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成都兵變
隊列剛整頓完畢，頭戴大蓋帽，腳蹬黑亮馬靴，身穿新式軍裝的軍樂隊，開始奏響雄壯的軍樂。
新任都督蒲殿俊西裝革履，胸前帶一朵大紅花，雄赳赳地率領軍政大員們魚貫上台入座。
閱兵開始前，都督蒲殿俊威風凜凜地站在檢閱台的發言席前，雙手按在鋪着白布的桌子上，身子微微向前傾。
然後得意洋洋地，高聲向受閱部隊訓話：“台下的各位革命軍人，今天，東校場紅日高照，陽光明媚……本都督……”
突然，台下“砰!”的一聲槍響，子彈射向檢閱台，在台柱子上打出一個洞。
蒲殿俊吃驚地往台下看時，隊列後面的巡防兵口裏大叫：
“不發軍餉，還閱個鎚子的兵啊？”
“兄弟們，反了！反了！”
校場東南角上的巡防兵第四營帶頭嘩變，槍栓拉得啪啪響，不時向台上亂打槍。
站在隊列前面的新軍，剛開始還在驚慌四顧，可是弄清楚巡防兵是在鬧軍餉時，他們也跟着起鬨，新軍和巡防兵一齊大聲索要軍餉。
這時，後排槍聲四起，全場秩序大亂。巡防兵見場上無人約束，便從校場上向營門口蜂擁而出。
亂兵高喊：“軍餉無着，出去打啟發呀！”其餘的部隊也跟着邊跑邊喊，一鬨而散。
一群軍士沖向檢閱台，準備上來抓軍政府的官員。
蒲殿俊等文官從未見過這種場面，個個嚇得臉色慘白，不知所措，檢閱台上亂成一團。
列位看官，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趙爾豐已打聽到北京的真實情況，現在清王朝並沒有倒台，八百里秦川還在清軍手中。
他對於自己聽信謠言，輕易交出總督寶座的舉動，感到非常後悔，一直在尋覓鹹魚翻身的機會。
當他得知大漢軍政府要舉行大閱兵的消息后，他認為變天的機會來了。
趙爾豐躲在暗中煽風點火，調兵遣將。
他派人秘密聯絡閱兵教練所所長路光宗，要他抓住閱兵的機會，發動巡防兵中的親信，以索要軍餉為名鬧事，以此搞垮軍政府。
趙屠夫的如意算盤是，趁蒲殿俊閱兵時，突然發動兵變，打他一個措手不及。趁亂奪回四川政權，重新登上總督寶座。
各位，巡防兵為什麼要鬧軍餉？
因為四川自治以前，巡防兵一直由清政府發軍餉，現在巡防兵“歸順”了大漢四川軍政府，就應當由軍政府發軍餉。
可是軍政府在匆忙中剛剛成立，到處需要用錢，財政又十分空虛。
軍政府窮得叮噹響，哪裏有那麼多錢給這些舊兵發餉？
自同志軍圍城以來，巡防兵大多數人都沒有領到軍餉。
大漢四川軍政府成立時，曾答應給巡防兵發三個月的“恩餉”，但是僅發了一個月，就沒有下文了。
新軍的情況稍好一些，但是也沒有如數發放。
因此，軍政府既欠巡防軍的軍餉，也欠新軍的軍餉。
於是，在趙爾豐的精心策劃和煽動下，巡防兵率先以鬧軍餉為由嘩變，新軍中部分軍人也跟着鬧事。
閱兵場發生兵變后，趙爾豐躲在暗中，指揮叛軍衝進城，迅速佔領成都的主要街道和各大城門。
卻說都督蒲殿俊見台下突然發生了兵變，嚇得魂飛魄散。
他毫無辦法制止嘩變，想起書上說“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於是倉皇向後門逃跑。
軍政部長尹昌衡見了，急忙上去一把拉住都督的手，喊道：
“蒲都督，躲不得，更逃不得！現在最要緊的是鎮定！你要出面鎮住場子，否則軍政府會不可收拾！”
這時蒲殿俊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一心想的是“走為上計”。
他一手將尹昌衡推開，從後門倉皇逃出去。誰知他一趟子跑到外省避難去了，自此深藏不出。
尹昌衡又去拉副都督朱波瀾，請他出面鎮場子。
朱波瀾本來就與尹昌衡有矛盾，他推開尹昌衡說道：
“要鎮場子，你自己去鎮！哪個曉得你們這些四川人，今天在搞些啥子鬼名堂？”
他認為川軍排外非常嚴重，四川形勢又十分複雜，他作為外省人根本站不住腳。
現在的局勢，誰勝誰負還難以預料。於是他急忙跑出閱兵場，回東北去了。
這時台下亂兵在高喊：“大家快走啊，政府不發軍餉，我們上街去搶！”
“大家都散了吧，沒有軍餉，還當個鎚子的兵啊！趁亂不去街上撈一把，才是瓜娃子嘞！”
檢閱台上的軍政府大佬們，一窩蜂都逃光了，只有尹昌衡還獨自留在台上。
二十七歲的他，腦筋轉得飛快。在別人逃跑尤恐不快的時候，他卻在危險中看到了機會。
在台上台下一片慌亂中，尹昌衡勇敢地站在台上，企圖以軍政部長的名義鎮住場子，維持秩序，把兵變彈壓下去。
他在台上聲嘶力竭地呼喊：
“弟兄們，大家不要驚慌！我是軍政部長，大家都聽從我的指揮！
我向各位弟兄保證，等到檢閱下來，軍政府立即給兄弟們發一個月的軍餉。
剩下來的餉銀，在七天之內全部補發給你們！
各營官兵要遵守秩序，不要聽別人的唆使，更不要上壞人的當！”
但是，已經紅了眼，發了瘋的亂軍，哪裏還聽得進一個軍政部長的喊話？
突然，有人向尹昌衡身旁開槍。
尹昌衡向台下一看，有個混入亂兵中的大漢，滿臉絡腮鬍子。
他一邊注視着場內的情況，一邊不時舉起手槍“砰!砰!”地向天射擊。
尹昌衡認識這個人，名叫張德益，是趙爾豐的貼心衛士。
今天他奉了趙爾豐和田武魁的命令，在這場精心策劃的兵變中，煽動和指揮軍士嘩變。
張德益正指揮一群亂兵，向他這個軍政部長衝來。
尹昌衡的幾個衛兵舉起槍，上去攔住亂兵。
大喊：“不準衝上台！大家都聽從尹部長的指揮！”
話音剛落，張德益令叛軍一陣亂槍打來，幾個衛兵全部被打死。
尹昌衡已經鎮不住場面了，他立刻意識到暗中有一隻黑手在操縱，秘密煽動軍人嘩變鬧事，然後在亂中奪權。
於是，他急忙帶上一個副官，從後門跑出去。
“叭！叭！”張德益令叛軍追擊，並從後面向尹昌衡開槍。
副官拔槍還擊，在掩護尹部長時，被擊中倒地。
尹昌衡外號“尹長子”，人高腿長，平時跑得飛快。
可是，今天因為閱兵的需要，他穿着一雙大馬靴，根本跑不動。
眼見亂軍又追上來了，他想這下徹底完蛋了，“目空廿四史，胸中數萬兵”也沒有用了！哎！——
在這個危急關頭，突然，不遠處一道白光閃過。
尹昌衡定睛一看，是一匹白馬向自己飛奔而來！正是自己平時騎的那匹馬！
尹昌衡大喜，急忙用手指在嘴上打了一個響亮的忽哨，白馬停下了腳步。
他兩三步躥到白馬跟前，一把抓住馬韁，飛身跨上了馬背。
用力拍打幾下馬身，向成都北較場飛馳而去。
尹昌衡到了自己任校長的陸軍小學堂，立即以大漢軍政府軍政部長的名義，向各路同志軍首領發出十萬火急電報，命令各地同志軍火速趕來成都平叛。
對於郵電不通的地方，派人騎快馬送出去。
陸軍小學堂自成都發生血案后，大多數師生都回家了，現在還沒有恢復教學。
尹昌衡趕緊找到林梅山，任命他為學生軍小隊長。
令林梅山迅速組織還留在成都的學生，組成學生軍，進城維持秩序，懲治打砸搶的亂軍。
尹昌衡下達平叛命令后，又翻身騎上白馬，火急火燎地趕到成都北郊的龍泉驛，向駐在鳳凰山的新軍第十七鎮六十三標借兵。
各位看官，尹昌衡為何要向新軍六十三標借兵？
因為尹昌衡的軍政部長職務只是個行政空頭銜，他並沒有直接統兵。
再說了，六十三標的標統周駿，原是尹昌衡在軍校中的同學，而且兩人都參加了袍哥。
尹昌衡相信，不論是同學關係，還是袍哥兄弟，這點老面子周駿還是會給的。
尹昌衡單騎快馬加鞭，飛奔到鳳凰山，快步走進六十三標軍營。
見到周駿后，開口就問：“老同學，現在你手下還有多少新軍？”
周駿已明白尹昌衡的來意。
兩人雖然是軍校的同學，但是工作和事業上既有配合也有競爭。
周駿對這個春風得意的同學，不免有幾分嫉妒。
他心想，如果不是你娃娃走了狗屎運，說不定那個軍政部長就該我周駿當了。
因此，他對急匆匆趕來的尹昌衡，不冷不熱。
對於尹昌衡的詢問，周駿也愛理不理，慢騰騰地答道：
“東校場閱兵嘩變后，鳳凰山的新兵聞訊都跑光了，他們都進城‘亂髮財’去了。我好不容易才招呼回來幾百人，你想要幹啥子嘛？”
尹昌衡知道老同學周駿的為人，但在緊要關頭，他不得不放下架子，哀求道：
“老同學，周兄弟，現在亂兵進城燒殺搶掠，成都市民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可是，現在大部分軍隊受到趙爾豐的控制，我根本調不動兵去維持城內的秩序。
實在沒有辦法，我只好從老同學你手中借兵，開進城去鎮壓叛亂。”
周駿冷笑一聲，答道：
“哼哼，你要從我手中調兵？可以，你拿都督蒲殿俊的調兵手令來。如果沒有都督的手令，你一個兵都調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