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百屍夜行
百餘只乾屍幾乎在同一時間內破土而出，靜謐的山谷響起令人頭皮發麻的沙沙響聲，就像是吃了敗仗的潰軍，擠擠插插滿山遍野地湧來。
隨着泥土乾屍被翻掘開來，無數只屍蟲爬出地面。這種像蟑螂一樣醜陋蟲子身上帶着綠瑩瑩的磷光，在地面、樹木和乾屍上面潮水般泛濫，頓時將四面山坡染成一片恐怖的綠色海洋。
還有數不清的屍蟻，背後生長着兩隻長長的薄翅，嗡嗡地飛在半空中，聚集成一團團黑霧。
殭屍和乾屍的區別就像是人與猩猩，或者說是猴子。乾屍能演變成殭屍，但是殭屍卻不完全是由乾屍變成的。
殭屍擁有低等的神智和充盈的皮肉血脈，而只有少數乾屍才能有智慧，才能有機會變成殭屍，絕大多數都只能是行屍走肉，被人或者同類殺死煉化。
如果丁氏祠堂里的那隻醫生殭屍不是在古井中的特定場所，而是在這個亂葬山谷里，那麼它就是再修鍊三百年也達不到鐵屍的境界。因為它必須要在眾多同類的競爭中勝出，才能獲得足夠的日月精華和充盈的妖氣。
乾屍們摩肩擦踵，像是在百貨商場裏搶購打折貨品的顧客，蜂擁着朝邪僧和西堯走去。
邪僧一臉的哭喪表情，“媽的，怎麼這麼多的棒子？一會兒不得要了我的老命？”
西堯向後退了一步，左手一展袍袖，將那刀鋒般的五根指甲露出來，猛然深吸一口氣，手掌上頓時覆上一層淡淡的白芒。
“小兄弟，你先走吧！大哥我還能撐一陣子，實在頂不住我就跑，你的眼睛不方便，還是先走為好。”邪僧道，“別連累了你，回去還得讓我家那老不死的罵。”
西堯淡淡地一笑，手臂一揚，在邪僧眼前幻化成一道光暈，“不如我們倆比試一下……”
“比試？殺棒子？好啊！大哥我生平最愛的就是與人賭鬥，你這一說倒是勾起我心裏的饞蟲，那我就與你比一比！”邪僧哈哈大笑道，身形一晃便縱出老遠，舉起手中的人骨木魚，朝最近的一隻乾屍頭上砸下。
那人骨木魚漆黑如墨，堅硬似鐵，一下就將乾屍的骷髏頭砸得粉碎，手上余勢未消，連同乾癟的軀幹也一同貫穿，爆出紛飛的骨屑，兩根腿骨搖晃幾下，朽木般落在地上。
西堯也騰身向前，五隻指甲插在一隻乾屍頭頂，白芒一閃，那乾屍便像中了催眠曲一般，歪歪扭扭地倒在草地上。
“我們來比試誰殺的少！”西堯說道。
“什麼？”邪僧驚訝地叫道，“殺的少？那怎麼比？”
西堯笑笑，轉身又插住一隻乾屍，白芒一閃，乾屍又迷迷糊糊地倒下。西堯隨即輕快地跳到乾屍群中，依樣畫葫蘆把身邊的乾屍一一放倒，片刻之間，他的周圍已經橫七豎八地躺下了五六隻乾屍。
“嘶……”邪僧倒抽着氣，眼睛瞪得老大，被西堯激起爭勝之心，回手抓住一隻乾屍舉在空中，大力朝地上貫下，然後用那隻光着的臭腳在乾屍頭上一踩，乾屍頓時被他狠狠地踏進泥土之中，只剩下兩隻乾癟的手臂在外面胡亂掙扎。
這些乾屍都是年數不久的野屍，雖然這亂葬山谷陰氣森重，但是並沒有被它們吸收多少，所以在西堯的道法和邪僧妖花的蠻力之下，很快地就被放倒了一大片。
西堯用的是師門的清心訣，這個簡單的入門級法訣，對乾屍卻有極大的震懾力，就如同催眠術一般，每一隻乾屍都非常安靜地躺下，動也不動。
邪僧看到西堯身後和四周的乾屍已經快要摞成一座小山，而自己身後卻像是被黑瞎子踩過的苞米田地一般，所有的乾屍都大頭朝下地插進泥地，四肢不停地扭動，看得他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
最開始的一批乾屍被兩人收拾掉將近一半，但是山坡上還陸續有乾屍爬出來。這些后出現的乾屍骨架明顯要健壯許多，皮肉也比較豐滿，骷髏眼窩中閃着磷磷熒光，有的甚至還能發出聲音。
打着打着，邪僧漸漸感到吃力。他還從來沒有如此慈悲地對待乾屍，從前都是一骨頭瓢砸下去，享受乾屍骨頭碎裂給自己帶來的快感。而現在卻要費力地留着乾屍的命，邪僧忍不住用人骨木魚在禿頭上大力砸了三下。
“梆梆梆！”
三聲沉悶的聲線在空中激起一道道無形的漣漪，讓周圍的乾屍全都一愣，然後瑟瑟發抖，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邪僧一屁股坐在地上，抄起酒葫蘆猛灌了幾口，喘息道：“不比了！不比了！太他娘地累人了，一點都不痛快。”
西堯也靜靜地調息一下，前些日子被邪眼附體之後，他身體一直處在虛弱狀態，剛才的一陣消耗讓西堯感到有些后力不支。
“媽的，大哥輸了，的確不如你！”邪僧很光棍的說道，他這人雖然粗鄙，但是品性倒是磊落的很。邪僧又灌了兩口酒，叫道：“靠！我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原本以為這山谷中也就幾隻乾屍，動動手指就能擺平，沒想到一下出現這麼多，恐怕今天是要連輸兩場了……”
邪僧想讓那兩個女子見識見識自己的本事，以為在她們來到之前收拾這些小小的乾屍肯定手到擒來之事。一來他能揚眉吐氣，二來又可以狠狠地羞臊她們一下。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這不起眼的山谷里竟然又如此多的乾屍，而且現在還源源不斷地從地下爬出來，讓邪僧大感意外，叫苦不迭。
突然間西面山坡的乾屍一陣騷動，隨即揚起漫天塵灰，乾屍的殘肢和骨屑四處紛飛，一顆被劈掉半邊的骷髏頭直飛到邪僧腳下，骨碌幾下，倒扣在地上，一隻黑洞洞的獨眼彷彿在盯着邪僧。
邪僧伸出臭腳，狠狠地將那骷髏瓢踢飛，嘴裏嘟囔道：“完了，這回丟臉了……”
西堯蹲在地上，扯下一片蒲公英的葉子，放在嘴裏嚼着，“和你約斗的人來了？”
“是啊，那兩個小妞下手狠着呢！恐怕過了今晚，大哥就要躲上一段時間了，佛門那些禿驢要是知道我的事情，還不知道怎麼羞辱大哥呢！我還得去大悲寺找那小和尚，讓他替我壓着點。”邪僧使勁抓着頭皮說道。
說話間，乾屍群生生被犁出一條通道，兩個窈窕的身影疾馳過來，身後骨塵散去，露出一片殘肢斷體。
兩名女子具是一身素白，頭上罩着斗篷，在邪僧面前站定。
“臭和尚，昨天約好的以道法比斗，你為何先動手？”站在前面身材嬌小的女子用桃木劍挑向邪僧，質問道。
邪僧霍然站起身子，一拍腦袋，“媽的！別婆婆媽媽地，要比就比，不比就趕快滾蛋！”他現在正憋着一肚子氣，便朝那女子發泄。
邪僧這一站起來，身後蹲着的西堯就顯露出來，那說話的女子一見就說道：“呦！還找了幫手，怪不得這麼囂張！師妹，今天讓他們見識一下素心門的厲害！”
後面那身材高挑的女子猛然見看到西堯，手中玉劍竟然把持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幫手！？大哥和你們比試還用找幫手？”邪僧氣道，“我這小兄弟是北蒼山慈半仙的高足，道法高深。要是我們倆一起上，不得讓江湖上說禪宗和北蒼山欺負一群寡婦？不行，不行，我們不能讓人笑話！”
矮個女子桃木劍一揮，罵道：“放屁！北蒼山又怎麼樣？我素心門還怕了他們不成，你們最好一起上，不然輸了的話，跑到江湖上說素心門以人多取勝，我們丟不起那個人！”
“咦？你們素心門什麼時候不丟人了？前些天，佛門的老和尚把講經道場都擺到素心門內堂里去了，天曉得他講得是什麼經？日經還是月……”邪僧又開始口無遮攔了。
“你……你個無賴，不許你詆毀素心門！”矮個女子氣道渾身亂顫，“師妹，不和他們比道法了，今天要比武道，我一定要把這個臭和尚的舌頭割下來！師妹！師妹，你怎麼了……”
身材高挑的女子直直地看着西堯，似乎忘卻了自己所處的環境，連師姐大聲的呼喊都沒有聽到。
“蘇瑤……”西堯捋捋馬尾，慢慢地站起身子，“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