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法相
飛廉法師仍不理睬他。可冥服翳又道:“呃……魔主剛才說得好,這是他們鬼族的事,同我可沒什麼關係……尊上,聖女做人太不厚道,大自在天可還要人效力么?不是我說大話,我雖然不是什麼幽冥大法師、寂幽海大護法,可待在鬼族許多年,也知道不少辛秘……”
飛廉法師沉默片刻,終於又瞥了他一眼:“你要入我自在天?”
“是是是。”
他冷笑一聲,又不做聲了。但再往遠處看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你如今不去幫你族聖女,只怕一會兒要有麻煩了。”
“欸?這話怎麼說?”
“看來殷無念果然是‘自稱’渡劫。”飛廉法師笑了笑,“我看他立在雲頭,該是得了陣力加持。那雲頭鬼兵足有萬餘,眼下人還越來越多……要我在他那位置、受此陣力,要斗敗魑魅只要幾招。可殷無念卻同她斗得有來有往,便只說明他本身修為並未至渡劫,甚至算不得大乘。高看些,或許是個合體,放低了說,返虛也有可能。看來神荼說得沒錯,他得了那鶴身之後果真不是好事……嘿,只怕再過片刻,他那肉身受不住這樣的陣力,就要崩壞了。到時你族聖女得手,卻發現你跑來我這兒避戰,你說說,你是不是要有麻煩了?”
冥服翳眨了眨眼:“啊,魔主,那,要此時在雲頭的不是殷無念呢?”
飛廉將眉一皺:“什麼意思?”
“之前他還喚了他那鬼將陰符離出來帶兵的。要是……如今在雲頭的是那陰符離變化成他呢?而殷無念則藏在別的地方?”
飛廉一愣,終於認認真真再將他看了幾眼,才略鬆了口氣,又將視線投向別處:“藏在別處?哼,倒也不怕。我之所以在此,就是為了掠陣。魑魅和殷無念,誰勝誰敗都沒所謂,但必要兩敗俱傷才好……”
“可是魔主,要殷無念藏身別處不是為了魑魅,而是為了你呢?”
飛廉法師聽了這話將要冷笑一聲,卻忽覺心中一寒——他身邊陡然爆發出一股強大力量,彷彿虛空裂出一道罅隙,有一個魔神自九幽當中沖了出來!
他都沒來得及轉臉去看,便立即飛身往一旁遁走,再拚命催動兩樣護身的法寶。可一道魔影像附了他的身,他剛剛飛出十幾丈遠,便覺眼前一黑、周身一燙,再能視物時,已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燃燒洶洶黑火的魔窟之中!
飛廉法師一瞧便知這是一個幻境——他還能透過魔火、血紅的岩壁看見外面的景象,可這幻境又真得嚇人,只一息的功夫,魔火便直攻他的心脈,煉得他五內俱焚!
飛廉平常修魔,練的就是一個“磨”字。但如今身邊魔火實在強得離譜,即便他緊守心神拚命催動體內魔力卻也無法抵擋,此時才反應過來,之前那個哪是什麼冥服翳!?分明是殷無念扮做了他!可自己已細細探查過幾回,怎麼什麼都沒瞧出來!?
這樣匪夷所思的神通,殷無念真箇兒渡劫了不成!?
他最識時務,立即開口:“殷法王!剛才你也聽着了我說的話,你有如此本領真做了鬼族至尊又如何?咱們兩個也是老對手、老交情,何必斗個你死我活!”
他話音一落,魔窟中的黑火卻騰的一聲愈發洶湧,便聽殷無念的聲音在這窟中回蕩:“你死我活?你太高看自己了。我如今煉成的是混元魔影,肉身便是這黑火魔窟。你當這兒是哪兒?這兒就是我身神合一的魔念領域!”
魔影?魔窟?飛廉法師立即想到剛才附在自己身上那道黑影,此時立時往四下里一探,才發覺這魔窟果真是個人形……自己如今是在他神念之中?還是肉身之中?他是用他自己神魂之中的魔念來煉我!?
飛廉法師只覺難以想像——他也是自在天有一號的魔頭,殷無念這心中魔火要是連自己都招架不住,他殷無念又是怎麼受得住的!?
他這念頭一聲,心神便是一恍,黑火立即直攻他的靈台。飛廉法師將牙一咬,心道,殷無念慣會裝神弄鬼,他此時用這洶洶魔火煉我,自身也必不好受!我且撐上片刻,倒瞧瞧最後誰先受不住!
他當即不再言語,而緊閉雙目燃起周身紫火,苦苦對抗起來。殷無念卻像是聽着了他的心聲,笑了起來:“你想跟我磨?不如先看看外面!”
平常時候飛廉才不理會。但而今魔火攻心,竟真鬼使神差地睜了眼、往外又瞧了瞧。這回他才看分明了——外面的景物雖然歷歷在目,卻運轉極慢!
苦也!怪不得殷無念自稱什麼“魔念領域”……難道這魔窟之內時間過得比外頭要快上數倍么?那自己在這兒撐上一兩天,殷無念豈不是只過了幾息的功夫?
飛廉才曉得此時是真沒法兒再拖下去了。縱有萬般不忿,卻也只能認栽。他當機立斷、神魂自靈台脫殼而出,猛地從一片黑火之中飛遁出來。那魔火立時漲得更高,像無數饑渴貪婪的舌頭一般在他神魂之上舔舐,頃刻之間便將他一身修為給磨去大半。好在殷無念這魔域似乎只困肉身而困不住神魂,待最終只剩一個飄飄蕩蕩的影子時,飛廉終於脫困而出。
他一口氣直衝上雲霄,見殷無念沒有追來才敢往下看——自己那肉身已枯朽乾癟得如同一口癟了的皮袋一般,正被殷無念拿在手中。
殷無念一仰臉對上飛廉法師的視線,放聲大笑:“上界天魔的肉身到底強橫,我竟然煉不化。不過也好——魔主既然說我做鬼族至尊你也沒二話,那你這肉身、修為,就全當是自在天給我的賀禮吧!”
飛廉法師又恨又怒,正要放幾句狠話,卻見殷無念身形一晃似是要追上來。嚇得立即收聲、頭也不回,逃之夭夭。
那邊魑魅與扮成殷無念的陰符離斗得正歡,已漸漸發覺眼前這殷無念實力實在有些不濟。開始時還能倚仗陣力有來有往,但等一刻鐘的功夫過去,他那身軀便漸漸不堪重負、手忙腳亂。
魑魅見此情景心中大喜,正要張口便罵,卻忽然聽着不遠處殷無念的聲音。她立時轉眼往那邊一看,便瞧見迎面撲來一條黑影兜頭罩來。她慌忙運轉六條手臂結了個法決,面前一輪青紫圓光登的一聲抵住那一撲,聲若悶雷一般驚天動地。
她叫這一擊震退數十丈,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手臂火燒火燎的一陣劇痛。定睛一看,六條臂膀上竟都被黑火纏繞,彷彿薪柴被澆上了火油,如何運轉真元也滅不去。
再看眼前人,正是殷無念!
她此時才明白自己中計,剛要開口,卻聽殷無念立在虛空中冷笑一聲:“你這魔神相倒是威風,想拿這玩意來唬人么?我可還有更威風的!”
話音一落,殷無念的身形同樣暴漲。他腦後立現一輪黑火,身下濃霧滾滾匯成一朵魔蓮,一身白袍亦無風自燃,彷彿成了一團繚繞在身周的白焰。這黑白二氣又在天地之間流轉,便生生不息地化成一輪巨大的陰陽魚,登時將漫天的鬼氣狂雲都給驅散了。
魑魅叫魔火燒得痛不欲生,又一見他這模樣,一下子膽寒了,揮動六條臂膀便潑灑出漫天法寶,飛身欲走。但殷無念並指一立,鶴羽劍在身前虛空中化為一道燦爛玄光,又聽他口中低叱一聲,寶物立時引動陣中鬼氣衝天而起,只走了一個來回,便將法寶悉數擊落。
再抬手一點,鶴羽劍繞到魑魅身後一展,立即成了一片清光劍陣。單是一個劍陣魑魅倒並不很怕,可這陣法以鬼族陣力加持,她一眼就瞧出厲害。自知今日之事難以善了,索性大叫:“殷無念!你不叫我走,也好!咱們這就分個生死!”
殷無念冷笑起來:“分個生死?在如今我這一身辛苦得來的修為面前,你也配么?托你那鬼祖的福,叫你煉身不煉心,又叫我接連種下魔念,現在在我眼裏,你同個鬼兵也沒什麼分別——給我落下去!”
他一聲厲喝,魑魅手臂上繚繞的黑火立即攻向她心脈。她的神魂此前就被殷無念以魔念引動得千瘡百孔,此時心神更加散亂。殷無念這魔音之中又有近乎渡劫之境的力量,因而魑魅只覺心口一痛、頭頂一涼,待回過神時,真發現自己已散了神魔幻相,落在地上了!
“你喜歡將人煉做傀儡,現在瞧瞧我煉你這手段如何?”
魑魅這時才驚覺,自己的肉身與神魂似乎各自有了主意。她有滿腔的憤怒,想要在此引動體內所有真元,拼個你死我活。可一聽着殷無念所說的話,那憤怒卻又被本能般的畏懼與怯懦壓倒,叫她動都不能動。她這堂堂大乘聖女,此刻身上彷彿被壓上了一座昆崙山,只能咬牙道:“有膽你就殺了我,神荼絕不放過你!”
殷無念在高空俯視她,忽然一笑:“殺你容易,卻很無趣。我屢次為你種魔,結果現在發現這也是一種煉人的法門。叫人做渾渾噩噩的傀儡無趣,做你這種神志清明的傀儡卻有趣。如今還剩下最後一步——你聽好,我要你即刻神魂出竅,乖乖獻出一身的修為。你要如此做了,我這煉人心魔的手段也就在你身上大成,自此之後我就是你永不可解的心魔劫。你要不做么,那我就真取了你的命、打得你魂飛魄散,自此天地乾坤、六道輪迴,再也沒有一個你!你怎麼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