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屬實高攀
    江城。
    富麗堂皇的客廳。
    水晶燈光與大理石地板折射出來的光線讓人眼花繚亂。
    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拘謹地坐在沙發上,衣着樸素的她跟眼前的一切顯得格格不入,聲音也有點低,“你媽走了,嫿嫿現在又一病不起,不管怎麼說嫿嫿也是你們的女兒......”
    坐在老人面前的是一位穿着華麗的貴婦。
    限量版香奈兒小外套,黑色的半身裙勾勒出完美身形,腳下踏着一雙限量版香奈兒小皮鞋。
    全身上下無一處不透露着高貴典雅,絲毫看不出來,她已經是一位18歲孩子的母親。
    老人在心裏斟酌着用詞,繼續道:“周蕾,你媽臨終前希望你們兩口子能把嫿嫿接回來,她現在病入膏肓,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在鄉下等死......”
    聞言,周蕾臉上的神色依舊溫柔,可說出來的話就跟刀子似的,“把她接回來,那寶儀怎麼辦?三嬸,您可別忘了,只有寶儀才是我的親女兒,我媽的親孫女!”
    貴婦特地咬重了那個‘親’字。
    想讓她養一個野種?
    異想天開!
    老人嘆了口氣,很顯然是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嫿嫿雖然和你們兩口子沒有血緣關係,但從你們把她從孤兒院領養回來的那一刻起,你們就是她的親生父母!”
    “這些年嫿嫿在老家吃了很多苦!你媽臨終前特地交代我轉告你們以後要好好對嫿嫿,寶儀有的東西,她也可以有。”
    “她有什麼資格跟寶儀擁有同樣的東西?”周蕾不敢置信地站起來,近乎尖叫着出聲,她當了很多年的貴婦,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失態的時候,盡量壓低自己的聲音,“當年我都說了再把她送回孤兒院去,是我媽她非要裝大好人!”
    “她想當大好人我不攔着!”周蕾憤怒的道:“現在想往我們家扔垃圾,她以為我們家是垃圾桶?”
    聞言,老人氣得直接站了起來,“如果不是嫿嫿命好,你們會有寶儀嗎?如果不是嫿嫿割肝救了寶儀的話,寶儀早死了!你現在是忘恩負義!”
    割肝這件事要追溯到十八年前。
    十八年前,周蕾和丈夫宋大龍婚後一直沒有懷孕,去醫院檢查診斷結果卻是一切正常。
    明明身體健康,卻久久不孕,於是兩口子在熟人的介紹下,認識了個很有名氣的算命大師,在大師的建議下,兩人去孤兒院抱了個孩子回來。
    按照大師的說法,宋大龍和周蕾命中注定無子無女,想要改命的話,必須抱養一個命中有兄弟姐妹的孩子回來更改命格。
    又怕抱養回來的孩子年齡太大,有了記憶養不熟,所以夫婦倆就選了當時出生僅十來天的宋嫿。
    說來也巧,就在把宋嫿抱回去后的半個月後,周蕾就檢查出懷孕。
    九個半月後,周蕾和宋大龍的親生骨肉出生。
    夫妻倆非常高興,給孩子取名宋寶儀。
    愛如珍寶,有鳳來儀。
    在他們的眼裏,宋寶儀是捧在手心裏的寶貝,九天翱翔的鳳凰。
    可就在宋寶儀長到七歲時,突然被檢查出患有肝衰竭,生命只剩下幾個月。
    這個打擊,如同晴天霹靂!
    宋嫿的人生轉折也在這個時候開始。
    自此之後,周蕾只要看到健康活潑的宋嫿就非常不順眼,憑什麼她的親生女兒小小年紀就飽受病魔的折磨,而這個從孤兒院抱回來的小野種卻過上了豐衣足食的千金大小姐生活!
    周蕾把這一切怪到了宋嫿頭上,認為是宋嫿搶走了原本屬於宋寶儀的東西。
    這個病本應該是宋嫿得的!
    宋嫿雖然年紀小,卻也感覺出父母對她的態度轉變,小小年紀的她,收起了童真,收起了笑容。
    可就算是這樣,周蕾還是看她不順眼。
    宋嫿不笑的時候,她就說宋嫿板着一張死人臉,是個掃把星。
    宋嫿揚起笑臉討好她的時候,周蕾又說宋嫿在幸災樂禍,親妹妹都要死了,她還能笑得出來,半點良心都沒有!
    在那段難熬的歲月里,宋嫿連呼吸都是錯的。
    七歲的孩子哪裏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她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優秀,試圖讓父母更喜歡自己,可惜,她迎來的不是父母的疼愛,而是白眼和謾罵、毒打......
    也是這時,宋嫿被檢查出跟宋寶儀的肝臟配對,且移植成功率達到百分之九十!
    一個月後,宋嫿和宋寶儀被同時推進手術室。
    宋嫿本以為割肝以後,一家人就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誰知,還未等宋嫿痊癒,宋大龍和周蕾就以宋嫿是掃把星為由,要把宋嫿送回孤兒院去。
    但又怕送到孤兒院被人議論,於是宋大龍便故意讓老家的繼母魏翠華知道這件事,魏翠華信佛多年,肯定會制止他們。
    果不其然,信佛多年的魏翠華聽說這件事後就過來把宋嫿接了回去。
    宋嫿因為割肝,這些年來身體並不好,大小病不斷,身體很是孱弱,魏翠華用了很多辦法,都沒能讓宋嫿的情況好轉。
    聽到三嬸說自己忘恩負義,周蕾怒從心來,“忘恩負義?吳大師都說了,就因為那個掃把星我們家寶儀才會在那麼小的年紀得病!這些年來,寶儀的身體一直不好!都是那個掃把星害的的!我們怪過她嗎?我媽哪次帶着她過來我不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現在竟然還妄想跟寶儀享受同等待遇!她憑什麼?再說,如果當年不是我們把她從孤兒院抱回來的話,她說不定早死了!忘恩負義的人是她!”
    魏翠華有親孫女不喜歡,到死了還想着一個外姓人,怪不得短命!
    報應!
    三嬸被這一番黑白顛倒的話氣得心口疼,“嫿嫿她不是掃把星!她是你們家的福星!是她帶來了寶儀,也是她救了寶儀!”
    因為宋嫿命里有弟妹,所以宋大龍跟周蕾有了宋寶儀。
    也因為宋嫿的肝剛好能跟宋寶儀配對成功,所以宋寶儀才能轉危為安。
    可現在,周蕾不但不知道感恩,反而還把一切都怪在了宋嫿頭上。
    說到最後,三嬸的聲音里已經帶了哭腔,“你知不知道,嫿嫿她要死了!我求求你救救她,這是你媽唯一的心愿......”
    周蕾不為所動,“這種掃把星早死早超生,省得活在世上禍害人。”
    三嬸就這麼抬頭看着周蕾,這些年來,已經逝世的魏翠華經常帶宋嫿回家小住,就是想讓宋嫿多親近親近周蕾,雖然每次周蕾都無視宋嫿,但她覺得,兩人還是有母女緣的,卻不曾想周蕾這般冷血無情。
    ......
    三嬸走後。
    宋寶儀從旋轉樓上走下來,瞥了眼門口,“媽,剛剛誰來了?”
    “還能有誰?”周蕾的眼底含着輕蔑。
    “鄉下來人了?”宋寶儀試探性地問道。
    周蕾點點頭。
    果不其然。
    宋寶儀眯了眯眼睛,“她們來幹什麼?”
    周蕾心裏還有氣,“老太婆也是老糊塗了,臨死之前還想讓我們把那個掃把星接回來!真是晦氣!”
    宋寶儀眯了眯眼睛,“媽,那您同意她回來了沒?”
    周蕾道:“當然沒有!”
    宋寶儀挽住周蕾的胳膊,柔聲開口,“其實您應該同意的。”
    “寶儀!”周蕾轉頭看向宋寶儀,“我知道你是個心善的好孩子!可你要知道,人善被人欺!那個小野種有什資格跟你同住一個屋檐下?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給你端茶遞水都不配!”
    宋寶儀抱着周蕾的胳膊,開始撒嬌:“媽,您就讓她回來吧!現在奶奶走了,姐姐一個人多可憐啊。”
    宋寶儀一口一個姐姐,叫得極為親熱。
    “不行。”周蕾的態度非常堅決,“寶儀,旁的事情我都可以答應你,唯獨這件事不行!還有她不是你姐姐!”
    一個小野種,掃把星,有什麼資格成為宋寶儀的姐姐?
    “她是我姐姐。”說到這裏,宋寶儀頓了頓,“而且,姐姐跟郁家還有婚約!要是她不回來的話,咱們跟郁家那邊怎麼交代?”
    聞言,周蕾驚訝地轉眸,“你的意思是......讓那個掃把星代替你嫁到郁家去?”
    宋寶儀搖搖頭,“不是代替,媽,您忘了嗎?當年跟郁廷之有婚約的本就是家裏的長女。”
    宋嫿比她大了十個多月,可不就是宋家的長女?
    周蕾秒懂宋寶儀話里的意思,“寶儀你說的對!郁家的婚約跟你沒有任何關係!跟那個廢物有婚約的一直都是那個掃把星!”
    郁廷之在郁家行三,少年成才。
    十歲便能吟詩作畫,到了十一歲,一幅畫便能賣上近百萬的天價。
    如若不然,宋家也不會費盡心思,跟郁家結為兒女親家。
    可惜,這一切在郁廷之十三歲那年戛然而止。
    十三歲時,一場車禍,不但讓郁廷之的雙腿落了殘疾,還撞壞了腦子,滿身才華不在,郁廷之從大天才變成了大廢材。
    高考時,郁廷之只考了8分,連普通的職高都沒夠上,讓人看盡了笑話。
    郁家的孩子個個都是名校畢業,郁家老爺子怎麼會眼睜睜的看着捧在手心裏的小孫子沒學上?
    於是,郁老爺子砸錢讓他進了全市最好的高中,可扶不起的阿斗就是扶不起的阿斗,縱使上了最好的高中,郁廷之也始終穿上龍袍不像太子,在班裏成績倒數第一,甚至連小學的數學題目都不會做,連家裏的小侄子都嘲笑他,對他嗤之以鼻。
    再後來,郁老爺子便不再強迫他學習,將他安排到家族企業上班。
    郁廷之倒好,不但連財務報表都看不懂,還遭人陷害,最後被公司董事趕了出來。
    尤其狼狽!
    現在的郁廷之不但才華不再,還是個走三步路就要坐輪椅的殘廢,這樣的人,優秀的宋寶儀當然看不上!
    宋寶儀雖然才高三,卻已經在各個領域都有自己的成就,各種獎金拿到手軟,她的人生有很多種可能,絕對不會止步於郁廷之。
    她是名動江城的大才女,不好主動出面退婚,思來想去,才想到了這麼一招。
    最重要的是,宋嫿本就是宋家的長女,萬一外界要是議論起來,這樁婚事本該就是宋嫿的,也影響不了她的名譽。
    而且,鄉下村姑也不會對她有什麼威脅。再者,有這麼一個鄉下村姑襯托着,更顯得她如同白天鵝一般。
    周蕾皺了皺眉,“萬一那個掃把星回來再克你怎麼辦?”
    宋寶儀是她的命根子,千萬不能讓宋寶儀出什麼差錯。
    “不會的媽!吳大師不是說了嘛,只要我到了十八歲,任何人都克不了我的。”宋寶儀道。
    周蕾很信任吳大師,如果不是當年的吳大師,就不會有現在的宋寶儀,“那等你爸晚上回來,我跟他商量下。”
    晚上,宋大龍回家,周蕾將這件事說給他聽。
    聞言,宋大龍大笑出聲,“果然是虎父無犬女!”
    不得不說,宋寶儀這個辦法真是好極了!
    郁廷之雖然是個遠近聞名的殘廢,可當初他們宋郁兩家立下婚約,已經人盡皆知,如果現在退婚的話,必定影響宋家的聲譽。
    豪門大戶,最看重這些。
    “要是鄉下那邊不同意怎麼辦?”周蕾有點擔心。
    宋大龍的繼母雖然死了,但鄉下還有些窮親戚,窮人事情多。
    “能嫁到郁家去,是那個掃把星三生修來的福氣!”宋大龍的聲音慍怒,“他們沒資格不同意!”
    左右不過是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而已,他們可沒資格在宋家指手畫腳。
    “說得對。”周蕾點點頭。
    郁廷之就算在不堪也算是名流子弟,這樁婚事,屬實是宋嫿高攀了。
    ......
    一間已經有些年數的瓦屋內。
    昏黃的燈光下,一位老人端着一碗湯藥走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孩兒道:“嫿嫿,喝完葯身體就好了。”
    宋嫿看着眼前的老人,楞了下,而後腦海中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一般。
    她死了。
    她又活了。
    這個女孩兒也叫宋嫿,今年十八歲,命途多舛,自幼便是孤兒,渴望擁有一個家,卻屢次三番被家人拋棄……
    思及此,宋嫿輕嘆一聲。
    傻姑娘,靠自己不好嗎?
    非要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見她嘆氣,老人關心的問道:“嫿嫿現在還難受嗎?”
    “三奶奶。”她的聲音有些干啞,聽不出原聲,雙手接過三奶奶遞過來的碗,喝了一口葯,“我好多了,您不用擔心。”
    三奶奶接着道:“你媽昨天來電話了,她還給你找了醫生,說等你醒了就來接你回家。“
    說來也是奇怪,周蕾之前還對宋嫿嫌棄不已,不過兩天時間而已,周蕾就像是變了個人。
    回家?
    在原主的記憶中,她一直渴望父母能把她接回去。
    此時聽到三奶奶的話,宋嫿從心裏湧起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悅感,這是原主殘存的信念。
    原主在病入膏肓之時,做夢想的都是一家團聚。
    三奶奶見宋嫿的臉色還算不錯,接着道:“我去給你媽回個電話。”
    “好。”宋嫿微微點頭,看着三奶奶的背影,眼神微沉。
    她有種預感,回家的事情沒那麼簡單。
    ......
    秀水村的環境很好,風景優美,四面環海,是個很標準的漁村。
    這裏民風淳樸,因為受到保護,所以一直沒有火葬,這些年來,依舊保留着土葬的傳統。
    山上的風景很好,昨夜下了小雨,此時山間白霧裊裊,仿若人間仙境。
    此時,正有兩道身影往山上走去。
    個頭稍微矮一點的男人,轉頭看向旁邊身材修挺的男子,“三哥,咱們來這幹啥?”
    “玩。”說話的男人身穿工裝褲,黑色T恤,黑色的墨鏡遮住了大部分臉,只能看到一張精美的下頜,整個人又酷又冷,有種桀驁不羈的野性。
    這便是江城人眼中的鼎鼎有名的殘廢。
    郁廷之。
    站在郁廷之身邊的人是王氏集團的大公子王登峰。
    王登峰轉頭看向郁廷之,眯着眼睛,“三哥,沒開玩笑吧?這荒郊野嶺有什麼可玩的?”
    郁廷之抿着薄唇,未解釋,撥開腳底下的荊棘,繼續往前走着。
    “對了,聽說你未婚妻的老家就在秀水村。”王登峰接着道:“咱們要不要順便去瞧瞧?聽說她還有個從小在鄉下長大的姐姐。”
    “你說時,”郁廷之想了一下,“時金鳳?”
    “什麼金鳳!人家叫寶儀!”
    “哦。”郁廷之神色淡淡。
    “三哥,你怎麼連自己未婚妻的名字都記不清?”
    聽到這個稱呼,郁廷之薄冷的唇揚起一抹微淡的弧度,耐人尋味。
    須臾,他反問,“那又怎樣?”
    聲音壓得有些低,帶着淡淡的煙草味。
    那又怎樣?
    世界上怎麼會有郁廷之這種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
    王登峰很無語,“三哥,整個江城誰不羨慕你有個好未婚妻,你可倒好,居然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甚至連名字都記不清!
    這要是傳了出去,江城那些愛慕宋寶儀的人,能一人一口吐沫把郁廷之淹死。
    宋寶儀不但是江城有名的大才女,還貌若天仙,雖然已經有婚約在身,但追她的人仍舊不計其數。
    相比之下,郁廷之就是個廢物。
    有腿疾,脾氣不好,沒學歷,最重要的是沒有半點商業才華。
    郁廷之就像沒聽見王登峰的話一般,轉眸看向另一邊。
    “三哥,你看什麼呢?”
    王登峰也好奇地循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這一看,有些微愣。
    只見,一道纖細的背影正提着竹籃行走在山林間。
    少女身穿很簡單的酒紅色連衣裙,修身款的襯得纖腰盈盈一握,山風微拂吹得紅色裙擺迎風飛舞,彷彿能隨時乘風歸去,煙霧裊裊下,襯得她如同九天而來的謫仙一般縹緲虛幻,美得有些不真實。
    雖然看不清楚她的臉,但這氣質,怕是名動京城的宋寶儀也是沒法比的。
    正是時,她突然彎腰伸手摺起邊上的一株顏色艷麗的野花。
    隨着這個動作,紅色的衣領微微下墜着,露出一截雪白色的肌膚,如同凌寒怒放的紅梅間的一抹白雪,玉骨冰肌,極為惹眼。
    郁廷之傾身,伸手覆在了王登峰的眼睛上,“非禮勿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