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倚天萬里須長劍 第一章:李長氣
“師父,你要去哪裏。”
“師父去一個很遠的地方,長氣,若是師父沒有回來的話,那你便上劍宗去吧。”
那一天,頭髮半白的師父帶着他來到這座小土坡上,神色里滿是不舍,卻又決絕。
還是孩童的李長氣傷心的問道:“是徒兒惹師父生氣了嗎,徒兒保證不會有下次了,師父,你不要走好不好?”
這些話語,聽得即將離去的他十分心疼,他用着哄小孩的語氣,小心翼翼地道:“乖,師父才不會不要小長氣的呢,只是這件事,非師父去不可,等小長氣長大了,成為一名劍修后,就可以見到師父的。”
“師父,那我們說好了,小長氣哪兒都不去,就在這裏等你。”
“好,師父辦完事,肯定第一時間回來,若是師父太久沒有回的話,小長氣你就去劍宗,等你成為劍修后,就能來幫師父了,到時候,咱們倆一起回來。”
“嗯,師父肯定不會騙我的,是不是,師父?“
“那當然了,師父哪裏會騙小長氣的呢。”
只是,師父這一去,就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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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天際一片通紅。
劍宗往西三千里,柳城,李長氣蹲坐在柳城東面的小土坡上。
他穿着一身黑色長衫,容貌俊俏,背上背着一柄青色劍鞘的長劍,劍鞘上面有着一道道雲紋。
“最後一天了,師傅。”李長氣喃喃自語道。
十年前,師父離開時,告訴自己很快就回來的,可自己這一等,便是十年,依然沒有師父的音信。
李長氣有託人到東邊的大城裏打聽過,卻沒有半點消息。書院的季先生說,師父不是一般人,他不回,肯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沒有辦法走開。
至於另外的,李長氣不敢想,也不願意去想。
師父說,他要是沒有回來,就讓自己十八歲那年前往劍宗,今天,是他滿十八歲的日子。
時間過的很快,一晃眼,天色已經變暗,月亮慢慢的開始爬上星空。
“長氣,還在等呢。”
一道聲音將沉思的李長氣喚醒,是長年穿着藏青色長衫的季先生。
“嗯,最後一天了。”聲音有些委屈和倔強。
“哎,你師父吉人自有天相,你就不要擔心了,今日是你滿十八歲的日子,你雲嬸讓我過來叫你一起吃個飯。”
季先生有些無奈,李長氣是他看着長大的,性子不僅倔,還直,至於李長氣的師父,確實不是一般人,他想,應該是劍宗之人,只是,不知道是哪峰劍修。
“嗯,謝謝雲嬸,也謝過先生。”李長氣最後望了一眼那茫茫的東方,“你小子,和我客氣什麼。”兩人開始下坡,向著城裏走去。
柳城是一處小城,季先生就是城裏唯一的巫祭,每到農時,便是季先生最忙的時候,至於平時,季先生還得幫柳城裏的幼兒啟蒙,例如讀書識字這些在普通人眼裏沒有多大用的事情。
季先生原名叫做季辛,比起巫師大人,他更喜歡大家稱呼他為先生。
季先生說,在那些大城裏,都有着專門的書院,專門教人讀書識字,他說,文字是傳承。
李長氣不懂這些,但是師父和他說過,季先生是一個很偉大的人,值得去敬重。
他很聽師父的話,而且季先生確實幫助了他許多。
小時候,還沒有遇到師父,那時候,只有福伯照顧他。
他是福伯撿來的孩子,同齡的孩子喜歡拿沒爹沒娘擠兌他,他獨自躲着哭的時候,是季先生安慰他。
福伯撿到他的時候,他仰躺在一把劍上,哭的很大聲,因此,福伯便叫他阿劍。
那一年,他五歲,遇到師父的那一天,他正拿着一把福伯刻的木劍在獨自玩耍,師父穿着青色長袍,背負着兩柄長劍,從天而降,來到了他的面前。
“想學劍么?“師父問。
這個場景,在還是孩子的李長氣夢裏出現過很多次,師父的身影也和他夢中出現過的模糊面孔很像。
“爹。”他脫口而出。
頭上有着兩束白髮的師父眼中有光閃過,呆了好一會,才笑着說道:“傻孩子,我不是你爹,若是你願意,那我便做你師父。”
自此以後,他便隨着師父姓,師父給他取的名字叫長氣。
季先生的屋子在城中,兩人走了好一會才到。
“可算是來了,再過會飯菜可就涼了。”看到兩人回來,玉嬸嬸開始往外端鍋里熱着的菜,顯然已經做好一些時候了,就等着兩人回來。
見此,李長氣忙過去幫忙。
“阿劍呀,你今天可是壽星,你快坐着去,這麼點事不用你幫忙的。”
玉嬸嬸是季先生的夫人,四十齣頭,長得有些小家碧玉,和季先生十分般配。
夫婦倆有一個孩子,季煜,煜哥兒。他算是唯一與李長氣玩的比較來的。前兩年進了彩霞劍門,聽消息已經成了一名真正的劍修。
李長氣摸了摸鼻子,老實的回到桌子前等着,玉嬸動作很快,不多時,桌上已經上滿了飯菜。其中,有李長氣最喜歡吃的陽干鯽魚。
“愣着幹什麼,快吃罷。”待得玉嬸打來米飯,季先生抬了抬手,示意可以開始吃了。
“長氣,確定明天要走了么。”玉嬸問道。
“嗯,師父交待過的,讓我去劍門。”說完,李長氣扒拉了幾口米飯,玉嬸嬸的手藝真不錯。
“給,”季先生從口袋裏面拿出一個刻着三把小劍的鐵牌遞向李長氣。
“先生,這是?”李長氣有些不解。
“這個是彩霞劍門的那位高劍仙讓我代為保管的,說是你決定前往劍宗的時候交給你。”
季先生面帶微笑看着眼前的李長氣,繼續說道:“此物是劍宗分派給下屬劍門的舉薦令,持令牌着可以免試第一關。”
“彩霞劍門的高劍仙?”聽到這個稱呼,李長氣想了起來。兩年前,便是這名高劍仙到柳城來招收弟子,煜哥兒也是那個時候入的彩霞劍門。
聽得季先生說話鐵牌的作用后,李長氣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用,練劍十三年,若是劍宗考核的第一關都過不了,那豈不是愧對師父。
見此,季辛笑了笑,他就知道李長氣是這個性子,他想了想,說道:“用不用你自己打算,但這舉薦令是高劍仙的一番好意,不可拒絕。”
李長氣想了想,季先生說的確實在理,便沒再拒絕,待得他將鐵牌收好后,季辛和玉嬸嬸對視了一眼,算是鬆了一口氣。
“劍宗試煉可不簡單,我聽高劍仙說過一點,你小子可得做好準備。”季辛給李長氣提了個醒,後者笑了笑。“嗯,知道的,這麼多年劍我可以不是白煉的咧。”
“也不知道練劍有什麼好,阿煜都好久沒着家了咧,長氣你可不許學他那樣。”雲嬸有些埋怨,李長氣知道她說的是誰,季煜,季先生和雲嬸的孩子,三年前拜入彩霞劍門,如今,聽說已經成為劍修了咧,上一次煜哥兒回來還是年頭,回來看了下就急沖沖的走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就你話多,劍修肯定有劍修該做的事嘛。”季先生忙給身旁的雲嬸夾了道菜,岔開話題,不然等下又要沒完沒了,煜哥兒拜入彩霞劍門的這幾年,夫婦倆沒少為這件事爭吵。
待得吃完飯,玉嬸嬸開始收拾,而季辛帶着李長氣搬了兩把小板凳,坐在了院子裏。
“你做好去劍宗的準備了么。”季辛問道。
“嗯,做好了。”李長氣答道。
季辛沉默了好一會,才問道:“如今,修為如何了。”
“目前是辟脈境,師父說,讓我不要急着破境。”其實五年前,他就已經辟脈圓滿了,至於下一個境界—凝真,只在於他想不想而已。
“哦!”季辛有些吃驚,聽這話,這孩子早就辟脈圓滿了呀,他此前倒是沒有去關注這些,畢竟體系不一樣,巫,講究的是溝通天地,和後世修士不是一個路子。
“那你獨自前往劍宗我便放心了。”季辛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危險,劍域內,又能有什麼危險呢?
“季先生,您說,我師父是在劍宗嗎?”李長氣問道,眼中有着希冀。
“青天先生可不是一般人,我想,他讓你加入劍宗肯定是對的,至於能不能見到你師父,你進去后不就知道了!”
季辛倒不是完全在安慰眼前的孩子,而是那名劍修,給他的映像卻是如此,行為舉止溫文雅爾,卻又給人一種大氣磅礴之感。他季辛也是見過不少世面之人,可似李長氣師父那般之人,不出一手之數,都是鼎鼎有名的大劍仙。
“嗯,我相信,師父他一定在忙,肯定不會有事的。”
仰看星空,明河在天,皎月高懸,前程似錦。
坐了一會,玉嬸嬸手中拿了兩個包裹出來,其中一個,是她親手給李長氣縫製的兩套衣物。
在柳城,孩子出門遠遊,都會由父母長輩親手縫製兩套衣物給即將出行的孩子。
李長氣眼睛一下就紅了,師父走了,福伯在他十四歲那年也走了,在柳城,他就像一個無牽無掛的過客。臨行前,說不失落是假的。
“嬸嬸,謝謝、謝謝、謝謝!”不顧季辛阻攔,一連磕了三個響頭,這些年,季先生一家沒少幫襯他,不然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如何生存下去,此恩,他不知道如何去報,但需要的話,哪怕天高海阻,亦無怨無悔。
“哎呀,你這孩子,怎麼行這麼大禮!這些年也是我們看着長大的,青天先生不在,福伯他老人家也走的早,我們不為你送行那還有誰?外面不比柳城,吃飯睡覺可都得花銀子的,這些銀子你拿好,該吃的吃,該買的買,莫要餓着。”
一邊說著,雲嬸一邊拿出了一個細布包好的荷包,裏面是不少碎銀子,不顧李長氣的推辭,硬生生的塞到了李長氣手裏。
“你也別覺着是欠嬸子的,你這次出去,嬸子正好有事拜託你去辦。”婦人有些為難。
“嬸子說的哪裏話,有事直接告知長氣便是,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闖上一闖。”李長氣此言完全出自內心,沒有絲毫做作。
“你出了柳城,往東前往劍宗,會經過紅雲城和朝霞城,彩霞劍門就在這兩城之間的雲秀山脈,這次去,你幫嬸子去看看你那煜哥兒,要是在那劍門中受欺負了,咱就回來,不練劍了,我就他這麼一個兒子,可不能在外面受委屈的。”說著說著,雲嬸有些憂心沖沖,煜哥兒一年才着一次家,換成別的父母,也會着急的。
“阿雲啊,你看看,你又說些什麼胡話,人家高劍仙都再三擔保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再說了,人家大劍仙,也沒理由欺負咱煜兒不是。”季先生臉上有些無奈,雖然嘴上說著不打緊,但若是仔細看他的眼神,也是有些擔心的。
“嬸子,先生,你們就放一百個心,我肯定要去彩霞劍門見煜哥兒的咧,煜哥兒如今可也是劍仙了,指不定還能教我個一式兩式的,到時候我也是劍仙了。”李長氣寬慰道。
最後,在兩人不捨得目光下,慢慢遠去。
包裹里還有一些銀兩和乾糧,是給他路上用的,另一個包裹是托他帶給煜哥兒的衣物,也是玉嬸嬸親自做的。
自從煜哥兒拜入彩霞劍門后,一年才回來一次,嬸嬸沒少叨嘮。
彩霞劍門在劍宗和柳城之間,此行如嬸子所說,他正好順道過去,看看煜哥兒如今過的好不好。
告別季辛和嬸嬸后,李長氣帶着包裹走向自己的那個小院子。
回家后,李長氣放好兩個包裹,然後清點了一下自己的行李,隨後帶着一壺提起準備好的五穀釀,來到了院子不遠處的墳堆前。
這是福伯的墓,當年便是這個老人收養了他,酒是福伯生前最喜歡的酒,他拿起酒杯倒滿后,靜靜的曬在福伯墓前。
隨後走到一旁,撥出了背後長劍,或刺或掃,或撩或挑,劍氣十八停,揮斥間,劍氣凝。
“福伯,你看,阿劍的劍法不差吧,待得阿劍成為劍修后,再來給您看看,您說,我生於劍,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名大劍仙,阿劍不會辜負您的期望的。當然,還有師父。”
良久后,李長氣收起長劍,照着福伯的墓碑狠狠磕了三個響頭,這是在告別。
自此,他要去劍宗,成為一名真正的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