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德賢入陰考城隍
由不得他們不恭敬。
王岳身上，那磅礴的功德之力、蒼生願力層層繚繞，宛若太陽在黑夜中灼灼發亮。
普通的鬼物自然看不見，但這兩尊鬼差是地府職員身具地府之力，自然可以看得分明。
這樣的人物，將來死後魂魄入地府，十有八九，是有資格成為一方正神的！說不準還會成為自己的上司，這會兒畢恭畢敬，給對方留下個好印象，以後也許就能得到些照拂。
“入地府？”
王岳微微一愣，但很快便反應過來，連忙點頭道。
“好！老夫跟你們去！”
龍夏的御鬼局，對於地府早已渴望許久。
專家們瘋狂地研究着古代神話，御鬼師也跑遍全國各地，只為能找到地府的蛛絲馬跡。
這次自己入了地府，如果還能活着回來的話，那他帶回來的信息，價值將會無法估量！
“駿馬早已備好，王公隨我等來吧。”
兩尊鬼差行了一禮之後，轉身在前方帶路，而王岳則回過頭去看向病床，自己的身體，這會兒正躺在床榻上睡得香甜。
“嘿。”
老人笑了一下，活了大半輩子，如此離奇古怪的遭遇，還是頭一回。
醫院大廳，一匹駿馬靜靜地站在角落，身體通體雪白，有些地方尚還留有光暈不明。
只是駿馬的眼睛眨動間，閃爍着靈光，顯然有自己的智力。
周圍的普通人和御鬼師來來往往，卻壓根就無人能看到這匹白馬。
王岳坐了上去，在兩尊鬼差的牽引之下，朝着門外的黑暗走去。
就在他即將出門時，穆微和張彬兩人，正好從門外進來。
“王老的身體，已經快要衰竭了。”
張彬手中拿着一份報告，嘆息道。
“恐怕最多，也就剩下半個月的時間。”
穆微臉色有些低落了。
“王老如果去了，對於整個江九來說，都將會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張彬贊同地點點頭，卻又無奈苦笑道。
“唉，春去秋來，生死輪迴，這是世間註定的規則，誰又能更改呢？”
“王老的年紀畢竟擺在這裏，如今又壓制不住體內的鬼物，沒辦法了。”
就在兩人互相閑聊着，準備踏入醫院時，穆微像是突兀地感應到了什麼，猛然轉頭朝着旁邊的黑暗看去。
鬼物之力在運轉，沖入眼眸。
她現在距離S級，只差臨門一腳，因此對於鬼力的操控，也抵達了另一個階段。
只見穆微的眼眸逐漸變成了暗紅色，黑暗處的場景，也出現在了她眼中。
滿頭白髮的王岳，這會兒正坐在一匹白馬上，被兩個身穿古代衙役差服，臉色蒼白的男人牽着，逐漸走向黑暗。
彷彿察覺到了穆微的目光，王岳轉過頭來，衝著她笑了笑。
“穆丫頭。”
“哎。”
穆微也連忙回應，牽馬的兩道身影，她很快便和神話中的人物對應了起來。
勾魂的鬼差！
看到了穆微臉上的哀傷，王岳笑道。
“老頭子還沒死呢。”
“這次只是受到陰司正神的邀請，要去地府遊歷一趟，天亮之前就會回來。”
“蒙在地府臉上的這層面紗，咱們或許可以揭開一點了。”
說完，他也不再耽擱，與那兩尊鬼差一起徹底隱入黑暗。
聽到他這麼說，穆微有些獃滯。
受到神靈的邀請？這位老爺子身上，莫非隱藏着什麼特殊之處？
“穆隊？”
張彬連續呼喚了好幾聲，看着穆微從神遊天外的狀態恢復過來，才咕噥道。
“你剛才跟誰說話呢？”
“你看不到嗎？”
穆微眉梢抬動，張彬東張西望。
“我應該看到什麼嗎？”
“沒什麼。”
穆微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突然說道。
“今天晚上，我親自給王老守門，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允許進去打擾王老。”
“哪怕是醫生都不行！”
張彬眨巴一下眼睛，一時間有些迷茫。
“這是怎麼了？”
——
黑暗中，一條羊腸小道逐漸出現在面前。
兩尊鬼差牽着紙馬，踏了上去，左邊的鬼差主動解釋道。
“這便是黃泉路。”
“世間有無數條黃泉路，每個人死後，都會看到屬於自己的一條。”
“一入黃泉無退路，若是沒有判官賜予的路引，那麼踏上這條路便再也回不去了。”
王岳回頭看了看，果然，他走過的小路正寸寸消失，被黑暗所吞噬。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的場景驟然開闊起來。
灰暗的蒼穹籠罩着厚重烏雲，乾枯的大地透出暗紅的眼色，陰冷狂風吹拂，嗚嗚聲宛若鬼怪在嚎哭。
這是一片廣袤無垠的大地，根本就看不到盡頭，宏偉的城牆矗立在這片大地上，彷彿將整個世界劃為兩斷！
巍峨城樓直上天際，似乎要與蒼穹相連，那城樓上，掛着紫光耀耀的牌匾。
鬼門關！
王岳終於再度看見了，這座吞噬了鬼潮的鬼門關。
眼前所見地府中的鬼門關，可要比那日顯露在陽間的虛影，要震撼太多了，那股磅礴的氣息撲面而來，宛若山嶽傾倒！
站在鬼門關前，仰頭看着漫無邊際的巨大城樓，王岳只覺得心跳加速，若非他如今是靈魂狀態，恐怕連呼吸會變得困難。
“王公。”
牽馬的鬼差輕聲提醒道。
“咱們進去吧？”
“哎！好！好！咱們進去。”
王岳用了好大的毅力，才平復下內心的惶惶不安。
在地府中，鬼門關的城門是常年打開的，只有大群的鬼兵守在門口。
鬼差走到面前，拿出一份憑證，鬼兵仔細查看之後，便揮手放行。
雄關之後，便是連綿成片的建築，亭台樓閣古色古香，只是透出一股子陰寒之氣，大量亡魂在這些樓閣之間穿梭。
“城隍殿？”
一尊大殿印入眼帘，王岳忍不住打眼看去，赫然看到日夜遊神、黑白無常坐在其中。
這四位地府之神好像正在商量着什麼事，此刻察覺到了有人窺探，日游神猛然轉頭，凶厲的目光看了過來。
王岳心頭一驚，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
大量身穿差役服飾的鬼差在周圍行走。
根據王岳判斷，這每一位鬼差，實力起碼都在A級，至於那些身穿鎧甲的士兵，更是超越了A級巔峰，應該已經抵達S級的程度！
越是看，便越是心驚膽戰。
這僅僅只是鬼門關之後，只能算是地府的最外圍，力量便如此恐怖，那地府的深處，又該隱藏着何等的偉力？
只可惜，連綿大殿的後方，是無窮無盡的濃霧，遮蔽了天地，壓根就看不到絲毫東西。
兩尊鬼差將他帶入一個空蕩蕩的大殿之後，便拱手離去。
沒有讓王岳等候多久，很快，鬼差們便接二連三地將一些人的魂魄帶到了這尊大殿，而且這些人，王岳居然全都認識！
一個個，全都是古稀耄耋歲月的老人，他們皆住在江九城內，平日裏積德行善，名聲與品格都是值得讓人稱讚的那種。
“王公？”
這群老人臉上還帶着驚惶之色，這會兒看到王岳便如同看到了主心骨，一股腦兒的全都圍攏過來。
“您老莫非也死了？”
“去去去，什麼死不死的，鬼差大人不是說了嘛，我等並非陽壽耗盡。”
“就是，咱們可是地府正神請過來遊歷的，可不是什麼亡魂入幽冥。”
“王公，您向來見多識廣、神通廣大，能不能給咱們講講，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對啊，我現在都還惶惶不安呢，活人哪有入地府的？”
“......”
聽着老人們七嘴八舌的議論，王岳不由得苦笑起來，僵着臉回應道。
“我也不清楚啊。”
“地府之事，又豈是我們這群凡人可以妄自踹度的。”
“不過，既然那鬼差說咱們陽壽未盡，那就是陽壽未盡，總不至於騙咱們。”
“天亮之前大家都能回去，不必擔憂。”
有了王岳的保證，眾多老人也就逐漸平靜下來，開始忐忑地等待着接下來的命運。
沒過多久，殿門便被打開，身穿白袍、面含笑意的白無常就站在門外，雙手籠在袖子裏，揚聲道。
“時辰已到，諸位隨我入殿，覲見判官大人吧，切忌，判官殿中不可喧嘩！”
判官！
王岳心頭一驚，腦海中下意識的，浮現起了那天詛咒之門前，與鬼王對峙的紅衣神靈。
老人們這會兒也行動起來，按照年齡的長幼排好隊伍，跟在白無常的身後。
王岳自然排在首位。
一群人穿過了諸多建築，也見識到了許多面貌猙獰，氣息恐怖的鬼神。
只是這些鬼神在看到白無常時，都連忙弓腰行禮，而白無常也只是淡淡的點頭，便率領眾人繼續前進。
很快，一尊硃紅色的大殿出現在前方，大殿上的牌匾，書有“通判”二字。
白無常快步向前，站在門口，朝着裏面拱手道。
“大人，皆已帶到！”
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在大殿之中回蕩。
“那便全都請進來吧。”
白無常點點頭，側身站在門口，對着老人們的魂魄笑道。
“諸位，請進吧。”
王岳猶豫少許，還是帶頭走了進去，其他老人們自然跟在後面。
大殿之中，幾十尊身穿鎧甲的陰兵矗立，淡淡的煞氣瀰漫在周圍。
無數桌案擺放在殿堂中間，桌案上放着幾張白紙，一根墨筆。
而在大殿的盡頭，一尊身穿紅衣，氣息威嚴的身影端坐。
他頭戴冠冕，臉龐被垂下來的珠簾遮住，看不真切，兩尊面容青紅，神色猙獰的將軍分別侍立在左右。
白無常這會兒也走了進來，站在紅衣神靈的旁邊，朗聲道。
“諸位行禮。”
王岳最先反應過來。連忙拱手彎腰。
“拜見判官！”
其他老人也有學有樣，朝着主位上的神靈行禮。
“免禮。”
崔鈺的目光透過珠簾，落在那群老人身上。
他們的魂魄都被濃郁的功德金光繚繞，說明這輩子做了無數好事，救了不少人命，而王岳在其中，最為顯眼。
如果說，其他老人身上的功德金光，只是夜空中的星辰，那王岳，絕對算得上是正午的太陽！
如此賢德之人，哪怕是與城隍之位無緣。將來死後入了地府，崔鈺也會想辦法，冊封他一個職位。
“落座吧。”
眼看着眾人直起腰來，崔鈺淡淡開口。
“桌案之上刻有名諱，找到你們自己的名諱坐下便好。”
“白卷之上的題目，隨心而答，遵從自己的本心。”
“天亮之前，便要停筆，我會賜下路引，讓鬼差們送爾等回去。”
一群老人雖然心裏有百種疑惑，但那位判官身上的威壓，實在是太重了，因此壓根就沒有人敢多言，都低着頭，尋找自己的座位。
王岳很快便尋到了自己的名字，居然在第一排！只可惜就算離得最近，他也依然看不清那判官的模樣。
將打探的心思都散去，王岳坐在凳子上，拿起毛筆，看向面前的紙張。
上面陳列着許多題目，而第一題，只有八個字。
［一人二人，有心無心］
轟！王岳只覺得一道驚雷，在他腦海中炸響，整個人徹底愣在了原地。
甚至提着毛筆的手，都在顫抖不停，眼神獃滯，六神無主。
如果不是魂魄的話，那麼他此刻渾身的衣服，恐怕都要被汗水浸透！
不僅僅是他。後面那些老人，一個個全都呆若木雞，雙眼睜大，滿臉難以置信之色，彷彿看到了什麼能夠顛覆他們世界觀的東西。
有幾個老人甚至誠惶誠恐到驚呼出聲，手中的毛筆也沒抓穩，落在了地上。
這一切的源頭。都在於那八個字！
他們的年齡都在七十歲往上，可謂是見多識廣，各種民間傳說、古代神話，這群老人自然都是有所了解的。
而看到這八個字的時候，所有老人腦海中都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一個故事。
傳說，古代有個書生，某天入睡之後，突然夢見，自己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殿堂宏偉，氣勢威嚴，上面還坐着幾尊身影，看不清面目。
他面前放着一張考卷，考卷的開頭，便是八個字。
［一人二人，有心無心。］
那位書生提筆書寫，填出答案。
［有心為善，雖善不賞］
［無心為惡，雖惡不罰］
這個故事，有一個名字。
叫做...考城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