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年前年後(六)
留在這夜闌過年的人不過寥寥雙手之數,眾人拾柴張燈結綵,卻是將這樓里樓外佈置得喜慶萬分。
萬事具備,當付宛將這大年夜最後一道紅燒鯉魚端上那戲台下的紅木大方桌時,樓外頓時響起爆竹聲。這爆竹聲中一歲除,老閣主赦天機張羅的一桌好酒好菜,讓這樓里眾人無比歡喜。
赦天機自然坐在那主位上,再往後的都是小輩,也就沒了那諸多規矩,各自都挑着那自個兒喜歡的菜肴面前坐下。紅衣慕軒性格乖張,本就不是那拘泥於禮法之人,見除了夜白衣外無人敢坐那老閣主下首的位置,便大袖一揮,當仁不讓地坐到赦天機身旁,盈盈一笑道:“老閣主年紀大了,手腳不便,若有夠不着的菜知會小女一聲,小女好生孝敬您一回。”
赦天機率先動筷扒了一口米飯,對此付之一笑道:“丫頭先嘗過這飯菜合不合口再說這些,大過年的別餓着自己。”
“那可有勞閣主費心了。”
臨着燕六和白起二人而坐的殷子安就在那紅衣女子對面,當即夾了一塊肥瘦相間,色澤透亮的紅燒五花到那慕軒碗中,笑道:“小紅姑娘要是夠不着也儘管吩咐在下,美人姐姐要是為了夾個菜失了風雅,那就是我這當弟弟的不是了。”
慕蕙佯怒道:“油腔滑調,你紅衣姐姐在乎這點風雅不成?”
殷子安比了個大拇指道:“就是說,咱不在乎。”
殷子安又夾了塊肉到身邊的燕六碗裏道:“燕六姐姐也是,儘管吩咐。”
說著殷子安看向那坐在燕六身邊的白月兒道:“丫頭你……”
白月兒把手疾眼快將碗筷拿開,一臉惡俗道:“你走來,我自個兒來。”
殷子安又比了個大拇哥:“懂事兒!”
說罷殷子安只覺得衣角被人扯了扯,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嘴裏叼着一雙筷子的白起,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慕軒胸前的紅燒鯉魚正口水直流,想來是嘴饞又礙於臉皮輕薄,不敢自個兒動手上去夾,只好求助於身邊這沒羞沒躁的師父大人。
“師父……”
殷子安一目了然,當即一筷子輕輕打在白起手背上道:“你個大男人還要我來夾菜?羞不羞?自己跑過去夾就是。啥都要你師父幫,以後難不成還要你師父幫你討老婆不成?”
眾人一陣鬨笑,紅衣慕軒聽罷卻是主動起身夾了一筷子魚肉遞到白起碗裏,後者連忙起身,受寵若驚般將碗遞到慕軒面前,那眼睛卻是半分都不敢抬起。慕軒搖曳着胸前的無限風光,眉眼輕笑道:“你師父見色起意慣了,你要吃什麼跟儘管跟紅衣姐姐說。以後要是有誰敢欺負你也儘管說與我,甭管是你師父還是誰,紅衣姐姐第一個替你做主!”
白起欣喜道:“多謝神仙姐姐!”
殷子安瞪了白起一眼:“小子什麼時候學會拍姑娘馬屁了?”
白起嘿嘿一笑,朝着殷子安吐了吐舌頭。
說罷殷子安一臉苦笑地看向慕軒道:“在下什麼時候見色起意了?小紅姑娘亂說。”
白月兒在一旁吃得悄無聲息,聽聞此言不禁偷笑出聲來。
這時坐在主位上的老閣主赦天機對這那紅衣女子使了個眼色道:“這些飯菜可合口味?”
慕軒將那殷子安夾來的一塊紅燒肉肥瘦分開,專挑那瘦的入口,一臉不屑道:“馬馬虎虎。”
坐在其身邊的付宛見此一本正經道:“老閣主燒的這紅燒肉瘦肉不柴,肥油不膩,肥瘦相間相輔相成,一起入嘴才最是合口。”
紅衣女子媚眼看向那身形消瘦的付宛道:“付大哥倒是深諳其中門道啊。”
付宛側目低眉,只得乖乖閉嘴吃飯。
原本夜闌之中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在這大年夜似乎都被眾人忘得一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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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不過話說回來,這桌上有殷子安和慕軒這兩尊活菩薩在世,天大的規矩不也得乖乖讓道?
飯間最為循規蹈矩的要屬那坐在赦天機身邊的夜闌少閣主夜白衣,說是食不言,從頭到尾那當真是一言不發,別人論及自身皆是點頭搖頭,有人夾菜便是揮手回絕。飯間殷子安用餘光細細觀察過這位可稱得上是羞煞當世俊美男女的少閣主大人的儀態姿容,的的確確當得起那文先生所說的“君子行正”四個大字。轉眼看那幾位坐在一邊在夜闌做事過年未能回家去的小丫頭,看向夜白衣的目光中無不流露着思慕之意。
豆蔻年華,情竇初開,這少女的思慕之心究竟能傳達幾分?殷子安又看了一眼在老閣主身旁正襟危坐的夜白衣,說什麼君子行正,還不是塊木頭。
酒過三巡,老閣主赦天機這時起身離席,再回來時其手上拿着幾個形狀各異的紅色錦盒。赦天機將這些錦盒一一擺在桌上,看着眾人說道:“今年不同往年,夜闌難得一次過年這般熱熱鬧鬧。諸位今年於夜闌一聚,各中緣分不必多說。在此結識諸位,赦某人實在是三生有幸。”
說罷赦天機斟滿酒,眾人皆起身,共飲一杯。
赦天機繼續說道:“在夜闌過這年沒那麼多規矩,但這過年該有的還是得有,在座諸位照輩分來說都算是赦某人的晚輩。這自古以來過年有壓歲的講究,我這當長輩的不好吝嗇這些,可說句實在話,在座諸位大都有些家世背景,對這金錢俗物想必也不看重。除夕之夜,赦某人為諸位都準備了一份禮物,也不知合不合眼,趁不趁手,還請諸位笑納。”
殷子安一笑道:“老閣主哪來那麼多講究,我這人實在,老閣主就是給個幾百兩銀子,小子也是感激不盡的。”
赦天機對殷子安的厚顏無恥一笑了之,反倒是聽聞此言后鄭重其事地從那錦盒之中取出一盒及半人身長的遞到殷子安面前,殷子安見狀還以為老閣主這是特意為自己挑了個最大的出來,手忙腳亂接下,連連道謝。
“還請諸位回去后自行查看。”
赦天機將那錦盒一一分發完畢,眾人紛紛道謝。
殷子安環視一周,發現其餘人的錦盒皆不過一臂之長,為何偏偏自己這錦盒三尺有餘?莫不是這老閣主真在裏面裝了幾百兩銀子?殷子安悄悄搖了搖手中這三尺長的錦盒,感覺這分量也不像是那幾百兩銀子,不過礙於情面殷子安還是忍住沒有當面將錦盒打開。
都說這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在守歲之後眾人共飲一杯,便陸陸續續帶着自己的錦盒回房去了。其中要屬殷子安跑得最勤快,老閣主見此輕笑一聲,也就放任其離去。
殷子安回屋后打開錦盒,裏面是一長約三尺,寬近一尺的紫檀木匣,樣式形同劍匣,卻與傳統劍匣有些異處。殷子安一時說不上來這怪異之處在哪,只好着手將這木匣打開,四下摸索卻沒發現這其中能夠打開的門道,一時心疑,這老閣主總不會送自己個檀木疙瘩?
殷子安研究了半晌,只是見得那木匣低端有用前朝小篆寫的“滄瀧”二字,具體何意卻是無從而知。
“滄瀧滄瀧……”殷子安對此二字似乎有些熟悉,興許是在哪本孤本野史中見過的字眼。
木匣的花紋古樸典雅,刻有道道浪紋,這份功夫倒算得上精工巧匠的手段了,只不過這木匣上下渾然一體,哪有什麼開合之處?殷子安細細看去,見得那木匣頂端有着幾個微乎其微的細小木孔,除此之外再無異處。
“難道是要給它強行破開不成?”
一籌莫展之際,殷子安痴痴望着這個木匣,心想要不厚着臉皮跑出去一趟,問問那老閣主這木匣的其中門道。這個念頭轉瞬即逝,殷子安搖了搖頭,堂堂秦王世子連個木匣的其中門道都搞定不了,這要是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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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見了難免貽笑大方。
正想着,殷子安突然想起這“滄瀧”二字莫不是對應着那早就在江湖上掩跡的前朝劍匣嗎?
“滄瀧劍匣……滄瀧劍匣……”
殷子安當即起身拿起木匣,看向那頂端的數道木孔,心神一動,雙眼微閉,一股氣機如絲如縷般蔓延進去,才探入數寸,殷子安當即如獲至寶一般睜開雙眼,欣喜道:“這真是那江湖上失傳已久的滄瀧劍匣?”
傳言這滄瀧劍匣不似尋常劍匣一般藏劍其中,而是匯聚了那南北劍府劍道大家的整整百零八道浩瀚劍氣,被那時當世機巧第一的木匠封存其間,還得武當山幾位老天師的符籙鎮壓,匯聚幾位各路神仙心血,算是集大家所成,終成此天工之物。
當下殷子安將一縷氣機送入劍匣之中,只覺當即被那劍匣中一道氣機生生斷去牽引,這不是那劍道氣機又是什麼?
一陣欣喜過後,殷子安盤腿坐下,將那劍匣橫置在腿上,再起一道氣機,自那木孔之間向內探去,這一次殷子安將幾縷氣機牽引成柱,以那黃龍之勢向內衝擊而去。這一次這道氣機足足附入三寸有餘。殷子安將那氣機連根帶起,只見得留到磅礴劍氣隨之而出,猶如脫韁野馬一般在這屋中四下亂竄,眨眼間便將這屋子的牆壁劃出若干劍痕。
殷子安生怕將這屋中的物件打壞,連忙收了劍氣,看着那古樸劍匣的眼中目光無比熾熱。
沒成想,這老閣主此番竟是真送了個神兵利器。
……
三更過後,這偌大個紅木桌上就只坐着紅衣慕軒與老閣主二人,這一夜慕軒喝了不知多少這交州的玉冰燒酒,雖無醉意,可那面色潮紅,愈顯女子狐媚。
“你這就將那滄瀧劍匣送給他了?”
赦天機點了點頭道:“白衣他遊歷四方用不到此物,放在夜闌蒙塵了。”
“何不送我?”
赦天機笑道:“慕閣主說笑了,那風凌閣中匯聚天下奇珍異寶,四海八荒的神兵利器更是數不勝數,區區滄瀧劍匣,閣主大人怎會上眼?”
慕軒神情玩味道:“那我倒要好生看看老閣主送我的是個什麼物件,竟然能把那滄瀧劍匣給說得這般一文不值。”
赦天機微笑地比了一個“請”的手勢,紅衣慕軒冷哼一聲,拿着手中一臂長度的錦盒轉身離去。
“告辭。”
……
夜深人靜,慕軒獨坐房中自斟自飲,望着窗外皎月神遊天地。
想起那老閣主送的紅色錦盒,慕軒將其拿到手上,卻遲遲沒有打開。
風凌閣早在幾年前便是這座江湖公認的中原第一大門派,這些年憑藉著這響噹噹的名頭風凌閣搜羅天下異寶,擴充庫藏,新建一樓名為袖珍乾坤,意為收納天下至寶,包羅萬象一攬乾坤。身為風凌閣閣主,這普天之下還有什麼珍稀物件她慕軒未曾見過?
慕軒盯着眼前的紅色錦盒,卻並沒有什麼興緻將其打開。再好的物件,在她慕軒眼裏只要見到難免都落了俗套。
慕軒將那錦盒在桌上放下又拿起,最終還是將這頂盒揭開,只見那盒中靜靜躺着一副玲瓏玉扇,正是先前慕軒找上赦天機時,在那頂樓見到的那把。
慕軒恥笑一聲,這老傢伙莫不是真以為自己把玩過一番的物件就算是入了自己的法眼了?這玲瓏扇質地上乘,可在那袖珍乾坤樓中諸如此類的玉扇不知藏有千百把,比之質地上乘的更是數不勝數,果然自己打這最初就不該對此抱有什麼期望。
慕軒看了一眼便要將那頂盒蓋上,卻驚鴻一瞥見到那扇骨上似乎多了一串小字。慕軒提起玉扇,只見那扇骨上銘刻了八個小字,筆力遒勁,是那老傢伙的親筆所書。
但見八字:願人長久,千里嬋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