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合戰
第八章合戰
第二天,晨曦的陽光將瀰漫在沅陵城周身的薄霧驅散了,馮雙禮手下十個營的人馬傾巢而出,四個營共八千人的馬隊做為預備隊押陣,東、西、北三個城門各配備五門重炮、兩千士卒徉攻,馮雙禮在眾將、親兵的簇擁下,親自坐鎮南門外,身前四十五門重炮一遛排開,最精銳的兩營兵士殺氣騰騰的站在最前面。
“開炮!”隨着傳令官的一聲大吼,轟的一聲巨響,搶人的硝煙頓時瀰漫開來,再看沅陵的城牆,竟被打出了一個明顯的大坑,碎石拌着土雨,撲撲簌簌地落了下來。前哨虎賁營的主官馮二貴,一見大炮響了,帶着第一批敢死隊,嗷的一嗓子,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完了!這群傻蛋怎麼一點打炮的規矩都不懂啊!”閻呈祥一跺腳,暗自嘆息。
按照慣例,炮兵開炮是要試炮三發的,每開一炮,都要重新調整傾角與尺規,以保證後面的急速射擊彈無虛發。
可對於大西軍來說,他們不是沒有大炮,只是開炮全憑目測和感覺,哪裏知道什麼是尺規啊!
於是,等這幾百名士兵衝上去的時候,根本沒有後續的大炮繼續開火。可以想見,面對沅陵這樣堅固設防的城池,沒有炮火進行清障和壓制,強攻會是一副什麼樣子!在閻呈祥的視線里,一群身着大紅戰襖的虎賁營健兒潮湧而出,向遠處沅陵城外的壕溝沖了過去來。攻進的道路左右都是沼澤,只有中間一條窄道,好在經過前幾次的攻城大戰,壕溝部分被填平了,很快,這些將士擁擠在這條窄路上,再有十幾步就進入城下的開闊地了。
就在此時,沉寂多時的城牆上突然鼓聲震天,隨着驚天動地的吶喊聲,數十面旌旗突然間豎了起來,無數清軍在城上冒出了頭,如雨的鵰翎箭,頓時傾瀉了下來。前邊的戰士倒下了,後邊衝上來,又倒下,再後邊再上,再倒下。更糟的是,守城的清軍士卒多是老兵,箭射得極准。沒一會,第一批衝鋒的四百餘名將士傷亡殆盡,空蕩蕩的曠野上,再沒有一個站立的大紅目標了。
戰爭是如此的殘酷與血腥,四百條性命就這樣在眨眼間消失了,此時,明軍陣前的大炮剛剛調整完畢,四十門火炮終於一齊開火了。在劈天裂地般的無情打擊之下,沅陵城這些磚土質地的城牆很快就被打得濃煙滾滾,城門被炸壞,靠西頭的城牆被打出一個大洞,城頭的城門樓更是被打得千瘡百孔,而那些剛剛殺戮了大西軍的守城士兵還都聚集在城牆上,壓根沒有來得及撤下去。
從望遠鏡里,閻呈祥清楚地看到了剛才還色彩鮮艷的清軍旗幟大多被炸飛了,碩果僅存的十幾面,也被硝煙熏得黯淡無光了。看來這些虎賁營兄弟的犧牲也不是儺一點價值,通過目測,從城頭上被炸起的斷臂殘肢就可推斷出,這輪攻擊,清軍隊死傷絕對超過了七百人。
閻呈祥點點頭,這才象個樣子。原本按照他的提議,此次攻城主要搞的是步炮協同,即預定在炮火破壞了城防后,再來一次火力掩護,然後攻擊部隊迅速衝過狹窄的通道,以最大限度減少傷亡。
半個時辰過去了,又是一輪密集的炮火準備。硝煙散盡后,戰場上竟是一片寂靜,攻擊部隊竟沒出現,炮白打了!閻呈祥傻了,扭臉看看周圍的大西軍軍官們,還沉浸在火炮的威力中,沒有一個人臉上帶出哪怕一絲氣憤,閻呈祥的眼眶都快瞪裂了,盯着這群白痴已經說不出話了。
這時,在離預定出發陣地幾百米的一片樹林裏,虎賁營剩下的一千五百人衝出來了。原本的設想是利用炮火掩護,虎賁營悄悄摸進距離沅陵城不過百米的出發陣地,從那裏發動進攻。現在可好,足足差出了近一里的距離。
其實也難怪,別說新兵,就是那些大西軍的老人,幾時見過如此威力的火炮?早就嚇蒙了,連那些哨總們,也學着大多數,採用抱頭蹲在地上這一個姿勢,心中咒罵著,“就算死在城下,好賴還是個全屍,讓老子衝進這片硝煙火海之中,稍微被捎中了,還不跟城上的清軍似的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出這等壞主意,這群廣東小矮子,真是缺八輩子大德了!”
其實全營上下誰也不相信這些廣東矮子所說的,這炮彈永遠不會重複落到同一個地方,只要跳着彈坑走,保准沒事。虎賁營的這些丘八倒霉就倒霉在是頭一個,結果,自然是再次付出了血的代價。
在沒有炮火掩護的攻擊中,簡直是剛才情景的再現。英勇的官兵紛紛倒下,喋血疆場。虎賁營的參將主官蔡忠笏眼睛都紅了,索性舉起帥旗站在那裏指揮衝鋒。很快,他也身中數箭倒下了。游擊譚鹿鳴接過了虎賁營的戰旗,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也倒下了。
眼看主將接連斃命,虎賁營的將士們悲憤異常,前仆後繼,不顧傷亡繼續衝鋒,在扔下大片屍體后,抬着雲梯好不容易衝到了城下。
可惜,人單力孤,守城清軍扔下成堆的火把,雲梯很快就燒着了。衝鋒的虎賁營趕緊忙活着搶救雲梯,又被騰出手來的城上全軍一頓好打,很快犧牲殆盡。
知道再派人衝上去,也是同樣情景,馮雙禮急了,趕緊傳令忠勇營前去接應,等虎賁營退了回來,兩千人的隊伍,沒有受傷的不足四百人了。
身為大將,此時計算的只是厲害得失,而不是人命,馮雙禮傳令,三個營的騎兵將各處的步兵換回,放手在南門外一直攻到天黑,在付出重大犧牲后,終於在城下站住了腳。。
大西軍的士兵躲在城下的土包和自挖的掩體下,頑強與城上對射。守城清軍象是有使不完的滾木、擂石、石灰似的,不斷向下邊招呼。雙方一時形成對峙,天黑后,才漸漸平靜了下來。)
強攻不克,留下四個營騎兵監視四門,以防徐勇派人趁夜出城偷襲,馮雙禮傳令撤軍了。
等閻呈祥再次被請進帥帳召開會議商討對策,識趣地站到最末,偷眼看看面沉似水居中而坐的馮雙禮,平靜地閉嘴不言。面對白天的如此慘局,不少軍官都面露難色,閻呈祥知道,他們恐怕有了撤軍之意,只是不敢出這個頭,誰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於是,聽了這些人七嘴八舌地大倒苦水,閻呈祥只講了一句話,“夫戰,勇氣也!一旦打上了,就必須攻下來。否則軍心士氣發生動搖,後邊的仗就難打了!”
“仔賣爺田!”
“你說什麼!”一向儒雅的閻呈祥不客氣地盯着大聲質問他的一員副將。
“老子說你,仔賣爺田,不心疼!你們粵軍不就帶了些炮來,躲在後面不少胳膊不少腿的,光知道瞎咧咧,卻讓我們拚命流血,什麼東西!”
“就是,你那玩意,也就能唬唬人,人家牆頭上不站人,便一點殺傷力都沒有了!”
見許多將佐的矛頭都一齊指向自己,一股熱氣一下衝到了腦門,閻呈祥揚起下巴,豪氣如雲地一拍胸脯,“好,既然如此,我不給爾等露一手,也叫你們小瞧了我們粵軍。”
說著,轉身向馮雙禮單膝跪地,“只要大將軍聽從在下的安排,在下願立軍令狀,明日不能攻克沅陵,生擒徐勇,便以死謝罪!”
“誒!老弟只是來押運火炮的,萬一有了損傷,叫我如何向惠國公交待啊?”
“無妨!末將註明,是我等死諫請纓,一切與大將軍沒有一點關係!”
“是么?如此,就讓我們聽聽人家常勝之師的高見!”
這些人大仗小仗打了不下十幾年了,聽了閻呈祥的主意,特別是聽到人家主動要求自己的一千來人擔當明日進攻的敢死隊,怨氣也就漸漸消散了。經過詳細的討論研究,新的攻城方案形成:上午徉攻南門,下午將主攻方向改為西門,主要因為此時太陽偏西,正直射沅陵城守軍,不利於他們瞄準放箭;攻城敢死隊分成若干小組,各司其職,既減少了目標,又提高了效率;炮兵集中使用,加強步炮結合,不要重蹈前一天的覆轍;最後一招,放開北門,圍三厥一,減小守軍死守的鬥志。
第二天整整一個上午,激烈的戰鬥還在南門外持續,見徐勇的帥旗始終飄揚在南門外,為了騙過這個久經沙場的老狐狸,馮雙禮只是從南門撤出五門火炮,加上其他兩處城門外的火炮,總共才湊了二十門。
首先還是炮火準備,經過昨日血的教訓,再加上加派的督戰隊,這次步炮協同很好,各路部隊利用炮火掩護都及時利用連夜趕製的竹筏子,強渡即將匯入辰水的會溪,佔領了城腳下的出發陣地。
當炮火延伸過城牆以後,大西軍又一次發起了全力衝擊。這次是忠勇營沖在了前面,手中高舉着軍旗和象徵公爵身份綉升龍五彩雲文簇擁黑體馮字的帥旗,後邊則是抬着雲梯的三人小組,再後邊是敢死隊小組。在如雨的滾木落石下,很多戰士倒了下去,後邊的人則緊接上來。兩面旗幟始終不倒。
在付出累累傷亡后,閻呈祥率領的敢死隊接連架起了上百座雲梯,後面跟上來的大批將士舉着圓盾,拚命向上攀登。城上的守軍也急眼了,根本不理會騰出手來的敢死隊發瘋般射出的子彈,將火把、石頭、火藥包向下亂扔,炸毀了幾十架雲梯。
然而,隨着他們注意力轉移到了城腳下,衝過來的明軍越來越多,雲梯也四面八方地架了起來。馮雙禮手下的副將、參將們,大聲呼喊着身先士卒地爬上城牆。激戰中,那個大罵閻呈祥仔賣爺田的副將馮先雲所爬的雲梯被掀翻了兩次,這個傢伙一骨碌爬了起來,根本不理會身上的傷口,豎起雲梯接着爬。
面對如此死戰不退的軍隊,城上清軍漸漸招架不住了,再經過一陣激烈的城頭爭奪戰之後,沅陵的西門終於被打開了,城下的明軍如潮水一般一涌而入。
此時的徐勇急忙調集為數不多的騎兵部隊發起反擊,迎面撞見的竟是率先進城的閻呈祥率領的粵軍敢死隊。說到巷戰,任你馬快刀疾,奈何正面狹小,密集的子彈就如同支起一道死亡的天幕,被打得暈頭轉向的清軍馬隊一時亂成一團,節節後退。
事已至此,眼看着最後的殺手鐧也失了靈,徐勇知道大勢已去,只得率着親兵衛隊打開北門跑了出來。
北門外就是辰水,哪裏會有渡船等在河岸邊?沒辦法,徐勇脫掉鎧甲,揪住馬尾巴,冒死泅渡辰水。好不容易到了對岸,徐勇趴在鬆軟的河灘上,精疲力竭,好半天沒有站起來,不要說人,就是這些良種的戰馬,四條腿也是不住地打顫。
此時,徐勇感覺身下的大地都在顫抖,“不好!有埋伏!”等他老人家站直了身子,黑壓壓不下二千騎兵距他還有一箭之地了。
人到了這個時候,都會有無窮的潛力爆發。剛才還搖搖欲墜的徐大總兵,此時貓腰抄起鋼刀,一個箭步翻身上馬,動作還是那麼的佼健。只可惜啊!只可惜戰馬是個畜牲,它可沒有感到什麼生命危險,自然也就不能有什麼潛力爆發了。
只見徐勇跨下戰馬後退一軟,撲騰一聲就跪了下去,任他如何使勁抽打,再也站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