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生不逢時

第三百八十九章生不逢時

少年的年紀並不大。

只有十來歲的年紀,和那些氣勢洶洶的學子們相比,他算是年輕的。

甚至可以說是年幼。

那一張臉龐上還帶着濃濃的稚嫩,頭髮有點鬆散的梳着,看起來有種很閒情逸緻的感覺,但是他的那一雙眼睛裏,卻是讓那些夫子,那些學子們,都比不上的高傲。

這種高傲,或許就是讀書人的那種高傲。

那種我為聖賢的高傲。

那種從骨子裏,從靈魂深處散發出來的高傲。

“小子趙社稷。”

年輕的少年對着陳康拱了拱手,然後行了讀書人之禮,說道,

“來向陳千戶證明。”

趙社稷的聲音很輕,慢慢的隨着風飄蕩出來,給人一種恍惚的感覺。

但是,落在這眾人的耳中,落在那山巔之間,卻似乎有千鈞之重。

整個書院的門口都是瞬間死寂了下來。

那些熙熙攘攘的學子們,還有那些面色鐵青的躲避着的夫子們,一個個臉上青紅交替,有着掩飾不住的慚愧。

而陳康則是皺起了眉頭。

他在東廠做事這麼多年,看到的事情,看到的人也是相當的不少的。

自然也是有着幾分能夠看人的本事。

他從這個趙社稷的少年身上,看到了一絲讓他所敬佩的特質。

也是品質。

他握着弓箭的手微微的緊繃了一些,然後也是不自覺的朝着旁邊移動了一些,箭尖瞄準的方向,也是從趙社稷的身上,轉移到了別處。

“偌大的書院,難道就要你一個尚未及第的少年人來擋我的箭?”

陳康目光閃爍了一下,哈哈笑着道,

“實在是太可笑,太無趣了。”

砰!

陳康的話音落下,那手中的弓箭直接便是砰然鬆開,黑色的弩箭帶着無與倫比的嗡鳴之聲,直接朝着書院的大門口掠去。

砰!

弓箭擦着趙社稷的臉龐掠過,然後重重的射在了趙社稷身後的大門頂部,也就是原來懸挂着書院的牌匾的地方。

弓箭震碎了石頭,然後直接深深的戳入了這個大門門框之上。

嗡!

弓箭的尾部,還是在咄咄的響着。

那些躲在趙社稷身後的學子們,那些夫子們,看到着弓箭射出來的瞬間,已經是一個個的尖叫出聲,驚恐無比的躲閃起來。

他們混亂一片,驚恐一片。

而趙社稷卻好像完全沒有看到一般,沒有動彈,也沒有反應。

直到這弓箭插在了大門的頂部。

“陳千戶。”

趙社稷沒有理會身後的那些夫子,那些師兄弟們,而是一直平靜而安穩的看着陳康,這臉龐上的神色也是依舊平靜。

就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他笑着道,

“不要用這種話來詆毀書院,沒用的。”

“讀書人,是讀書人,不可能全部都是聖人。”

“讀書的目的,不是讓所有人都做聖人,而是讓所有人都努力朝着聖人的方向去走,去努力接近聖人。”

“怕死,惶恐,沒關係。”

“只要我們的夫子,我們的師兄弟們,他們怕死的時候,會覺得這種行為羞愧,這就可以了,說明他們沒有白白讀書,沒有愧對聖賢。”

“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趙社稷居高臨下盯着陳康,眼睛裏的光,是那麼的炙熱,那麼的驕傲。

聲音也是完全的無所畏懼。

“好一個伶牙俐齒啊。”

陳康聽着這趙社稷的話,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他本想藉著剛才那一句話給書院的那些夫子,那些學子們全部誅心。

但是沒想到,卻被這趙社稷給輕鬆破解了。

他的話音落下,那些惶恐,羞愧的學子們,夫子們,這臉上的神色都是開始逐漸清明了起來。

趙社稷說的沒錯。

書院的目的不是讓所有人都變成聖賢。

而是讓人們讀書。

讓人們知道聖賢的樣子,然後朝着聖賢的方向努力。

只要讀書人比未讀書之前有進步,這就說明讀書是對的,書院也是對的。

不能因為書院裏不全都是聖賢而詆毀書院。

而看輕書院。

“你說的很有道理。”

陳康自知是辯解不過趙社稷了,後者這一句話,一個觀點,已經無懈可擊。

陳康只能夠自愧不如。

他這些年經歷的事情倒是也不少,所以對這種辯論上的失敗,倒是並沒有多少在意的。

辯論失敗沒關係,只要這絕對的力量還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他就有絕對的優勢。

“但是,這並不能夠讓我放過你們。”

陳康看向了書院裏的那些人們,那些滿目惶恐,滿臉蒼白的人們,然後大笑着道,

“我還是要殺光你們。”

“給這天下以儆效尤。”

“我知道。”

趙社稷聽到了陳康的這些話,臉上的平靜並沒有因此而發生絲毫的改變。

他一直都知道陳康的目的。

剛剛陳康站出來,之所以沒有立刻屠戮書院,而是給書院一個機會。

根本不是陳康大發慈悲。

而是陳康想要不僅殺了書院的人,還要誅書院的心。

即便是自己能夠擋住這誅心。

也擋不住他殺人。

所以,趙社稷早就是有了心裏準備。

他沒有絲毫的意外,也沒有絲毫的恐懼,而是依舊平靜。

“其實我站出來,也不是想要讓你放過書院,而是想讓你知道……”

趙社稷笑了笑,那腰板又似乎是挺直了一些,大聲道,

“讀書人的脊樑,永遠都有的。”

“不會斷!”

“哪怕是你們殺光了我們,哪怕是你們找到了雲中先生那樣的讀書人之中的敗類,都沒關係,真正的聖賢,永遠都在。”

“只要書還在,我們就在,讀書人就在,讀書人的精氣神就還在。”

“你們不可能永遠的蒙蔽世人!”

陳康聽着趙社稷的話,又是輕輕的冷哼了一聲,道,

“你還真是小看我們東廠了,東廠的目的,可不是蒙蔽世人,而是關隴。”

“關隴戰事將起,我們必須要保證大魏朝的安穩,才能夠讓我們在關隴和遼東安排的那些殭屍,那些探子,能夠不會陷入死地。”

“而待解決了這些,誰還會在乎你們讀書人說什麼,做什麼?”

“你……”

趙社稷聽着陳康的話,這面色微微的恍惚了一下。

陳康的這些話,只說給他一個人聽的。

都是通過秘密的內力傳音傳給趙社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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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社稷有點懵逼。

“你是個不錯的傢伙,我讓你死個明白!”

“下輩子投胎,哪怕是能夠做聖賢,也不要做這種沒有腦子的。”

陳康沒有給趙社稷反應的時間,也沒有給他別的再說話的機會,他手中的箭已經是再度搭在了弓上,然後這次用力的將弓箭拉成滿月,對準了趙社稷。

砰!

陳康的話音落下的瞬間,便沒有再留情,隨着弓弦炸裂,這黑色的羽箭直接是朝着趙社稷的面門爆射而去。

陳康經過剛剛的對話,還有看趙社稷的舉動,已經是明白了。

對方是不可能和自己妥協的。

自己也沒有辦法說動對方妥協。

既然彼此不是一個陣營的,那就完全沒有再留手的意義了。

陳康原本第一箭的時候,其實是有放過趙社稷的意思,這樣的人,來日能夠給大魏朝帶來不少的好處。

但是,陳康是不能看到對方的成長了。

因為他不能夠讓後者在這個時候破壞自己的計劃,破壞督主的計劃。

“只能說你趙社稷生不逢時吧。”

陳康看着羽箭射出去的一瞬間,這臉龐上也是浮現出了一絲濃濃的惋惜。

噗!

弩箭最終是射在了趙社稷的面門上,然後,直接洞穿了他的眉心,射在了他的腦袋裏,一道殷紅的鮮血,從趙社稷的眉心之上迸射了出來。

瞬間,將周圍的天地都似乎染紅了。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

趙社稷的臉上神色依舊平靜,有着他這個年紀完全不相稱的成熟和高貴,他喃喃自語,聲音逐漸的落下,然後,整個人也是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鮮血,順着他的眉心流淌出來,然後迅速的將這書院門口的台階給染紅。

鮮血順着台階慢慢的往下流淌。

天地之間的氣氛,變的格外的死寂。

也格外的壓抑。

“小師弟……”

“趙社稷……”

那些夫子們,那些倉皇驚恐的學子們,此時此刻,看着那個倒在地上,倒在血泊之中的趙社稷,臉上的神色都是變得恍惚了起來。

他們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陳康,竟然真的如此狠辣?

狠毒?

“傳我的命令。”

天地一片死寂的時候,陳康已經是對着身後的那些東廠的番役們,發出了真正的命令,那聲音冷酷的好似金鐵棚主那個,

“踏平書院,殺無赦!”

“是!”

隨着陳康的話音落下,那無數的東廠番役們,都是紛紛的爆喝出聲。

狂暴的聲浪好像是滔天的浪潮一般,在這天地之間翻滾蕩漾而起。

直接呼嘯着湧入了蒼穹。

嘩啦啦!

嘩啦啦!

嘩啦啦!

緊接着,那無數的東廠的番役們,也都是紛紛的朝着書院的大門沖了過去,那刀光,那森冷的殺意,再也不遮掩分毫。

整個天地都好像是要崩塌了一般。

“不!”

“救命啊!”

“快跑啊,東廠殺人了啊!”

那些夫子們,學子們,這個時候,也是紛紛的都反應了過來,他們尖叫着,驚恐的咆哮着,瘋狂的朝着四面八方逃竄。

那場景,格外的混亂。

無法形容。

陳康沒有理會人們的殺戮,他沿着上山的石階一步步的走上來,然後站在了這個已經死去的趙社稷的面前。

他低頭看着後者的屍體,這臉龐上的惋惜之色更濃。

他看的出來,這個人真的是不錯。

“可惜了啊。”

陳康搖了搖頭,然後踩着趙社稷的鮮血,朝着書院裏面走去。

書院裏面,已經是慘叫連連。

濃郁的血腥味道,蔓延。

……

“督主。”

雲州城的驛站里,汪亭沒有離開,而是守在了陸行舟的身邊。

前面的事情,搜查,調查,鎖定人犯等等,都是汪亭來做,而如今,到了最後收割的時候,就應該是陳康還有他那幾千東廠番役的事情了。

汪亭終於是可以帶着密諜司的人們,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而那些殺戮的事情,則是讓陳康去忙碌。

“喝茶。”

汪亭將一杯剛剛沏好的茶水,端到了陸行舟的面前。

“嗯。”

陸行舟接過了茶水,輕輕的吹散了茶水表面的熱氣,放在嘴邊抿了一口,香甜醇厚的味道湧入舌尖,給人一種十分舒服的感覺。

“這江南剛下的冬茶,還真是別有一番風味啊。”

陸行舟笑着讚歎道。

這是雲州特有的一種冬茶,只在冬天經過第一場霜雪的打熬后,才將茶葉採集出來,然後再製作成茶葉,這泡出來的茶水果然不一般。

比皇宮裏的那些貢品參茶都是好上了不少。

“陳康那邊做事,不會有什麼意外吧?”

品着茶,陸行舟又是問道。

東廠的根基畢竟不在江南道,這麼大規模的屠殺的話,肯定會引起不少人的反抗,或者是指責辱罵之類的。

陸行舟有些擔心。

也可以說,是比較在意雲中先生做的事情,能不能給自己帶來好處。

把這場殺戮帶來的負面影響全部給抵消掉。

“督主放心吧。”

汪亭賊兮兮的笑着道,

“有雲中先生,不會有問題的,他現在已經開始在江南道遊走了,在各地各州府,講述自己的所見所聞,然後給咱們東廠正名。”

“雲中先生雖然怕死,雖然沒什麼出息,但是做這種事情還是相當不錯的。”

“奴才派人去泰州那邊跟着雲中先生偷偷的觀察了幾日,效果還真是不錯,他寫的那些文章,完全有道理。”

“不得不說,這些讀書人一個個嘴皮子簡直無敵。”

汪亭都是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是不敢相信。

之前的時候,雲中先生還是明明對陸行舟左右看不順眼,對東廠完全抵抗,甚至要反抗東廠,要滅掉東廠,但是轉眼之間,他就成了東廠的走狗。

他說的那些話,他的文章里說的那些話,讓汪亭都覺的不敢這麼想。

東廠,竟然是這樣的東廠?

這麼好的東廠?

這雲中先生,已經是完全沒有底線了。

“隨他去。”

陸行舟笑了笑,又是道,

“接下來,你準備解決雲州和貴州的水路問題,這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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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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