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曾經是個群演的廚子
97年,橫店,一座充滿幻想的城市。
紛揚的雪花自天空飄落,輕柔地落在行人肩頭,給人們添上一縷薄紗,隨後卻被人無情的拂落。
庄呈站在自家小飯館門口,手裏拿着把掃帚掃雪。
他來這座城市已經一年了,自從橫店影視城為《鴉片戰爭》立項開始,他就以一個群演的身份跟隨劇組來到這裏。
等到了,就再也離不開。
做群演的日子很苦,他卻甘之如飴。
現在這個庄呈,只來了一個月。
或者說,他重生到這副軀體上只有一個月。
他有些瞧不起原來那個庄呈。
在他看來,沒學過專業的表演課程,只靠滿腔熱血想圓夢,實在是太難了。
在後世,每年蹲在北電、橫店的人那麼多,十幾年下來,也就出了一個王寶強和趙麗穎。
辛辛苦苦做一天群演,被人當三孫子一樣罵來罵去不說,到晚上一結賬發現只有20塊錢。
剛夠四碗炒飯錢罷了。
只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表演夢?
這不是有病嗎?
所以,在搞清楚狀況以後,庄呈掏出所有的積蓄,在橫店盤下一間小飯館。
店面不大,算上后廚也就二三十平米,像極了後世那隱匿在巷子中的蒼蠅館子。
不過蒼蠅再小也是肉,更何況,這是橫店。
97年,位於橫店中的小飯館。
這才是能下金蛋的雞。
“唰,唰。”
枝條掃過雪地,露出下面有些斑駁的紅磚路,可過不了多久,便再次被白雪覆蓋。
庄呈抬起頭,看向那昏暗的天空,又看了看手裏這把斑禿的掃帚,轉身挑開門帘鑽了進去。
人,是斗不贏天的。
就像,自己現在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庄呈一樣。
給爐子裏添了一塊蜂窩煤,庄呈躺在躺椅上,享受着下雪天帶來的寧靜。
“站立在營門傳營號,大小兒郎聽根苗~”
嘴裏哼唧着京劇,庄呈躺在椅子上,手裏盤着一把紫砂壺,時不時啜上一口。
再看看街口那群凍得跟鵪鶉一樣的群演,心裏不由生出一絲得意。
“呦,庄爺,還是你這暖和,要說還是你掙錢呢,這附近的店家就你門口乾凈。”
門帘被人從外面挑開,人還沒進門,一口地道的天津腔就先傳來進來。
劉漢站在門口跺了跺腳,三兩步竄到爐火旁,勾過一個凳子便坐了上去,道:“來碗熱餛飩,不要香菜啊。這鬼天氣,可把我凍夠嗆。”
“呦,劉哥,來來來,壺裏有熱水,自己倒啊。”
庄呈站起身,習慣性地抻了抻腰,這才往後廚走去。不多時,一碗蒸騰着熱氣的餛飩便端到劉漢面前,而庄呈,卻像個被人抽了骨頭的鹹魚,再次慢悠悠爬到了躺椅上。
這椅子舒服啊。黃花梨的,用料紮實,被原主人保養的十分完美。
在他那輩子,就沒見過這麼金貴的東西。
庄呈打定了注意,除了來客,今兒這一天誰也別想把他從這張躺椅上拽起來。
至於坐在桌子邊上的群頭劉漢?那是老客戶了,還招待什麼。
劉漢和庄呈差不多同一批進的橫店,只是,劉漢憑藉著他過人交際能力,漸漸脫離了最低級的群演身份,轉而當起了群頭,每天這串那跑的,往組裏送人手。
而庄呈自己,還是一根筋地扎在明星夢裏。
兩個人說不上太熟,但也知道對方的大概情況。遇上了,也能天南海北地說幾句話。
當然,這是庄呈脫離群演以後,要是在以前,庄呈還得敬着人家呢。
聽群演們說,劉漢在群頭裏還算是講義氣的,唯一一點就是,好色。
西里呼嚕地吃完餛飩,劉漢站起來看了看外面,紛紛揚揚的雪花彷彿永遠不知道停歇,還在不停下着,路邊沒人管理的草坪上,堆起的積雪都有半腳深了。
劉漢不由再次縮了縮脖子。
他剛暖過身子,實在沒有勇氣再次闖進這冰天雪地之中。
庄呈躺在躺椅上,劉漢的動作自然盡收眼底:“坐着吧,看這天兒,沒一兩個小時停不了。我說你們也怪,這麼冷的天還在那等,萬一凍出什麼病來,就那倆錢夠葯錢嗎?”
“夠個屁啊,”劉漢喝了口熱水,隨口罵到,“現在還呆在橫店裏的這幾個劇組,等這場雪都等了三天了,這不是趕着拍嘛,要不然,爺才不伺候呢,去隔壁工地搬磚都比這掙得多。”
說著,他還賊兮兮地左右看了看,把凳子往火爐邊挪了挪,衝著庄呈道:“聽說,上頭想弄個大的,這兩天老是有幾輛車在周圍轉悠,好像還要擴建,用不了多久,來這的劇組就海了去了。”
“那跟我有個屁的關係。”
庄呈撇了撇嘴,橫店的規模他自然是知道的,至於劉漢前面那幾句,他就當是對方在腸道回暖后中下部位排出的某種氣體,權當沒聽見。
不過表面上,庄呈還是做出滿臉贊同的樣子,使勁點了點頭。
見庄呈贊同,劉漢談意更勝,短粗的手指指指點點道:“到那時候,咱不說別的,就憑你這店的位置,那還不是隨便撈錢。群演一人點一碗餛飩就夠你買輛捷達的。”
兩個人圍着火爐指點江山,時不時啜上一口熱水,還頗有一番曹孟德煮酒論英雄的架勢。
庄呈也跟那劉大耳朵一樣,時不時附和上一句:“劉哥說得對啊。”
正說到興起,劉漢腰包里傳出一陣鈴聲打斷了談話,兩個人也從煮酒的涼亭,回到了這97年的小飯館內。
“哎,劉哥……”
“缺群演?沒問題,您還不知道我嘛,說吧,您想要什麼樣的……”劉漢捂着話筒,起身走到角落裏,“長相沒要求?那更好說了。行,十分鐘,我給你領過去。”
掛斷電話,劉漢舉起水杯一飲而盡,道:“行了兄弟,哥哥那邊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啊。”
“去吧去吧。回頭那天有空了過來坐坐啊,劉哥你見識廣,沒事多跟我說說組裏這些事,我還挺愛聽的。”
說著,庄呈從躺椅後面摸出一個暖瓶,遞給劉漢道:“薑茶,回頭把壺給我就行了,我再給你灌點,這天都快凍死人了。”
兩個人虛情假意地推諉了半天之後,劉漢攥着水壺,滿臉笑容道:“你看着多不好意思啊,得嘞,回頭有用着哥哥的地方儘管說。”
“哎,你說這話就見外了不是,”庄呈佯怒道:“沒事了多領人來店裏坐坐就得了。”
“那一定,絕對常來。”
自始至終,兩個人都沒看向桌上那空着的餛飩碗,都選擇性的忘記了劉漢還沒給錢的事實。
送別了劉漢,庄呈把空碗收回,又躺倒在椅子上,繼續做一條鹹魚。
對於吃飯不給錢這件事,庄呈看得很開。
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規矩,在橫店,劇組就是那過江的長龍,而劉漢這種的,就是地地道道的地頭蛇。
他們要的又不多,就是個面子,你捧着他點,准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