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我想當小隊長

“我以為會有人出來找我，打我，罵我，都不意外。”高順頓了頓接著說道：“我看到他們了，他們頭上纏着白紗。”

高順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在人群中，一邊是和親人在一起噓寒問暖的人，另一邊則是陣亡士卒的親屬。

他們大概幾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站在一邊，頭上纏着白紗，遠遠的望着他。

他知道那些人是誰，也知道為什麼就看着他，並不靠近他。

可能是因為他將軍的身份讓他們感到害怕，但更多的是他們自己心裏清楚，有自己的想法。

“不會的。”張財沉默片刻，解釋道：“他們在剛見到…見到親人的屍首的時候，會有些憤怒，不理智，但是他們心中清楚，跟明鏡似的。

當他們有親人去當兵時，這件事情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戰爭啊……”

高順搖搖頭，長嘆一聲。

那些陣亡的士卒的親屬，多半是思念親人，所以才過來張望，想着能否在人群中尋到自己熟悉的面孔。

但是，死了就是死了，即便再思念，也不能讓亡人復活。

他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之前只是從網絡上有一些了解，現在親身經歷，才體會到戰爭的殘酷。

他是孑然一身，不用擔心這些，可他的弟兄，他的手下，都是有父母有子女的。

可以想像到，當爹娘看見自己兒子、妻子看見自己丈夫、孩子看見自己父親的屍首的時候，會有多傷心，會是多麼的悲痛欲絕。

無數無辜的人背井離鄉，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這都是戰爭帶來的後果。

他自然是不想發起戰鬥的，若是可以，現在這場戰鬥他都不想打，有戰鬥就有人死亡，他不願意看見自己認識的人死去了。

但這不是他可以決定的。

若是他穿越到了其他朝代，只要避開那些歷史上的重大轉折，專心做一個“文抄公”，安安穩穩的，就無需考慮這些。

可在漢末三國這個亂世，戰爭紛紛，他不去覆滅別人，別人就要覆滅他。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思緒萬千，最終也只是化作一聲嘆息。

……

數個時辰后，陷陣營便已經到了余陽山腳下。

此時天色還未徹底暗下，高順下令休整后便四處看了看。

相比於黑山寨所在的泗平山，余陽山就要差很多了，不僅要矮很多，山勢也不陡峭，高順甚至還能看到隱隱約約有一條大路直通山腰處。

“將軍，何時上山？”張財湊到高順身邊。

“這個不急。”高順思索片刻，說道：“他們現在是有所準備的，但夜襲肯定是佔優勢的，到了深夜，我們再上去。

對了，派兩個小隊探探路，不要太往上去。”

“是。”張財應道，隨即過去安排了。

高順繼續看着余陽山，搖了搖頭。

余陽山根本不適合山賊安寨，地勢太過平坦，易攻難守，能有一個山寨已經是奇怪了，沒想到居然有兩個。

看來這兩個山賊頭子腦子不好，也怪不得發展不大，高順鄙視道，同時心中也嘆了口氣。

這種山賊，不過數百青壯，居然都能在山上逍遙數年之久，竟然沒有官軍前來剿匪，可見這個官府腐敗到了什麼地步。

剿匪還得看自己。

高順心裏思索一會，和其他士卒一樣，盤坐在地上，打算吃點東西，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孤獨的坐在不遠處，便起身走過去。

“小子，感覺怎麼樣？”高順拍了拍金宇的肩膀，坐在他身邊，掏出塊烙餅。

剛打算開吃，卻發現附近穿來一陣響聲，有點向……肚子叫的聲音。

這時他才發現，金宇並未像其他人一樣補充食物，就只是獃獃的坐着。

“你的烙餅呢？”

“沒帶。”金宇悶悶道。

“扯！後勤都是張副統親自安排的，每一份他都親自過問了，怎麼可能會出錯？”高順皺了皺眉，嚴厲道：“藏起來了？”

“沒有。”金宇低頭：“給人了。”

“給人了？”高順似乎想到了什麼，聲音柔和了許多：“給金遠爹娘了？”

似乎也這有這一個選擇，張財和他說過，金宇爹娘早就沒了，他的親人也只有金遠一家，高順能想到的也只有金遠爹娘了。

而且剛才在鎮子上，他也看見金宇和兩個老人在一起，只是沒多在意。

“嗯。”金宇依舊沒抬頭，悶悶道。

“不吃不餓嗎？馬上打仗了。”高順把手中烙餅遞給他：“吃吧。”

“將軍……”金宇搖了搖頭。

“怎麼，還記恨我之前罵你呢？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就這點肚量啊，要不然怎麼成大事？”高順打趣道。

“沒有，早就忘記了，我知道將軍是對我好的。”金宇抬起頭，眼睛一閃一閃的：“我是怕將軍沒吃的了。”

“拿着吧，我還有呢。”看着金宇猶豫不決的樣子，高順有點想笑。

這孩子餓成這樣了，還不拿，他還以為金宇小肚雞腸呢，沒想到是因為這個。

“謝謝將軍。”

果然，在他說完后，金宇馬上接過烙餅，狼吞虎咽起來，硬是把烙餅吃成了大餐，時不時還灌一口冷水。

“怎麼樣，這次怕不怕。”高順掰下一塊餅，放在嘴裏嚼着，模糊不清道。

“不怕了。”

“真的不怕？”

“真的。”金宇用力點了點頭，努力咽下一口，然後說道：“這種事情，只有第一次會怕的。我現在已經不怕了。”

“這麼說，是我小瞧你了？”

金宇撓了撓頭，嘿嘿笑了兩下：“將軍，怎麼才能當小隊長？”

“怎麼，想當官，有官癮了？還是想要教訓誰啊。”高順好奇道。

“都不是，是阿遠哥想讓我當。”金宇抬頭望天，眸子裏滿是回憶：“昨天晚上，阿遠哥託夢給我了，讓我做有一個有出息的人，不要當一個軟蛋，慫包，逃兵。

我問他怎麼樣才是有出息，他說起碼得是一個小隊長，手底下管着八九個人，就算有出息。”

金宇突然開始絮絮叨叨起來，像是一個上了年齡的人向別人介紹自己的得意兒子一樣。

“阿遠哥之前也沒當小隊長，是因為他不喜歡出風頭，要是他想當，他肯定是個官。

我們村的人，都喜歡跟譚六哥玩，但是譚六哥有時也會聽阿遠哥的，別看他年齡小。

阿遠哥一直都是不喜歡出風頭的，悶悶的，和我一樣。

我們村有個姑娘喜歡他，那個姑娘家裏是開肉鋪的，我們都說要不他倒插門吧，做上門女婿，肯定能天天吃肉。

但他就是說不喜歡，那姑娘說服了家裏人，都上門提親了，他死活不樂意，給拒了。

大家都說他金宇眼光高，想去城裏大戶人家的女兒，他也不反駁，時間一長，就沒人願意給他說親了。

但阿遠哥在說謊，其實我知道他喜歡那個姑娘。

他是怕配不上人家，怕人家跟了他過苦日子。後來姑娘嫁人了，我看見阿遠哥流了一晚上的眼淚。

就躺在床上，窗戶也不關，閉着眼睛，藉著月光，我能看見眼淚順着阿遠哥的臉往下淌，枕頭都濕了。

但第二天他又跟沒事人一樣，下地幹活。

後來我問阿遠哥，說我看見他哭了，當初為什麼不答應。

他正在幹活，聽見我的話，搖搖頭，說人家從小到大都是吃肉的，怎麼能跟他吃糠咽菜呢？

說完，我又看見有一滴眼淚流下來了。”

金宇頓了頓，接著說道：

“阿遠哥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對自己的親人好。

家裏有什麼好吃的，他都省給爹娘，自己從來捨不得吃。

阿遠哥的哥哥要娶媳婦，錢不夠，他把自己存的錢拿出來了。

我沒有爹娘，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其中吃阿遠哥家的飯最多。

平時有人欺負我，也是阿遠哥幫我打回去的。

這次他讓我當官，讓我不要窩囊，那我就不能窩囊，要勇敢。”

“將軍。”金宇看着高順，臉上是不符合年齡的堅毅：“我已經跟着譚六哥學武藝了，等我立功了，你讓我當小隊長好不好。”

見高順不回答，金宇急了，以為他是不相信自己，拉着高順的袖子，忙忙道：“我保證能立功的，也肯定能管好……”

“好，等你立功了，就讓你當小隊長。”

高順還沉浸在金宇對金遠的描繪中，突然感覺到有人在拽自己，回過神來便看見金宇希冀的目光，抿了抿嘴，接著說道：“等打完仗，你去跟太史浩大隊長學武藝，譚六不行。

你什麼時候殺了十個敵人，我什麼時候讓你當小隊長！說到做到。”

“那中隊長呢？”金宇急忙道。

“你這小隊長還沒當，就想着當中隊長了？而且金遠不是說小隊長就是出息了嗎？”高順笑道。

“阿遠哥是這樣說的，但是我想更有出息。”金宇倔強的抬着頭，說道。

“那就等你當了小隊長，我就告訴你中隊長的條件。”

“一言為定？”

“我是將軍，還能騙你？一言為定！”

……

兩個小隊全副武裝，一點點的往山上摸去，不過他們也沒有太遮掩行蹤，自然是被人注意到了。

“你再說一遍，多少人？”林逸一臉不可思議，看着面前從跑過來報信的手下。

“最多七八百人。”

“你確定，真就七八百人？”

“我保證沒看錯，大當家，我雖然沒上過私塾，但是數數還是會的。”手下人信誓旦旦道。

林逸長舒了一口氣了，躺在椅子上，手下人應該是不敢騙他的，他反覆確認也只是為了安穩一些。

沒想到還真讓那個老狐狸給算到了，沒想到這些官軍真的腐敗成這個樣子了。

現在是徹底輕鬆了，說道：“老三……”

剛想問問方三的意見，卻發現方三已經被他關起來了，便改口道：“老二，你怎麼看？”

老二名為文宇，是他半年前才提拔起來的，之前深受他信賴的二當家害病死掉了，現在文宇在他心裏的地位也不如方三。

文宇是個矮胖子，圓頭圓腦的，長得很有福氣，簡直不像一個山賊。

前幾日林逸和丘樂在聚義堂商議，他也是在場的，只是沒敢出聲罷了，現在他自然也是知道林逸想聽什麼的，

聽到林逸的問話，嘿嘿小笑，便開口道：“七八百人，多半是不會上山的，應該只是敷衍一下。

就算上山，最多也只是分一半來我們這，也不過三四百人，而我們有二百多壯丁，相差不大。

而且我們還有所準備，又熟悉環境，肯定是吃不了虧的。”

林逸搖了搖頭說：“你還是想的太簡單了，如果他們全部兵力都來我們這裏，怎麼辦？”

“這種可能不大吧。”文宇猶豫道。

“萬一有呢？這樣，繼續派腿腳利索的在山底下蹲着，丘家寨和我們寨子方向不一樣，如果他們分兵或者不分兵，馬上上來報信。

他們分兵，那沒什麼問題，應對就是了；不分兵，馬上帶人撤離。”

“是。”文宇連連點頭，然後諂媚道…“大當家真是心思縝密，神機妙算……”

“滾滾滾。”林逸雖然心裏聽着舒服，但是臉上卻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見文宇陪着笑離開了，手下也都退了出去，林逸才長嘆口氣。

文宇的能力實在讓他不放心，待會還得親自去叮囑一下。

此人除了拍馬屁討他喜歡，沒有別的本事。若不是手下沒人可用，二當家的位置根本不會落到他身上。

本來還有一個方三，但是那如方三既落了丘樂的面子，還讓他感到難看，他決心給方三漲漲教訓，關他十天八天。

這也導致現在手下沒有人用，只能讓文宇來做這些事情。

不過還好，這次事情也沒有多危險，他自己勞累一些，也能佈置好。

“這次圍剿過了，就可以擴充實力了。”林逸喃喃道。

丘樂那老東西，早就想合併他了，這次肯定也藏了點私貨沒有告訴自己。

等自己渡過這次難關，肯定要給他好臉色看。

最好官軍就直接把他剿滅了！林逸心裏狠狠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