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破劫
他話音一落,李少微便感到一股陰冥之力自他掌中生髮出來,循着之前灌入的魔力直攻自己的心神。這力量之中攜有無窮魔念,只一息的功夫,他原本就驚懼憂傷的心思便更加渙散。瞧見眼前殷無念這面孔,再憶起從前與他相處時的情景,一時間只覺恍若隔世,竟是連話也要說不出了。
就在這時他聽着鐵扇的聲音:“……金吒?李少微?你們兩個在這兒,殷無念呢!?”
喉頭的力道忽然卸去。李少微只覺眼前一黑,殷無念便化成一陣黑風要從他身邊掠過。
此時他該是收了全部的力量,在化形之時便已開了口:“我在這兒——”
鐵扇和白骨也要折在這裏了——這是李少微頭腦中的第一個念頭。
但下一刻,時間似乎變得無比漫長,因為第二個念頭跳了出來——這魔頭剛才為什麼非要問鐵扇在哪?他原本想要煉自己入魔,現在又為什麼忽然將自己丟開、急着去應鐵扇的話、彷彿生怕金吒說了什麼或者鐵扇做了什麼?
自己與金吒靈力耗竭,鐵扇和白骨不是他的一合之敵,什麼東西叫他如此忌憚!?
答案忽然跳了出來。
這個答案叫李少微心中狂喜,什麼憂思恐懼全一掃而空。他在一瞬間將神識之中的魔念全部迫退,身周光明大盛、煥出浩然正氣,如殷無念剛才出手一般一把抓住魔頭的肩膀,合身撲了上去。他幾乎將全身的氣機、靈力外放,化身一團金光把殷無念給籠罩了個嚴嚴實實。
魔風正要衝出洞中,沒料到本已被他制住的大乘修士忽然發難。猝不及防之下魔氣被浩然正氣壓制,風也重化成了個人形。李少微使出凡間所學的擒拿之法,先將殷無念的脈門牢牢扣住,又一咬舌尖,將一口鮮血噴在他臉上。
精血立即化作血絲,順着他的七竅直侵而入。殷無念正要運行魔力將李少微震開,魔力卻被這精元侵染,立時順着他的經絡運轉了幾個周天。霎時間陰陽正邪相衝,氣機遲滯,流轉不靈,殷無念的肉身便是一僵。
李少微趁此機會高喝:“他已入魔,清光寶鑒!”
魔頭聽着他這話,身子一顫,李少微便知道自己想對了。然而他此前就已是油盡燈枯之相,此刻已將體內精元全部燃盡,便是制也只能制住他這麼一瞬間的功夫。他轉臉去看鐵扇,只盼她能聽得懂自己究竟在說什麼。但羅剎公主聽了這沒頭沒尾的八個字,臉上只現出一陣茫然之情。
最後一絲氣力也將散去,李少微心中一陣絕望。但鐵扇身後那片林中清光一閃,白骨夫人伴着一陣香風突襲而至,往這邊打出她的蠱神缽。白骨夫人那一雙眼睛在李少微與殷無念之間轉來轉去,那法寶便也隨着她的目光在空中滴溜溜地轉。李少微見她最後將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心道大勢已去。
可那法寶卻沒轟向他,而嗡的一聲正中殷無念后心。他剛擺脫李少微鉗制便挨上這一擊,身子又是一僵。
此時鐵扇雙眼一張,似乎明白了李少微說的“清光寶鑒”到底是什麼意思。電光火石之間她將手一招,一面寶鏡自虛空中現身。
魔頭凄慘厲喝:“不——”
而她喚出了那幾個字:“寶鑒寶鑒,如我心意!”
清光寶鑒之上光影流轉,旋即滅去。寶物先發出喀的一聲響,剎那間密佈裂痕,又化作碎屑。
殷無念身子一僵,與李少微一同摔倒在地。
……
一日一夜之後,殷無念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金燦燦的捆仙索捆住,身上另覆著數十道符咒,簡直被貼成了個紙人。李少微、金吒、鐵扇與白骨都端坐在他身旁,正在主持一個八門伏魔陣。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好大的陣仗。”
李少微神情肅然,直勾勾地看着他:“師……你知道我們是怎麼救的你么?”
殷無念微微點頭:“你怕我還是魔。嗯……混元魔體渡劫晉境時,簡單點來說,是先得把心魔制住。心魔這東西經過我這功法長期煉化溫養,已經不是一個念頭,而是個活生生的魔了。這魔其實也有神志。它的神志,便是由平時心中所生出的種種魔念而來。”
“把這東西制住之後,再引清明神志與心魔融合。於是這神志便取代了心魔的神志,相當於了奪了這魔的舍,也就成了我新的神魂。之前我叫這鶴身里的魔念、幽冥氣侵擾,沒能熬得過魔火煉化,神魂便叫這魔火煉成了心魔——我到這兒說得可對?”
李少微臉上掠過一絲喜色,但他仍沉聲道:“師叔祖,你說下去。”
“所以說,我這相當於是又入了晉境之劫,只不過失敗了。但是呢,幸虧我此前給你說過混元魔體這功法。”殷無念轉臉去看鐵扇,“也幸虧我將清光寶鑒送給了你。哈,我那時候倒是琢磨過這種情況,可沒當真,只當一步閑棋,沒想到今日救了我的命。”
“清光寶鑒、魔火焰靈爐,都是我性命相關的寶貝。小扇兒你念叨寶鑒寶鑒如我心意就能找着我,便是因為我煉化這兩件本命法寶的時候,是寄託了神念在其中的。少微你當時先將那魔鎮住,小扇兒你又使了寶鑒,於是我煉化其中的一線神志立即蘇醒,重奪了那魔的舍——這回總不擔心了吧?”
李少微輕出了一口氣:“我……我再想想……”
“我知道的,那魔都該知道,問是問不出的。”殷無念微微一笑,站起身來。
他手、足處的捆仙索,竟像順着他的心意一般軟軟脫落,寶光斂去。貼在身上那些鎮煞符、鎮岳符,本該每一道都有萬鈞之力,若放一張在凡人身上立即便要將其壓成渣滓。可殷無念這一起身,那些符咒也如紙片一般飄飄蕩蕩落了地。
他再往前踏了一步,由四人共同主持的八門伏魔陣像是被踏上一隻腳的蛛網,立時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