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的任務
國家安全委員會辦公樓二層的走廊很長,走廊的盡頭又沒有窗戶,整個路程籠罩在一片陰暗神秘的氣氛中。整個樓層都很寂靜,我只聽到自己軍靴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的腳步聲,前面帶路的工作人員雖然走的很快,卻竟然沒有發出什麼響聲;雖然我知道這是情報人員的訓練技能,但在這種氛圍下也不由得感到一絲詭異。
我沒有數兩側有多少個辦公室,只記得所有辦公室的門都塗成藏青色,配有黃銅把手,而且每一扇門上都沒有任何名字或號碼,如果不被請進去,你永遠不會知道在門的背後究竟是什麼大人物在辦公,隱藏着什麼樣的巨大秘密。終於,工作人員的腳步在一扇門前停住了,這扇門看起來平淡無奇,和其他辦公室的門沒有任何區別。他抬起手,在門上輕輕敲了三下,發出了一種奇特的金屬聲,我意識到這門不是木頭做的,而是鋼製的,或許還是用特殊鋼材製成的。
“請進。”屋裏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門被打開了,工作人員立即轉身離去,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現在我意識到我已經站在國家安全顧問辦公室的門口,地上鋪着綠色的地毯,面前站着一個二十多歲、穿着秘書制服的女子。“您就是衛明憲少校吧,”她微微笑着,對我做了一個歡迎的手勢,“一直走,穿過第二道門,國家安全顧問就在裏面等您。”我遲疑地走進門,發現面前只是一個大約十平方米的小房間,房間裏擺着四張沙發和一張茶几,牆壁很素凈,沒有任何裝飾品;在這個小會客室的盡頭,有一扇暗金色的門,門上雕刻着我說不清楚的植物和水藻,連門把手上都雕刻着繁複的花紋,和會客室里素凈的風格很不協調。我的心跳立即加快到了最高速度,我想,這扇門裏和門外一定是兩重天地。
門的右手邊有一面落地鏡子,顯然是給來訪者整理衣冠用的。我做着深呼吸,竭力平靜下自己的心情,迅速抹平軍裝袖子上的褶皺,盡量使自己顯得精神一些。我本來以為秘書小姐會走過來幫我開門,把我引見給國家安全顧問;但我回過頭去,卻看到那位秘書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走過來的跡象,只是微笑着用目光提示我自己開門走進去。我把手放到了門把手上,直到這時,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已經攥滿汗水。輕輕地轉動把手,輕輕地向前一推,幾乎沒有費什麼力氣,門就被打開了;那一瞬間,我卻感到有些失望——
這就是國家安全顧問的辦公室嗎?感覺比想像的要小的多,大概不會超過30平方米吧!一張黑漆辦公桌放在右側的牆邊,只有中等大小,也遠遠沒有我想像的氣派。辦公桌上雜亂地擺放着各種顏色的文件夾、各種封皮的已裝訂文件,其中一堆文件幾乎有一米多高。當然,最顯眼的還是桌子角落上的一部老式陶瓷電話,旁邊還擱着一隻古樸的青瓷筆筒,不過裏面一隻筆也沒有插,倒是插着兩把寒光閃閃的裁紙刀,讓人有點不寒而慄。
共和國安全的保衛者、國家安全委員會的最高主管——國家安全顧問盧浩軒閣下,就坐在辦公桌後面的轉椅上。雖然窗帘拉的緊緊的,外面透不進一絲光線,但天花板上亮着兩盞溫和的白熾燈,讓我能夠清楚地看到他的臉。說實話,盧浩軒看上去比照片上蒼老許多,臉上有縱橫交錯的皺紋,兩鬢也花白了,連目光看起來都很渾濁。此時此刻,他就在用這種渾濁的目光打量着我,讓我心頭又是一陣緊張。
“國家安全代表、陸軍少校衛明憲!”我向前走了幾步,在辦公桌前方兩米的地方立正,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按照軍隊裏參見上級的方式高聲說道。盧浩軒微微笑了笑,站起身來,繞過桌子,向我伸出了手:“國家安全顧問盧浩軒,很高興和你見面。請坐。”
我遲疑地看着旁邊的椅子,不知道是否應該坐下。但盧浩軒已經重新坐在了轉椅上,拿過桌上的一份文件,用輕鬆的語調說道:“怎麼,難道你習慣站着?這裏不是軍隊,是政府機關,我們都習慣坐下說話。”
我立即回應道:“是!”接着小心翼翼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國家安全顧問就在一米之外,我抬起頭,想從他的目光里琢磨出什麼東西來,但他已經低下頭翻着手中的文件了。“你的簡歷我看過了,”他簡潔地說道,“衛明憲,1910年生,父母都在軍隊服役,他們1913年英勇犧牲,被追授二等功稱號——你出身於英雄世家。”
“是的。我父親和母親於1913年犧牲在朝鮮,那是日軍在世界大戰中進行的第四次登陸戰……離戰爭結束只差一個月。”我感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那年我只有3歲。我的祖父是歷史學教授,是他把我撫養長大的。”
“很抱歉勾起了你的回憶,”國家安全顧問的聲音也變的沉重,“我想,他們的在天之靈會為你驕傲的——1927年進入北京大學國際政治系學習,1930年提前畢業,1932年獲得外交學碩士學位。同年進入國家安全委員會工作至今,沒錯吧?”
“是的。1932年7月至今擔任國家安全委員會駐國防軍東北軍區吉林軍分區第21集團軍第4裝甲軍第11裝甲師的代表,陸軍少校軍銜。”我點了點頭,盡量控制住自己語氣中的無奈。
國家安全顧問笑了起來,不是那種禮儀性的笑,倒像是一種坦誠的、心領神會的笑,這笑容讓我有點摸不着頭腦了。他接下來的話更是讓我大吃一驚:“年輕人,我贊成你的一些看法;而且,我知道你不喜歡你現在的職務。”
我無法形容自己詫異的心情,驚的幾乎立即站了起來:“我……非常喜歡現在的職務……而且沒有任何激進的看法,我是說……”我的腦海中頓時充斥着無窮的迷惑:國家安全顧問究竟指的是什麼?他怎麼知道我不喜歡現在的職務?難道說他看到我寫的申請調離的報告了嗎?可那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而且他應該也不會親眼看見這報告啊……
“年輕人,別激動,坐下。”盧浩軒還是微笑着擺着手,示意我平靜下來,“我只是隨手在你的檔案里翻到你一年前寫的《調離申請》而已。我很高興當時你堅持了下來,沒有離開軍隊,所以現在你形成了一些很有益的思考……比如說這個,你還記得吧?”
他從文件夾里取出一份文件,送到我眼前。我辨認出了自己的簽名,還有熟悉的標題——《關於國防軍機械化建設若干問題的意見》,這不是我兩個月以前寫給國家安全委員會的季度報告嗎?作為駐國防軍的國家安全代表,我必須每季度寫一篇工作報告,闡述自己發現的“軍隊中的國家安全隱患”和工作中遇到的問題;我不知道什麼叫“國家安全隱患”,所以就把自己對軍隊建設的一些看法,以及和師長、參謀長等人關於機械化作戰的一些意見交流整理出來,寫成一萬字左右的文章交了上去。沒想到這篇文章居然一直送到了國家安全顧問手裏!難道這就是他今天召見我的原因嗎?
“你寫的非常好,很有條理。”盧浩軒把文件收回去,繼續說道,“為了保證國家安全,我們的軍費開支和軍隊人數都在不斷增加,但在機械化程度上做的遠遠不夠。我們需要建立更多的裝甲師和摩托化步兵師,加快研製最新的坦克、突擊炮、自走炮和裝甲運兵車,並且發展一支強大的戰術空軍。就像你寫的,裝甲師規模還要擴大,要加強集中突擊、大縱深作戰、步兵-坦克協同作戰的戰術訓練,重視在未來戰爭中裝甲兵的決定性作用。我和國防部長閣下討論過這個問題,他也很贊成這種看法。”
我感到有點眩暈,我那篇小文章有這麼大的意義、這麼重要的作用嗎?居然還得到了國防部長的好評?盧浩軒察覺了我疑惑的神情,笑道:“當然,有許多國防軍軍官也提出了加強裝甲兵地位、加強機械化建設的看法,其中有的人甚至寫出了鴻篇巨著,正在等待出版;不過你的報告寫的生動簡明,很有條理,突出了問題的重點,所以我喜歡它。還有,你是唯一一個提出加強裝甲兵建設的國家安全代表,國家安全委員會應該感謝你。”
聽到末尾這句話,我再次站了起來,用略帶顫抖的聲音說道:“這只是我本職範圍內的任務而已……我希望能夠在將來的歲月里,繼續為國家安全工作做出貢獻……”我竭力保持語調的平靜,但還是感到有點語無倫次,不知所云,因為我實在太激動了。
“很好,你坐下吧。”國家安全顧問滿意地點點頭,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夾,“今天見到你,就是想交給你一個新的任務。這個任務和你過去的任務完全不一樣,時間很短,但任務相當繁重。希望你能夠圓滿完成。”
“請您儘管吩咐!”我坐下來,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對方。這肯定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竟然要由國家安全顧問親自下達……我沒有什麼奢望,只盼望能夠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最好能夠離開軍隊。既然他說“這個任務和你過去的任務完全不一樣”,那麼肯定不是軍隊工作了,會是什麼呢?外交政策分析工作?情報工作?還是別的什麼工作?
盧浩軒換上了嚴肅的表情,他慢慢把辦公桌的抽屜打開,拿出一個黑色的文件夾,封皮上寫着“秘密-公佈前”的字樣。“你把這個拿下去看,仔細看,結合你的思考,寫一篇演說辭,”他用毋庸質疑的口氣說道,“三天之後,和我一起出席國會聽證會。你已經被列為本次聽證會的主要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