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審問
“婚禮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嗎?于思梅死前說了什麼嗎?你為什麼要殺她?”祁充說。
我剛被祁充帶到大理寺的牢房,我以為他會離開,沒想到他直接拿我激太子的話來問我。
我四下看了看,只有鋪着乾草的床的一角還算乾淨。我局促不安地坐了上去,沒好氣地說:“祁大人真是心急啊,就這麼想把我定罪嗎?”
祁充站在牢門前,一動不動,兩隻眼睛像鷹隼似的盯着我:“唐小姐是驃騎大將軍的女兒,如果唐小姐沒罪,我也想儘快向太子稟明,送唐小姐回府。”
我不想跟祁充糾纏,現在我只求能獨自安靜地待一會兒,從醒來到現在,我根本沒有時間理清頭緒。
“就在這裏嗎?大理寺都是直接在牢房審犯人的嗎?”我說。
“唐小姐,上了公堂,可就不是那麼容易下的來的。”祁充說。
祁充說的倒是真的。
我和祁充經常見到,但幾乎沒有說過幾句話。就算是唐欣,也和他沒什麼交情。祁充是尚書祁青江的兒子,這幾年唐德和祁青江來往較少。最近幾天,祁青江把他的弟弟、曾經的雲麾將軍祁青松召回了京城,一看就是想藉此牽制唐德。而我,以及我的族人,與祁青松的關係又更為複雜……
“你當真什麼都不說嗎?”祁充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
“說什麼?我不記得婚禮當晚發生了什麼,剛剛在唐府,我只是為了留住太子隨口扯了幾句。”我說。我並沒有騙祁充,我確實不記得那晚唐欣和我發生了什麼。
“胡言亂語?這確實是你做得出來的事。”祁充冷哼。
從剛進牢房到現在,祁充的目光始終落在我身上,加上他那種似乎對我無比了解的語氣,讓我有種完全處於他掌控之中的感覺。我很討厭這種感覺,我只想儘快應付了他。
“我確實不記得了。我昏睡了三天三夜,腦子裏一團亂麻,我需要好好回憶下才行。”
“從唐府到大理寺這段路程還不夠唐小姐回憶的嗎?”
我疲憊地難以和祁充周旋,第三次說:“我不記得婚禮當晚發生了什麼。于思梅死了的消息我還是聽我娘說的。”
祁充嘴角勾起,明顯不相信我的話:“好。那就讓我幫唐小姐回憶下。”
祁充說著,在狹小陰暗潮濕還散發著惡臭的牢房中踱步,那副從容不迫的樣子像是在自家後院享受閑暇:“在唐小姐昏睡的這三天,太子和我已經對唐府所有人進行了盤問,也對於思梅死的的房間進行了搜查。”
我一驚,看來祁充手上已經掌握很多線索。我認真地聽他說道:“婚禮那日,你在唐府門口沒有等到太子,快到深夜,才在唐夫人的勸說下回府。回府之後,你向下人問起于思梅,然後在書房找到了于思梅,和她爭吵起來。下人怕出事,在門口守着,這才聽到你們的爭吵內容。”
我有點印象了。其實也不難猜測,唐欣來書房找到我,認為是我和太子說了什麼,太子才會違逆聖意,在大婚之日逃婚。當時她心裏一定極其憤怒怨恨,可我應該不會勸阻太子和唐欣的婚事才對。
“看來你想起什麼了。”祁充說。沒料到他這般敏銳,我不寒而慄。
我老實地說:“我確實去找了于思梅,我質問她為什麼要破壞我和太子的婚事。不過……”
我遲疑了下,才繼續說:“于思梅說她沒有,她早就和太子劃清了界限,二人之間再無關係。”
祁充依然踱着步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婚禮前一日,太子去找過於思梅。這件事你知道嗎?”
婚禮前一日的記憶也十分模糊,但我確實見到了太子。那是在夜裏,太子潛進唐府找我,我和他在後院花園裏交談,被唐欣發現。唐欣立刻沖了上來罵了我,太子也不快地離開。
“我知道。我看見他們倆人在花園,我還衝上去分開了兩人。”我說。
“你聽到太子和于思梅說什麼了嗎?”
“沒有。”說實話,我自己都不記得我說什麼了。
“真的沒有?”
“你想知道談話內容的話,難道不應該去問太子嗎?”
祁充不屑一笑:“太子說于思梅並沒有和他談起你二人婚事的事,如果你沒有聽到他們的談話,你會相信嗎?”
我是不會阻礙唐欣嫁給太子的,但唐欣不一定會相信我。
祁充見我不回答,也沒有追問下去,又說:“你和于思梅在書房爭吵,你指責于思梅慫恿太子逃婚,于思梅否認。你不相信,以此糾纏不休。中途,你發現下人在門口偷聽,便把他們都趕走,只剩下你和于思梅倆人。”
祁充停下了腳步,離我只有兩步之遠。他身材不算高大,但足以擋住牢房外昏暗的燈火。我籠罩在完全的陰影之中等待他的下文。
“下人們不放心,半個時辰后回到書房查看。房門跟之前一樣緊閉,下人們推開門,發現於思梅前胸中劍,已經沒了氣息,劍插在於思梅的胸口,劍柄朝天。你仰面躺倒在地,昏迷不醒,衣服正面有大片血跡。插在於思梅胸口的劍事先就放在書房中,劍鞘還穩穩地放在劍架上,應該是你的藏品。我詢問過唐府上上下下幾十號人,均表示未見外人出入。唐府各處的調查結果中也無外人潛入的跡象。”祁充說著,好像發生的一切與他毫無關聯,與他平日審理案件一樣只是職責所在。
我一陣沉默,內心卻格外焦急。
“唐將軍和唐夫人有意掩蓋于思梅的死。婚禮第二日,太子登門道歉,問起于思梅的事,唐將軍和唐夫人見瞞不住了,才說出於思梅已死。我帶人進府詢問調查時,已是于思梅死的第二日了,難免錯過很多線索。的確沒人見你親手殺死於思梅,一個武功高強又懂得隱匿蹤跡之人半夜潛入唐府殺害於思梅,然後嫁禍給你也不無可能。唐小姐,如果你沒有殺人,只要你說出實情,我自會幫你查清真相。”
聽這個意思,祁充並非不講道理的人,也許我可以從他這裏問出更多線索,也為自己爭取更多時間。
我正要開口,祁充卻突然後退幾步。藉著外面的火把,我看到他眼中滿溢的厭惡。他的聲音也變得格外冰冷,像是直接給我判了死刑:“唐欣,你真的殺了人。”
我一愣,皺起眉頭:“你為什麼這麼說?不是還沒查清楚嗎?”
祁充依舊一臉厭惡:“如果你沒殺人,你早就鬧翻天了,還會像現在這樣裝傻充愣,不為自己爭辯幾句?是唐夫人怕你說錯話,叫你故意保持沉默的嗎?你那麼想趕我離開,是認定唐將軍馬上就會救你出去嗎?”
我這才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如果我是唐欣,不管我殺沒殺人,我不該是這個反應。可是此刻才開始假扮唐欣,會不會太晚了呢?
無暇顧及太多,我裝作驚恐地站起來,慌張地說:“我不是說了嗎,我不記得了。我真的不記得當晚發生了什麼。也不是,我可能記得一點點,但于思梅怎麼死的我真的記不得了啊。說不定她還沒死,我就被什麼人打暈了過去。”
祁充不為所動,面露嘲諷。
我生氣地指着他:“祁充,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嗎?沒人親眼看見我殺人,你憑什麼說于思梅是我殺的。你那麼有本事,你查去啊你。我爹是大周的驃騎大將軍,為大周立下過汗馬功勞,你敢隨便給我定罪,不怕皇上責罰於你嗎?”
祁充冷哼:“真是拙劣啊。”說著,他不再看我,抬腿往外走去。
我對着他的背影大叫:“我要見太子!”
祁充不予理會,眼看就要走出牢房了。
我深吸一口氣,追上去想要拉住他的袖子。沒想到祁充反應敏捷,一邊轉身一邊揮動手臂。在還沒碰到他的時候,我就被一陣狂風掀翻在地。我的手掌撐在地上,指尖感受到又軟又濕的泥土,我一陣噁心,甚至忘了站起來。
“太子不想見你。”祁充睥睨着我。我倒在他腳邊,他只是負手而立。
“太子難道不想知道……”
“他不想知道。”
祁充回絕地十分果斷,我沒有勇氣再問。我不禁在想,如果我是唐欣也挺好。此時的唐欣應該會死皮賴臉地抓着祁充的腿,嘴裏卻會說著傲慢又兇悍的話。再鬧出些動靜,說不定就會引來太子了。
意料之外的是,祁充沒有立刻離開。他看着我,言語裏卻是十分陌生的悲傷和惋惜:“唐欣,我從前以為你只是刁蠻任性,胡作非為,沒想到你真的會做到這種地步。你自己也說了,于思梅和你情同姐妹。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她為了你和太子決裂。可太子終究不屬於你,太子負了你辱了你是真,可你何必遷怒於于思梅,還狠心殺了她?你怎麼下得去手的,你怎麼是這樣的人?”
我怒極反笑:“怎麼?祁大人,你也喜歡于思梅?”
祁充臉色大變,倉皇走出牢房。
我還是笑着,大叫着:“我怎麼會殺了于思梅呢?祁大人,我也不明白,真的是我殺了她嗎?”
真的是唐欣殺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