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一無所有
他駕着車一路疾馳，到了公寓門口，正欲按下門鈴，卻意外地發現大門虛掩着，裏屋人聲鼎沸。他走進幾步，探進頭一看，餐廳里裏頭坐着四人，除了宋矜語，藍姨。他竟然還看到了今天緋聞的主角林襲和毛羽。
他有些惱怒，他剛剛應付了里哥，外面亂七八糟的緋聞到處亂飄，而林襲竟然可以泰然自若地坐着吃火鍋。
屋內的幾人齊齊看向了他，他卻冷森森地看向了林襲，林襲不自覺地被這樣的眸光殺到了，忽然有點心虛。
可宋矜語卻沒有察覺，興奮道：“邊城，你怎麼來了？我們正在吃火鍋。”
餐廳里的白色圓桌擺着一個鴛鴦鍋，一半是紅湯，一半是白湯。幾人吃的熱火朝天，熱氣騰騰。
邊城不動聲色地走在了林襲的跟前，冷冷問道：“林襲，你還吃得下火鍋？”
林襲有點怕邊城冷幽幽的眸光，閃爍其詞道：“我這……不是也無處可去了嗎？”
“那你來這裏……不怕被拍啊？”
“反正都承認戀情了，還怕什麼？”
這句話是毛羽代替林襲回答的，邊城咳咳了兩聲，又別有深意地看向林襲。
毛羽繼續道：“別以為只有林襲的犧牲大。我因為他也沒法做娛記了好吧。”
“你可以再就業，比如說做林襲公司危機公關部的經理。”邊城亦真亦假地回道。
“真的假的？”
毛羽看向了林襲，林襲漫不經心地摸摸鼻樑，眯着眼道：“還是……先做老婆比較實際。”
毛羽不自覺地紅了臉，竟然帶着天然的嬌羞。一旁的宋矜語目瞪口呆，藍姨倒是喜笑顏開，看着林襲和毛羽互動顯得十分欣慰。
“水果來了。”
邊城忽然抬頭，這才發現公寓裏不止他們，竟然還有另外一人。
趙慧珍端着一盤水果走出廚房，邊城忽然挺直背脊，有些驚詫，直到人到了跟前，他還有些失神。
“你還沒吃飯吧？邊城。”趙慧珍詢問道。
邊城滾了滾喉嚨，又問道：“媽，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不能在這裏嗎？”
趙慧珍擱下手中的水果饒有興緻地看着邊城。邊城喉結輕動，隨便找了個借口道：“我只是覺得媽一直吃素，怎麼會忽然來這裏吃火鍋。”
“我還是吃素，只是今晚特別想和年輕人待在一塊兒。”
趙慧珍眉目慈愛地看着邊城，說：“你也坐下來吃一些吧。”
“不了，我吃過了。”邊城短短回道。
坐着的幾人其樂融融，倒是顯得他這個房東格格不入了。
“那……你今晚忽然來這裏幹嘛？”林襲上下打量了一會兒邊城，心裏有困惑，“你該不會知道我在這裏，特地來找我的吧？”
這回換做邊城語塞了，他怔了怔，解釋道：“外面忽然下起了雪。”
“嗯，然後呢……”
“天有點冷了。”
“嗯——”
林襲皺皺眉還在盯着邊城看，邊城被迫無奈道：“初雪的天氣，比較適合收房租……”
“邊律師……不是說好不收房租的嗎？”毛羽也感到疑惑。
宋矜語眸光震動，直勾勾地盯着邊城看。
邊城喉結輕動，卻一把拉過她說：“我們去天台，我有話和你說。”
不等宋矜語開口，她已經被邊城拉上了樓。兩人上了台階，站在大露台，露台的頂棚是鏤空的屏風設計，可以看到白色的雪花像是一顆顆星星墜落在透明的玻璃上，折射出閃亮的光芒。
“好美啊。”宋矜語感慨道，“原來外頭下雪了”
等她側眸的瞬間，發現邊城並未有興趣欣賞這漫天雪景，一雙深深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宋矜語有些心虛，咳了聲問道：“你不會真的來討房租的吧？”
“嗯……你覺得呢？”邊城饒有興緻地看她。
宋矜語倏然有點緊張，她最近手頭有點緊，但她那麼愛面子的人，怎麼能在喜歡的人面前說出自己很窮的話。
她咳咳幾聲又道：“你知道我之前做漫畫家的時候經濟還是挺好的，那個工作室是我名下的產業，我還有兩個助理，一個經紀人……”
“那工作室呢？”邊城輕飄飄地問道。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宋矜語仰頭看他，目光閃爍了一會兒，解釋道：“賣了啊。”
“所以工作室徹底沒了，你也沒有助理和經紀人了。”邊城揚眉看她。
宋矜語臉色漲紅，感到有些窘：“其實我本來是有一套房的，不需要租房的……”
“後來呢？”
“也賣了。”宋矜語悻悻看他。
“你還有什麼沒賣的？”邊城語調微微上調，帶着些許薄責。
宋矜語怔怔地看着邊城，竟然一板一眼地算了起來：“數位板、壓感筆、還有……”
見邊城側臉輪廓沉靜，眉梢微微收緊，宋矜語又沮喪道：“都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宋矜語感到自己真的一貧如洗了，像是大學的時候剛畢業，她一無所有，又不願意向父母開口伸手要錢，最後，慢慢地畫，一直畫，藉著馬卡龍的形象出名，擁有了三層的工作室，成為業內炙手可熱的宋老師。
這麼一路，她像是坐過山車一般，從低處到達頂端，又跌落谷底。
“怎麼會？”邊城忽然旋頭看向她，一字一頓道：“你有值錢的東西啊。”
外頭的初雪落地無聲，漸漸把這個世界裝點成白色的城堡，四目相對的時候，宋矜語輕輕呼了口熱氣，剛剛在室內她不覺得冷，脫去大衣就穿着一件單薄的線衣直接被邊城拉到了露台。誰想到外面早就飄起了雪，氣溫驟降了好幾度。
此時，她不自覺地跺了跺腳，鼻尖也凍得有些泛紅。見邊城還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看，她習慣性地搓搓手，望着前方，又道：“你……你不覺得在露台聊天有點冷嗎？”
“確實很冷。”
“那麼……”
那麼可以回屋裏說話了嗎？誰想下一秒，她就被一個暖暖的懷抱裹住了，她蜷縮在男人的大衣里，感受着他的溫度，心跳和有節奏的呼吸聲。
“現在還冷嗎？”邊城低又醇厚的聲音傳到她的耳中，讓她的耳廓微癢。
她突然覺得眼眶微酸，心裏有很多情緒夾雜在一塊兒，最後哽住了。
“還冷？”
“不冷了。”她輕輕道。
“你知不知道你還有一個非常非常值錢的東西？”身旁的男人輕輕道。
宋矜語認真地思考了很久，她是否真的有值錢的東西？可是思來想去，她哪裏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那是什麼？”宋矜語認真地問道，“我真的有嗎？”
“你有啊。”
宋矜語從他的懷中起身，不解地看向邊城，又問道：“你沒有騙我嗎？是真的很值錢的東西嗎？我已經沒有房產了，我也沒什麼古董，更沒有買彩票啊！”
這麼看她好像真的很窮。
“可是你有我啊。”
邊城俊美的臉龐靠近一寸，兩人靠的很近，他的黑眸深邃，筆尖高挺，微微上揚的下頜自帶着一種驕矜和得意。
她心一動，不自覺地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怎麼了？我不夠值錢了嗎？”邊城蹙眉反問道。
“你不是不值錢，而是無價之寶。”宋矜語的神情鄭重，誇張的彩虹屁也不顯得浮誇。
她壓低聲音，小聲嘀咕着：“我怎麼能把你賣了。”
邊城忽然笑了，目光繾綣，眼角稍稍挑起，又道：“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無價之寶？”
“什麼？”
“你啊。”
當一個男人忽然變成情話Boy，宋矜語有些不適，臉龐慢慢滾燙了起來，她看向外頭飄飄洒洒的雪花，彷彿自言自語道：“初雪的時候好像有好多傳聞，你信嗎？”
邊城忽然揚眉笑了聲：“信。”
“信？”
“你還沒聽我說完呢。怎麼就信了？”宋矜語着急跺腳道。
“那你說說看看。”
眼前的女孩清清嗓子，鄭重其事道：“著名漫畫家叄晨說過一句話，她說初雪最適合吃火鍋配啤酒。”
邊城：？？？
見邊城沒有反應，宋矜語雙手又牽住了他手晃了晃，問道：“怎麼了？愣着幹什麼，下樓吃火鍋了。”
“我以為……”
劇情是不是有點走偏了。
這時候該說的傳言不該是，初雪這天，所有的謊言都會被原諒又或者初雪的時候向愛戀的人表白就會成功。
他跟着宋矜語下了樓，幾人還圍着桌前吃着火鍋，毛羽抬眸看了二人一眼，意味深長地問道：“你們的賬結清了？”
宋矜語眸光微閃，看向邊城，邊城表情平靜道：“結清了。你們繼續吃吧，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呀。”宋矜語跟了邊城往玄關處去。
兩人正欲出門，趙慧珍又喊住了他們：“邊城，等一下。”
二人又在門前駐足等候，只見趙慧珍一人去廚房，不一會兒就提了一個便當袋出來，她把手中的便當袋遞給了邊城，說：“我給你包了些素餃子，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邊城有點意外，眼眸中映着淺淺波光，定了許久，始終沉默着。
最後是藍姨來解圍，笑着道：“邊城，還愣着什麼，快接啊，你媽本來想明天給你帶到律所的，沒想到你今天來了。”
“對，你知道我只吃素，所以也不知道你吃不吃的來素餃子。”趙慧珍
他有多久沒有吃過趙慧珍為她做的食物了，太久太久，已經久到忘了具體是什麼時候。
“謝謝，媽，”頓了一下，他又詢問道，“媽，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去，我送你。”
“回哪裏？”趙慧珍問道。
邊城遲疑片刻，又道：“媽，您不是都在正安廟裏靜修……”
“這次不打算回去了，想留在這裏照顧你，”趙慧珍眼眸微彎，眼裏噙着滿滿慈愛又道，“放心吧，我和藍姨住在一起，你就不會嫌棄我嘮叨了。”
“媽，我怎麼會嫌棄你嘮叨呢。”
邊城有些意外，他很早就希望接回母親一起住，可母親總是像是一個旅客匆匆走，又匆匆回，這次終於可以長久留下來，他感到欣喜。
趙慧珍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她感謝藍姨把自己的孩子教的那麼好，眼前邊城早就不是十幾年前的小孩子，他是獨當一面的大律師。她又很自責，自責自己這些年對邊城的母愛缺失。
她要怎麼補償邊城？她根本想不到，因為這個孩子獨立，優秀，是一個人人羨慕的大律師。可她明白，因為邊城生在這樣的家庭，他華麗又高傲的外表下是一顆柔軟的內心，他想接受愛，又害怕自己無法給予同等的愛。
她怪自己沒有教會邊城，他在給予的時候，同樣可以擁有。
趙慧珍微微頷首，噙着淚看着邊城，母子兩人彷彿離得很遠很遠，在這麼片刻又離得那麼近。
“媽，我先回去了。”邊城終於開口。
“嗯，好。”
宋矜語也伸手衝著趙慧珍揮手道別：“阿姨，我送邊城一下。”
“好。”
話畢，她把一個紅色的圍巾圍在了宋矜語的身上，笑着道：“天氣冷，圍着吧。”
“謝謝阿姨，”宋矜語有點驚喜地看着趙慧珍，又問道，“阿姨，你織的嗎？”
趙慧珍點點頭道：“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喜歡啊，阿姨，特別喜歡！”宋矜語笑着看趙慧珍。
趙慧珍眸光慈愛，幫着宋矜語順順耳邊的碎發，又道：“矜語啊，那天看過你的照片，粉色的頭髮很適合你。”
宋矜語眸色微閃，想起當初為了見趙慧珍還特地把粉色的頭髮染成黑色，現在想想彷彿是多餘了。
“下次能不能帶阿姨去染個頭髮？”趙慧珍輕輕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