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入湘
第六章入湘
沒等他單腿跪下去,孝庄滿臉慈愛輕巧地託了一把,“皇上!你已經不小了,再如此這般任性胡為,就不怕史官手下之筆嗎?”
“皇額娘教訓的是!孩兒記下了。”對於福臨,孝庄實在既是慈母又是嚴父,有清一代,皇帝怕太后的先例恐怕就是由此開的先河。
孝庄輕輕拉過福臨的手,“額娘老了,不要嫌額娘嘮叨!現在,幾個王爺全病倒了,這幾天,何洛會的影子總是在額娘的眼前晃悠啊!
他跟隨先帝多年了,記得咱們入關時,他是留守聖京的主將,怕路上不太平,親自護送咱娘倆,一送就是二百里啊!後來,戰事吃緊,奉調入關以後,諸將就數他最忙碌!給人家打下手不算,光獨自拜帥統領諸將,就受過定西大將軍印和靖遠大將軍印;如此戰功,皇帝說殺也就殺了,但何必要滅他滿門呢?”
見孝庄越說聲調越高,順治的臉越發顯得白了,他故作天真地扯扯孝庄的衣袖,“額娘!”
見孝庄扭臉不理自己,順治索性將身子也挨上去,“額娘!”
孝庄搖搖頭,“好了!作為皇帝,你想殺的已經殺了,想升的已經升了,剩下的人事安排可就不能再由着性子來了!”說著,示意一旁的蘇麻剌姑將一頁薄薄的紙片捧給了順治。
順治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子,剛剛伸手接過來掃了一眼,不禁大叫道:“陳泰!他現如今隱然是鑲白旗的頭領,多爾袞的死黨,這樣的人怎麼能用呢!”
“皇帝!難道是多爾袞用過的人你就都不用了?那多爾袞賞識的漢官馮輇、陳名夏你不是天天召見嗎?”
“不一樣的!額娘!馮輇他們是文官,不過一些弄臣耳!可象陳泰這些人,本來手裏就掌握着兵權,再委以重任,可就尾大甩不掉了!”
說到這等玩弄權謀,識人用人,兒子還是有些稚嫩!孝庄越發覺得自己的決定正確,有些事,還是強硬一點為好,這不是太平盛世,可以由著兒子慢慢練習,強敵未除,戰亂不止,國家沒有實力也沒有時間等着主子成長了。原本還要顧及的有些神經質的兒子那點敏感的自尊,自己是無能為力了。家國天下,還是國事為大!
飛快掠過這些念頭,孝庄平緩地開了金口,“皇帝!身為一國之君,你要有海一樣的胸懷!只要和這些臣子推心置腹,怎麼就不能換來人家的一片忠心呢?
再者說,用什麼人,做什麼事,哪能憑着自己的好惡!有些時候,形勢所迫,即便是心裏不喜歡,也要硬逼着自己去喜歡,而且還不能流露出來,明白嗎?
你不好好想想,拜過帥印的那些王爺,如今病的病,死的死;貝勒、貝子就更不必說了,再往下,就這麼幾個領過大將軍印的大臣了,而且現在還活着的統兵征南取勝的唯有陳泰一人而已了!”
說到着,孝庄故意停了下來,意味深長地看着自己的愛子,“他是多爾袞的人不假,可他也是額亦都的孫子,遏必隆的親侄子,你難道懷疑他對愛新覺羅氏的忠心?如這樣的人你都不能爭取過來,這龍椅恐怕就真坐不安穩了。”
順治不情不願地點點頭,最令自己討厭的陳泰尚且如此,名單上另外的人也就無所謂了,“一切就照額娘說的去辦吧!”
對於這個嘴角剛剛長出鬍子茬的倔犟兒子的表現,孝庄太后還是滿意的,剛才眼睛裏閃爍着的決絕寒光已經不易覺察地消失了,眼波里流露的還是那麼端莊、慈祥的柔波。
第二天,內廷傳出聖旨,任命希福為弘文院大學士,陳泰為國史院大學士。改李率泰為弘文院大學士,寧完我為國史院大學士。以噶達渾為都察院承政,硃瑪喇為吏部尚書,雅賴為戶部尚書,譚布為工部尚書,原鑲藍旗滿洲副都統薩哈岱晉陞為正都統
不知不覺間,已經進入了六月。肆虐近三個月的天花終於漸漸銷聲匿跡了,而從四月以來,北京城最繁忙的衙門就算禮部了,不是為了什麼慶典,而是接二連三規格也是越來越高的葬禮,好懸沒把馮輇等人折騰死。
經過調查,這些清朝入關初期吒叱風雲的領兵大將之所以大半染上天花,起因全部來自二月底才趕回北京的順承恭惠郡王勒克德渾。
說起勒克德渾,此人在整個愛新覺羅宗室,稱得上可以和各方各派扯上關係的關鍵人物。從兩紅旗來論,他是代善的嫡親孫子;從順治這邊來講,他是號稱太宗(皇太極)左膀右臂的穎毅親王薩哈璘的次子,和兩黃旗諸位元老級的大臣,香火之情深厚;而說到與多爾袞的關係,他的嫡親哥哥阿達禮,做為多爾袞的死黨,在福臨即位已成定局,連明年的年號都改為順治以後,還密謀擁立多爾袞為帝,被老子代善告發,成了平衡各方勢力的犧牲品。當時,連勒克德渾也連坐,黜了宗室。
黜宗室,相當於沒了祖宗,不要說滿洲,這在中國,也是相當嚴重的處罰了。有趣的是,勒克德渾是在十月挨的處分,等到轉過年來的正月,不過三個月,藉著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時機,勒克德渾不但迅速恢復了宗室,還被封為了貝勒。
到現在,別看勒克德渾只是襲了一個郡王,但這可是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而且還是太宗親封的,論尊貴,遠在一般親王之上。
於是,不難想像,象這等做為多爾袞親信,多年統兵坐鎮一方的大將在這等關鍵時刻回京,當然要得到各方面的注目。接風洗塵的歡宴哪還少的了?
象這等當朝最高層人物間的聚會,再加上勒克德渾又是如此年輕英俊的風流人物,主辦者往往都忍痛割愛,拿出最寵愛的嬖姬討好,弄得他簡直是夜夜**了。
勒克德渾常駐南京,明磊盯他不是一年兩年了,他的底細早就摸的透透的,自然知道這小子還不曾出過天花。於是乎,早早探聽好他的回京路線,明磊挂帥,徐運持親自坐鎮主持,沿途布下十幾重陷阱,再加上幾名內應,被蒙在鼓裏的勒克德渾哪裏還能逃出有心人的算計,在不知不覺中就染上了天花。
三月份,正是京師朝局動蕩,內部傾軋最厲害的時期,不僅勒克德渾,一大批英雄才俊們都選擇了遠離廟堂、縱情於江湖,愈發迷戀女色。三月中旬,縱情聲色犬馬而使病情加劇的勒克德渾,連月底都沒有拖過,年僅二十九歲,就撒手西繯了。
其後,正直盛年的巽親王滿達海病死了,理政三王之一的端重親王博洛也病故了,緊接着多羅謙郡王瓦克達也走了。
細細數數,入關以來的這些王爺們,衍禧郡王羅洛渾順治三年病死於軍中,饒余郡王阿巴泰也病死於當年,肅親王豪格在順治五年死於獄中,豫親王多鐸病死於順治六年,攝政睿親王多爾袞病死於順治七年,英親王阿濟格於順治八年被賜死,
現在碩果僅存的就剩下鄭親王濟爾哈朗一個人了。
重新看看上面列舉的名字,明磊得意地哼起了小調。再傻的人也能清楚地看明白,到了順治八年,大清朝賴以開國的這些久經戰陣、功勛卓著的大將們都已不復存在了!
而且由於這些親王、郡王們的英年早逝,他們的子弟即便承襲爵位,基本上都少不更事。象歲數較大的濟度、岳樂等少數幾個,戰鬥雖說也參加過,但那不過是百人、千人規模的小打小鬧,缺乏真正統兵打仗的經驗,根本無法替代父輩們馳騁疆場的角色。
而親王、郡王以下的貴族、將領雖然還留下了一批,但經過順治皇爺的這次洗滌,也無復當年的英銳氣概了!
在明磊看來,接下來差不多應該把精力轉移到吳三桂、孔有德、尚可喜這三個老雜毛身上了。
人這一輩子,總是苦多樂少!目下形勢大好,以劉六為首的一大批將領們又開始摩拳擦掌了。當然,這遭到了明磊斷然拒絕。“這群敗家子,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那是打仗嗎?那是在燒銀子!上一次大戰欠下的一屁股債,老子都今天都還沒還乾淨呢!”
對於明磊放棄九江,更不用說躍馬南京的這種抱定坐山觀虎鬥、畏首畏尾的態度,很多人都是不能理解。但有什麼辦法,畢竟這家還是姓周嘛!
而此時,遠在千里之外的孫可望終於按照約定,於四月十八,黃道吉日,登壇拜將,詔告天地,兵分三路開始行動了。北路軍以劉文秀為主將,白文選、王復臣為副將,進攻四川;東路軍以李定國為主將,馬進忠、馮雙禮為副將,進攻湖南;孫可望則統率“駕前軍”留守滇黔。
從此,經過溝溝坎坎,數次反覆,明磊終於整合成功,大西軍這股最是他頭疼的武裝力量,自覺自愿地與清軍主力展開了正面交鋒。
明磊高興啊!不論大西軍勝負如何,今後幾年,清廷拉攏自己與鄭成功,專力對付孫可望的大勢已然有了些模樣,任誰也擋不住了。
當然,為了最大限度地消耗滿清,對大西軍,做為盟友的明磊協助得還是認認真真,盡心盡責的。
李定國此次自貴州黎平出湖廣靖州,一共統領着八萬精兵。以張勝、郭有銘為前鋒;馮雙禮、馬進忠為左右翼,高文貴、靳統武斷後;而隨軍參贊軍務的赫然有已升為湖廣總督的張同敞和明磊手下的湖南監軍羅人琮、車鼎瑛。
才一進湖南,最急不可耐的馮雙禮率領馬步兵各一萬人,戰象十餘只,一路由銅仁、麻陽,一路由平溪、便水,一路由大小梭羅,三路大軍向北進攻辰溪,滿清守軍只有三營合計三千士卒,一見勢頭不好,直接退到了瀘溪,被“圍如鐵桶”。
四月二十五日,馮雙禮親自督戰,手下各營將士奮勇攻城,當天就佔領了瀘溪,活捉清將鄭一統、知州柴宮桂。緊接着,馮雙禮移兵上攻辰州(府治在沅陵),碰上的是當初拒絕金聲恆一起舉事的辰常總兵徐勇。此人也是李自成老營的宿將,見慣了陣仗,並不懼怕,籠城不出,馮雙禮全力進攻了三次,奈何防守嚴密,均未能得手。
此時,坐鎮常德,歸孔有德節制的掛剿撫湖南將軍印的續順公沈永忠,迅速調集各路兵馬回援常德,但也僅僅得兵二萬。
沈永忠知道,馮雙禮只是明軍的一部,一旦大軍趕到,不要說辰州,就是常德、武昌都要不保啊!當即以六百里加急,向隔着洞庭湖的孔有德求援。
別看在整個湖廣歸孔有德節制的兵馬有十幾萬,但奈何如此幅員遼闊的疆土不太平啊!對於這個時代的湖廣,最具戰略意義的堅城其實只有兩座,一是襄陽,二是岳州。
如果俯瞰湖北,它的西、北、東三面被山地環繞,山前丘陵崗地廣布,中南部為江漢平原,與湖南洞庭湖平原連成一片。而襄陽,就扼守通往江漢平原的水陸咽喉,號稱“無襄則無淮,無淮則江南唾於可下”。
明代以來的襄陽,是對隔漢水相望的襄陽和樊城的通稱。而郝永忠率領的一萬多人馬就活躍在襄陽以西,逼得清軍駐守此地的兵力高達三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