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狐狸孫子

月落烏啼，耿耿星河。

草原上零落着幾頂氈房，呼呼的寒風吹過，乾枯的胡楊樹上剛冒出的新芽被吹的縮了回去。徐宓搓了搓嫩白的小手，水蔥般細膩的指尖捻起帳子的一角，順着外面送進來的風，聳動着秀氣的鼻子吸了幾下，一雙烏黑的杏眼頓時神采奕奕，身手利落的掀開帳篷的帘子鑽了出去。

烏漆嘛黑的草原上，只有疾風勁草呼啦啦的聲音，月亮微弱的光朦朦朧朧的籠罩着大地。

徐宓一點也不遲疑的朝着河邊走去，步子邁的又快又急，喉嚨處不停的滾動，嘴邊揚起了狡黠的弧度。

果然河邊有一簇煙火在燃起，遠遠的就能聞到火燒油烹的香味，兩隻被拔毛洗凈的雞被穿在一根枯樹枝上，下面燃着柴火，滴答滴答的從烤雞身上滲出的肥油落在火苗上，激起了一簇簇小火花。

徐宓眼睛裏的光愈發的明亮，死死的盯着火上架着的兩隻雞，喉頭的口水不受控制的湧出。

她現在是被饞的急眼了的主，立馬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撲了上去。

眼瞅着守着兩隻香噴噴馬上就能入口的美味的小妙生，眼睛還沒來得及眨一下，只見一陣白煙掃地，雞沒了，火滅了，只剩下地上一片黑乎乎的灰燼。

等小妙生反應過來后，捲起袖子就追上了那陣白煙,邊追邊罵：“這黑天化日，昏昏乾坤的哪來的王八羔子敢在狐狸口奪食，你難道不怕你狐狸爺爺把你的骨頭拆了嗎？”

白煙里扔出來一根雞腿骨，鋥亮的骨頭上沒有一絲的肉留下來。雞腿骨很有準頭的朝着小妙生的右臉就打了上去。

“哎呦喂，我的臉。”小妙生一聲驚呼，捂着自己的右臉疼的一張白凈的小臉擠成了一團。好歹他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狐狸精，慣會看眉高眼低，眼看着自己的一頓美餐轉眼就成了地上散落的七七八八的骨頭了。

他倒也不急了，一陣黑煙落地，小妙生雙手叉腰翹着蘭花指，掐着嗓子幽幽的說：“怎麼說今天晚上也算是我請你吃了頓大餐，難道道友不該現個身，和東家見個面嗎？”

啪，一根雞爪子橫空飛來打在小妙生的左腿窩處，疼的他一聲哎呦，單膝跪地。

“好狂妄的狐狸崽子，穿上了一身人皮裝神弄鬼的害人不說還掂不準自己的分量，居然敢自稱狐狸爺爺，也不怕閃到自己的舌頭。“

小妙生仰着一張被氣的通紅的小臉，細長的雙眸漸漸染上了血紅，惡狠狠的盯着聲音的來處。

啪，又一根雞骨頭打在了小妙生的左臉上，這一下比前面幾下都要用力，一根紅腫的檁子印在細白的臉上。

“你們狐狸一門如今真是越來越不如從前了，哪還有當年胡四行走江湖時的瀟洒派頭，嘖嘖嘖。“

小妙生本來已經血紅的雙眼在聽見胡四這兩個字的時候瞬間清明了，做派也不敢在裝腔作勢了。跪在地上塌着腰，帶着幾分討好的語氣說：“這位奶奶您認識我家四爺爺？“

一陣白煙在小妙生眼前落地，煙氣消散后顯露出徐宓婀娜的身姿，小妙生只偷覷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

此時的徐宓雖說眉眼模樣和百日裏一般無二，周身的氣勢卻全放了出來。縱是小妙生只是在人間插科打諢的低階狐妖，也能嗅出來此女有蹊蹺，不是個好惹的。

“胡四是你什麼人，你為何聽見他的名號這麼震驚。“徐宓並不記得胡四是誰，和她有什麼過往機緣。只是剛剛看見小妙生時，突然腦子裏閃現出一個倜儻的男人背影，似乎那人叫胡四。好像曾經，也有這麼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她和那個男人在河邊一起喝酒吃肉，男人面龐英俊身姿俊美，還有一根白的沒有雜質的大尾巴。

“回奶奶的話，胡四爺是我本家的太爺爺，太爺爺這些年深居簡出一直在終南山閉關。我狐生緣淺，只曾得見過太爺爺一次，卻也一直仰慕太爺爺的威名。”

“既是仰慕你太爺爺，你這個狐狸崽子不好好的在人間修鍊，為什麼裝神弄鬼的嚇唬那個女老生。”

小妙生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帶着幾分討好的語氣開口：“我這些不入流的把戲，在奶奶您面前是入不得眼的。其實我原是不想嚇唬商雪的，只是她太聒噪了。看着一副正經的做派，其實背地裏最愛編排人，居然和同行的戲子們說我是靠麵皮吃飯的。哼，不讓她吃點虧，她是不知道我們狐狸也是嫉惡如仇的。”

徐宓走到小妙生身旁，從他長褂的衣襟里抽出一條絹絲的手帕，擦了擦油汪汪的嘴又抹了兩下手，輕飄飄的把手帕扔到了地上。

她懶的聽這些有的沒的，各人的造化各人圓，商雪的生死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心情好的時候，問上這麼一嘴，已經是這位能做的最多的了，畢竟誰不明不白的活上個兩千多年，都會變得對生生死死難提起興趣，更遑論是他人生死。

剛抬腳想回去睡覺，卻不想小妙生竟然撲到了徐宓的腿邊，半個身子摟住了徐宓的腿，怯怯的說：“奶奶您究竟是何方的仙女，又和我家太爺爺有和淵源，就看在那兩隻雞的份上可否賞了小子這個答案。“

說起剛才那兩隻雞，徐宓吧唧了下櫻桃小口，回想了下滋味。又看看腳邊的小妙生，挑眉說道：“你家這祖傳的方子味道還算能入口，只不過你還需在努努力，滋味和火候上照你太爺爺還差了些。“

說完，便一腳把小妙生踹開了，拔腿便往氈房走。剛抬腿又被小妙生抱住了另一隻腳，徐宓眉頭一簇，還未開口說話。小妙生便連忙從懷裏掏出一個白瓷瓶，伸直了手臂遞給了徐宓.

徐宓接過後打開瓶蓋，深吸了一下，眉頭一瞬間伸展開了。一手拿着白瓷瓶，一手捏起小妙生的下巴，湊近他的臉低低的說：“小狐狸崽子，你今年多大了，叫什麼呀，你家太爺爺可有給你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