些奇怪,就算柏鎣功力不淺,可溫葉庭也不至於這麼輕易就落了下風。
“這小子,我讓他煉藥,他倒好,竟然讓你去做,自己在外面悠閑自在。”
柏鎣的語氣中居然好像在為她打抱不平,她擺擺手,解釋道:“是我讓他先出來的,再說,就為這事,有什麼必要大打出手。”
柏鎣“哼”了一聲,隨後又說道:“我是見不得他那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我要是你,當初就不會管他死活。就煉個丹而已,居然還要推卸,怎麼,是怕我害你嗎?”
溫葉庭緩過神來,搖了搖頭,“前輩,我確實做錯了,我這就進去……”
說罷溫葉庭轉身就進了煉丹房,還給她使了個眼色。
“沒事的話我也進去了。”她佯裝不經意地應了一句。
柏鎣本想攔住她,但又轉念一想,索性也跟着進了那煉丹房。
整個房間裏都是瀰漫的煙塵,環顧四周,視野也變得模糊。柏鎣站定了一會兒,朝那丹爐里看了一眼,倒是沒什麼異常,果然經過自己的修正,這丹藥應該能成型。
誰知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柏鎣覺得視線越來越不清晰,像是一層薄薄的白紗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他以為是近日以來身體不適的癥狀又加重了,連忙朝她說道:“你跟我來。”
話音剛落,柏鎣就落荒而逃,出了這煉丹房。
“生效了。”溫葉庭低聲說道,隨後果敢地用隨身攜帶的匕首劃開了自己的手指,裝在罐子裏遞給她。
她拿着那瓶小小的罐子,心領神會地微微頷首,昂首闊步地跟在了柏鎣的身後。
柏鎣許是真的看不太清,走路也是跌跌撞撞的,伸出手摸索着前進,走得異常艱難。但好在這個地方他待了幾十年,總歸是順利抵達了自己的房間。
他坐在鏡子面前,想看看自己的眼睛是怎麼回事,卻沒料想到,那鏡子裏浮現的卻是一張極其老態龍鐘的臉。
那臉,就像是他本來的模樣。
柏鎣嚇得用手撫摸着自己的臉,他失去了知覺,感覺不到自己的臉是什麼樣子,又小心翼翼地撇了一眼鏡子,還是那張令人感到不快的臉。
他憤恨地將鏡子摔落在地,噼里啪啦,聲聲作響。
那鏡子的碎片就摔在她的腳邊,她這才明白,溫葉庭所說的那份大禮是什麼。
於是她假裝驚詫萬分,吞吞吐吐地問道:“你……怎麼了?”
柏鎣聽到她這樣說,伸出雙手捂住自己的臉,試探性地說道:“我現在是不是又老又難看?”
她沒有作聲,只是上前了兩步,看到柏鎣的手指被鏡子的碎片劃出來好幾道口子,正往外滲着血。
“快,快把血給我!”柏鎣隱約聽到了她的動靜,但又不敢確定,便提高了聲量喊道。
“給你可以,但我也不做沒有回報的事情,你得先告訴我之前說的那個可以讓我離開這具身體的方法是什麼。”
柏鎣抬起頭來,眼睛的瞳孔都已經失去了焦點,看起來無比駭人,但此時他卻有一種深深的背叛感,高聲怒吼道:“是你搞的鬼!我就說怎麼突然就這樣了,一定是你動了手腳!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沒動任何東西,血我也可以給你,但你得先告訴我。”她鎮定自若地回道,一邊還將溫葉庭的血乘機拿了出來。
“你給我血,我就告訴你。”柏鎣也不示弱,“方法其實很簡單,你要想,我現在就可以幫你。”
她將信將疑地走了過去,在溫葉庭的血中滴了幾滴自己的血,遞給了柏鎣。
柏鎣顫抖着握着那個裝着血的罐子,他想嗅一嗅,但又聞不出什麼來,只得悶頭飲了下去。
當血入喉的那一刻,他感覺到了不對勁,瞬時間整個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面色猙獰,額頭也滲出大汗,眼睛充血,像極了惡鬼。
她被柏鎣的模樣嚇到了,往後退了幾步,正想抽出袖劍來,卻沒料到柏鎣一個躍身,轉眼間就到了她的眼前。
她那一刻還未能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柏鎣右手一掌,直接劈向了她的胸口,震得她飛了出去,被趕來的溫葉庭一把接住了。
溫葉庭看到柏鎣已經癲狂,又看到懷裏的她口吐鮮血,便也知道發生了什麼,頓時心急如焚,“采采,還好嗎?對不起,我來晚了。”
她又吐出一口血,嚅動着嘴唇回道:“別說廢話,他瘋了。而且,他的內力比我想像中還要厲害許多。”
溫葉庭將她輕輕放下,從身後又拿出一面銅鏡,一手握着,一腳向前幾步。
柏鎣的視力還未完全恢復,但隱約能看到溫葉庭手中的自己,憤怒地咆哮了幾聲,痛苦萬分。
他不能接受這樣的自己,尤其不能接受這麼輕易地就被破了自己在身體裏埋下的毒。
但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無比清醒,朝着溫葉庭問道:“為什麼?”
柏鎣本不願問,但這也是他第一次想知道,“為什麼我救了你,你卻要如此對待我?”
溫葉庭被他這樣一問倒也愣住了,其實自己並沒有想過要逼得他走火入魔,只是想要剋制住他,再帶她走而已。
可事實既已如此,多說也無益,溫葉庭只能硬着頭皮回道:“前輩,你救了我,我的確不應該這樣。但你要將她留在身邊,每日飲她的血,實際就是用她的命換了我的命,我又怎麼能置若罔聞?所以,這個恩將仇報的小人我必須得當。得罪了。”
說罷,溫葉庭欲上前與他搏鬥,哪料連雙手劍都沒來得及使出,柏鎣只一拳,就擊碎了溫葉庭兩根肋骨。
溫葉庭躺在她的身邊,兩個人並排匍匐在地,柏鎣看着他二人,竟笑出了聲,“不自量力啊……不過你們倒比我想像中聰明,沒有一開始就直接與我拚命,不然你們早沒命了。”
“他不會殺你,我掩護你,你先走。”溫葉庭沒搭理柏鎣的話,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
“我不走,要死一起死,何況,我們也不一定會輸。”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那股倔強,就是覺得能夠打敗柏鎣。
溫葉庭看了她一眼,也了解她的性子,一旦她認定了,便沒有人能夠說服她。於是又壓低了聲音說道:“那一起上。”
兩人躍身向前,分別鉗制住柏鎣的兩側,柏鎣相當輕鬆就繞開了,反倒又將二人摔落在地,房內的燭光都開始猛烈地閃動。
兩個人攙扶着又站了起來,此時她感覺自己的腿已經不聽使喚了,而身邊的溫葉庭也同樣如此,手背青筋凸起,胸膛也劇烈地起伏。
“還要來嗎?”柏鎣有些不屑地說了一句,“我想,一定是冬青那個傢伙當初發現了我曾經有過五感盡失的情況。沒錯,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想辦法隱藏,盡量像個正常人那樣生活,可沒想到的是,他竟然那麼早就知道了。還是我太大意了……”
說完這段話,柏鎣又轉向她,戲謔般地繼續說道:“你知道嗎,我這一輩子沒有對任何人心軟過,哪曾想殺人無數的惡魔也有一天會猶豫。那日夜裏我去接你,我知道這小子醒了,當時我是想將那個院子裏的所有人都滅口的,這雖然不符合我一貫的原則,但我就是知道,只要那天晚上我不動手,你們就一定會向我下手。果不其然,今日你們就印證了我當初的猜測。可是……可是看到你的那一眼,我竟然遲疑了,或許是因為我怕我動了手你就會一死了之,又或許是因為我總以為你和別人不一樣,我不想你難過。”
聽完這話,她瞪大了眼睛,和溫葉庭面面相覷。所以,柏鎣其實一開始就知道溫葉庭前來就是想要陷害他,也知道她必定會給自己埋下陷阱。
但他還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推波助瀾了一把。
他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不知道,也想不明白,獃獃地說不出話來,此時竟然心裏生出一絲憐憫與愧疚,她竟然覺得眼前這個殺人不眨眼的狂魔有些可憐。
“我原先以為,人活一世,孤單地來,孤單地去,所以我的身邊從來不曾有過他人。哪怕那些為了治病的人,將自己的妻女、兒子送來給我,也從未有人活過三日。而你……一個整日冷言冷語,也不愛笑的丫頭片子,在我身邊竟待了一月之久。我才真的知道,陪伴是什麼,而捨不得又是什麼。”
她不理解柏鎣所說的這些話,此刻也並不想理解,她覺得自己的心理很矛盾,正如現在的柏鎣一下,矛盾又極端。
“你們走吧。”柏鎣萬念俱灰地說出了這句話,溫葉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一個傳說中飲人血、淬人骨的惡魔,竟然這樣輕易地就放過了他們。
她聽到這話,也覺得不可置信,但眼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向溫葉庭遞了個眼神,兩人便相互扶持着朝外走去。
當二人已經快要走出鎣城之時,柏鎣的魔爪卻又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了他們的身後。
溫葉庭反應過來,連忙將她護在了自己的背後,卻來不及抵住柏鎣那勢不可擋的招式,那一瞬間他已經心如止水地接受了這一切。
“呲……”的一聲,柏鎣的手穿過了一個人的胸膛,而這個人,是擋在他們面前的桑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