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捉姦錄相
杜艷艷說的,還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這種涉及個人私隱的證據,白挺如果開庭前就提供給法院,法院勢必會決定“不公開審理”。
那他也就沒有機會叫來杜家這麼多親戚到法庭旁聽。而杜艷艷自然也就不會像今天這樣出盡洋相。
沈律師此時頭疼無比!這兩口子,一個精明得嚇人,另一個又實在太笨。而她運氣不好,正好是那個笨的代理律師。
“除了這件事情,你還有沒有別的什麼瞞着我?”
其實只這一件事就足夠了。再來一件別的什麼,結果也不會更壞到哪兒去。
可沈律師是真怕了杜艷艷,還是要掰開了揉碎了問清楚的好。
“應該……沒有了吧。”杜艷艷目無焦距,滿臉迷茫地說道。她不是想隱瞞,她是真的不知道該坦白什麼。
沈律強忍着想拍死她的衝動,慢慢引導:“例如你有沒有重婚、家暴、虐待遺棄家庭成員,或者,與他人同居……這些都是可以構成原告向你要求離婚損害賠償的情形。”
“呵呵,怎麼會?重婚?根本不可能的。那是要坐牢的,這個我知道。家暴?虐待?遺棄?我?對誰?對白挺嗎?他家暴、虐待、遺棄我還差不多。對!他現在就是在遺棄我!”
“那與他人同居呢?你與那個什麼高盛,有以夫妻名義同居過嗎?”沈律師實在是不想聽杜艷艷的瘋話了,可職責所在,不得不強忍着。
“我和高盛?不,沒有。我們是大學同學,是初戀。後來我遇到了白挺……我們是一個多月前才偶然在街上碰到的……”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你想要的最好的結果是什麼?你的底線又是什麼?”沈律師不想聽杜艷艷的羅曼史。她只要知道她想知道的就行。
“我,我不知道。”
說實話,杜艷艷迷茫的樣子真是楚楚可憐,能激起一票兒男人的保護欲。可惜沈律師不是男人。
“沈律師,你說,我有過錯在先。分財產時會不會少分給我?”
唉,總算腦筋正常過來了。能溝通就好。沈律師鬆了口氣。
“如果只是普通的出軌,原則上不會。新修改的婚姻法已經廢止了關於這方面的規定。所以,雖然你出軌了,存在過錯,但按照修改後的婚姻法、還是有平均分配夫妻共同財產的權利。”
“啊……這我就放心了。”
沈律師一頭黑線。這人到底是不是個缺心眼兒呀?她也開始迷茫了。
“原告要當庭提供的音像資料的內容你知道嗎?”沈律師的話剛一問出口,杜艷艷的臉“唰”地又白了。
“沈,沈律師,他們,法庭,會當庭播放嗎?”
“很有可能。一般對方提供的證據我方是要質證的。音像資料原則上是要當庭播放的。可因為涉及到個人私隱,所以不公開審理,旁聽席的人都會被清出去。所以你不用擔心你的親屬會看到什麼。”
“不,不,沈律師,我求求你了,千萬不要讓法官當庭播放,千萬不要……”
杜艷艷整個人又開始狂亂起來:“要是當庭播放了,我,我就沒臉做人了!不行!不能播!這,這是白挺在設計我,他是要我當眾出醜!
“還有,還有那個法官,他們是一夥兒的!對!一定是一夥兒的,要不她怎麼會允許白挺提供證據?!明明已經過了舉證期限的!我要去告他們!去告他們!沈律師,你幫我!我給你多加律師費……”
“好了,杜艷艷!”
沈律師聽明白了,杜艷艷的意思是錄像尺度很大,或者另有什麼隱情。這個她早就料到了,否則杜艷艷也不會一聽到家裏有攝像頭立刻就顛狂了。
但杜艷艷的另一個“奇思妙想”,現在很不合時宜。
“你說白挺蓄意隱瞞證據,惡意超期舉證,你有證據證明嗎?”
“沒,沒有。”杜艷艷囁嚅道。
“那你說本案審判員與原告惡意串通、徇私枉法。你有證據證明嗎?”
“也,也沒有。”杜艷艷低下頭,聲音小得幾不可聞。
“既然都沒有證據證明,就說明這一切只是你的猜測!現在時間不多了,我們不能再為無意義的猜測浪費時間!我現在問你,你是確定不想讓法庭當庭播放白挺提供的錄像嗎?”
“是的,是的!不能播!這錄像決不能播!”
“即使因為不播錄像,你有可能得不到你預想的那麼多財產,你也願意嗎?”
“什麼意思?”杜艷艷還沒有到不顧一切的地步,聽到有可能財產分不到想像的那麼多,迅速地就恢復了理智。
沈律師嘆了口氣,沉了沉情緒說道:“法院處理離婚案件時還是比較看重調解的。開庭前法庭主持過一次調解,因為你堅持不離婚,原告堅持離婚,沒調解成功。
“但看現在的情形,法院基本能判定你們倆夫妻已經感情破裂。我看你現在的意思,也應該是同意離婚的。
“那就沒有必要再繼續進行法庭調查階段了。還有後面的法庭辯論、最後陳述這些程序都給省了吧。我們直接申請同意調解離婚。矛盾焦點就是夫妻共同財產的分割。雙方好好談一談。
“事到如今,你要是不想繼續把庭開下去,勢必得做出讓步。我想原告也會趁機把條件壓得很低。如果你能接受這一點的話,我馬上就去申請調解。
“但你要想清楚,如果法院判決的話,夫妻共同財產上應該會判一人一半。
“可你們結婚才兩年,夫妻共同財產到底有多少?到底哪種情況對你更有利?你自己心裏得有個評估……”
沈律師打住了話頭兒,晦澀地看了她一眼。以白挺的心眼兒,哪個結果對杜艷艷更有利還真不好說。
杜艷艷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忽然開口輕輕說道:“我同意調解。
“其實白挺的意思我也能想明白。他就是不想我染指他的公司。畢竟我們結婚已經兩年。這兩年,公司蒸蒸日上,賺了多少錢,發展成什麼規模,我還真不知道。
“他這麼做也是防着我敲他竹杠。可我相信他不會虧待我的。我同意離婚,同意調解,他一定不會虧待我的。
“對!就是這樣!沈律師,你幫我向法庭申請調解吧。”
沈律師無語望蒼天。她遇到的這都是些什麼奇葩!
原告白挺訴被告杜艷艷離婚糾紛一案,經過還是相當曲折。
從原、被告劍拔弩張,一個要離,一個堅決不離。到原告庭上突然提出了個新證據,被告迅速崩潰。再到雙方均同意離婚,達成和解……結局勉強能算是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如果忽略掉臨出門前,原告那高深莫測的冷笑,和被告在一群親戚吵嚷下羞臊而空洞的眼神的話。
臨出法庭大門時,杜父猛地揚起巴掌,差點給了杜艷艷一耳光。當然被周圍的親屬迅速給拉開勸阻了。
看杜艷艷和她家人那樣,估計她也算是在家族內部小範圍地身敗名裂了。
這並不是說蘇小慧對杜艷艷有什麼同情心理。婚姻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可無論夫妻間經營如何,是否真的美滿幸福,都不代表哪一方可以毫無底線。
蘇小慧當然不相信白挺在這段婚姻里無辜得如白蓮花。可杜艷艷確實也錯得離譜。
她之所以心頭不憤,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和杜艷艷一樣,都被白挺這個貌似溫和有禮的男人給耍了。
她才不相信那份音像資料是什麼“今天早上才被發現”的鬼話。甚至連那個微型攝像頭到底是不是防小偷用的,都是兩說的。
從起訴到庭審再到調解,白挺的表現實在太過冷靜。是那種盡在掌握、胸有成竹的冷靜。
可蘇小慧又與杜艷艷一樣,無法證明白挺的“惡意”。對此,蘇小慧表示,姐很憋屈。
很憋屈的蘇小慧整整一天都被同事們各種打趣兒。原因是杜艷艷的姑奶奶上午在法院走廊里,扯着大嗓門兒勸被告的父母來着。
“調解是好事。多少要點錢,趕緊離了得了!那錄像,哎喲……不用想,保證入不了眼!要不艷艷能嚇成那樣兒?法官看了都能臉紅!
“誰知道侄女婿手裏還有沒有帶子了!真要把他惹急了,老杜家閨女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於是不到一天的功夫,大家都知道大齡未婚的蘇法官今天上午開庭時“眼睛吃肉了”。
“你不是說你今天根本沒質證嗎?被告一聽有錄音錄像,嚇得還沒等原告出示證據就立馬申請調解了嗎?怎麼那老太太說的活靈活現,像親眼看見了似的。”趙斐百思不得其解。
“哼哼,誰知道呢。”蘇小慧冷笑兩聲,心想八成是原告作得妖。
不管“眼睛吃肉”還是“耳朵吃肉”,這些真心不是個大事。法院裏司空見慣,同事們彼此開開玩笑,大家哈哈一樂也就過去了。
奇葩的證據年年有,“吃肉”的“福利”更是多。要是為了這點事兒、這兩句玩笑,就面紅耳赤心裏彆扭,那刑庭的女法官們都不用活了。
蘇小慧剛來西城法院時就審了一個46歲妻子和她75歲丈夫的離婚案子。
庭審間,這妻子極盡言語之能,把與丈夫間那點兒閨房秘事描述得極其詳盡。從而證明丈夫在吃了某種藥物后,仍然無能的事實。當時真是怎麼制止都制止不住這位女士的長篇大論。
蘇小慧那時候年輕呀,確實聽了個面紅耳赤。法槌敲得敲“咚咚”響,隔兩分鐘就提醒原告“不要陳述與本案無關的話題”。
可也不知道這位女士到底是個什麼心理,看着審判席上的小法官那故作鎮定實則心虛的小表情,說得更起勁了。簡直文思泉湧!
想想那時,蘇小慧只能抱拳一笑:少不更事,見笑,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