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假扮
天字包間一共九間，正對着戲台，能坐進這幾個包間的非富即貴，看來劉家姐妹沒打算給楊威省錢。
“三爺！您怎麼才來啊？快坐下，都開始了小半個時辰了。”
劉小米招呼楊威坐下，但眼光從來就沒離開過戲台，那戲台上面，一老生一青衣正在對唱，正是那小香水和金剛鑽。
劉小麥連招呼楊威都顧不上，手裏捧着瓜子兒，嘴裏哼着小調亦步亦趨的唱，腳尖還在地上打着拍子：
“——自古道養嬌兒終身有*，
又誰知小奴才平日無故，
半路途中，
跌了奴一跤。
——”
嘿，這日子過得可真是舒服啊！
楊威對這種古老的國粹一點兒都不懂，小香水和金剛鑽長得漂亮與否也不感興趣，只是看到劉家姐妹此時煥發出的神采，心裏由衷感嘆，可以看得出來她們對戲劇的熱愛，這樣細緻的娘們兒就該過這種滋潤的生活。
一段唱完，台下哄的叫起好來。
旁邊的天字一號包間出來個師爺提着花籃拿着紅包走上台去獻給小香水和金剛鑽，然後扯了嗓子喊：
“袁大公子贈花籃、紅包各一雙，並提聯一副：
雕鳳巧何必雕龍妙；
喜得卿不須喜僚東。”
好！台下又哄得傳出一陣喝彩：袁大公子真是風流絕世、文采無雙啊！
楊威撓了撓腦袋，心說剛才那倆棒槌估計就是這個袁大公子的手下吧，袁世凱的大公子袁克定？那個袁大瘸子？
“不對不對，印象中袁大瘸子應該是個十足的大棒槌，怎麼能做出這麼好的詩句來，自己雖然是文科畢業，但似乎還搞不懂人家提的什麼意思。”
劉小麥興奮的拍着小手：“太棒了！唱的太棒了，比我們唱的強出十萬八千里！姐姐，我們也送個花籃紅包吧？”
“糊塗！”劉小米甩了甩手絹，臉上卻笑眯眯的。
“啊？為什麼啊？”不但劉小麥不懂，楊威也不懂，湊過腦袋來聽劉小米說個明白。
“這袁大公子你們知道是誰么？說出來嚇死你們，你聽他提的那副賀聯，明擺着是對人家有意思嘛，富貴人家哪個少年不風流哪個少女不思春啊？你呀你，小心送了紅包掉了腦袋！”
“哎呀呀！嚇死我了，這個袁大公子究竟是誰啊？”劉小麥誇張的捂着胸口。
“他呀，就是當今太子爺，剛剛上台的袁大總統的大公子袁克定啊！”
得！真的是他，楊威一拍手，剛來北京就揍了袁克定的手下，但願不被發現才好，要是讓袁克定這個混蛋東西瞄上，估計得屍骨不全。
“可是我真的想見見金剛鑽啊，姐姐！您知道我都想了多少年了，我唱的可是她的角色——”劉小麥拽着姐姐的手撒嬌。
“不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聽完戲馬上回家！”楊威悶聲悶氣的說。
可兩姐妹根本不理他，三爺有功夫不假，殺過人也不假，可這個三爺是傻三爺，還不到命令人的地步，她們還沒傻到需要傻巴來指揮的程度。
劉小米轉了轉眼珠：“那咱們現在就去後台，抽空見一見，要不一會兒就見不着了——”
兩姐妹風風火火就往外跑，可跑到門口劉小米又轉回來沖楊威伸出小手：“錢！送紅包可不能太小氣。”
楊威無奈從兜里掏出一把銀元，估計十多個的樣子，放到劉小米攤開的手絹里。
劉小米展顏一笑：“三爺真好！”
楊威無奈，還真管不了這倆娘們兒，難道非得暴力虐待一番才會聽話？
一邊搖着頭，一邊跟着兩姐妹轉到後台。
後台地方狹小忙亂，跟前台不可同日而與，尤其是今天，似乎每個人都愁眉苦臉，小隔間似乎還有女孩子在嚶嚶的哭泣。
楊威不大懂，劉家姐妹這種曾經登台唱戲的可知道氣氛不對，報了名號，果然人家說不方便見面，急得劉小麥直跺腳。
劉小米微微一笑：“是因為袁大公子么？”
對面的班頭一愣，上下打量打量劉小米：“請問您——”
“我也曾經是咱們行當里的，和小香水老闆是一個角色，特意來看看姐妹。”
她故意提高了嗓音，好讓裏邊的小香水金剛鑽聽得清楚。
“這——”老班頭還在猶豫，裏邊傳來清脆的一聲：
“班頭，就讓客人進來吧。”
老班頭點頭讓三人進入隔間。
撲鼻的香氣包裹着的是兩個花團錦簇的妙人兒，已經卸了一半兒的裝，因此看的真切些。
楊威仔細打量，這兩人和劉家姐妹還真有幾分相像，一個溫柔嫵媚一個英氣勃勃，只是更多幾分雍榮華貴，這是明星們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氣質。
然而小香水和金剛鑽卻掩飾不住的失望，本來聽見劉小米在外邊說的那句話一語中的，還以為是哪位達官貴人的姨太太，或許還能幫上什麼忙，可現在一看這三人，無論穿着打扮還是行走做派都是普通老百姓，那個男人還傻乎乎的。
劉小米將包好的紅包恭恭敬敬獻給小香水，而劉小麥則獻給金剛鑽，對於她們來說，這一輩子已經不可能達到藝術的巔峰了，這兩位就是她們夢想的寄託。
小香水拉住劉小米的手，語氣哀婉的說：“我倒是羨慕姐姐，早日脫離了這潭苦水，能過上安安穩穩的日子。”
一直在旁邊蹲着的一個年輕小夥子突然站起來說：“師妹，要不咱們逃跑吧！死也不能讓那混蛋占你便宜啊！”
小香水搖搖頭：“跑？怎麼跑？跑不齣戲院大門就讓人家抓回來了，他父親可是大總統！唉——”
劉小麥說：“那個袁大公子么？我看也不錯嘛，有錢有勢，學問又好，我怎麼碰不上這種好事——”
那個老班頭也陪着笑答腔：“是啊是啊，這袁大公子可是留過洋的，學問高着呢，聽說會四國語言，什麼德、英、日——”
“閉嘴！”那年輕小夥子一聲爆吼，眼睛血紅的瞪着老班頭，“要不是看你是長輩，我一巴掌扇死你！小香水是我的！誰動她一根指頭我跟誰拚命！金剛鑽也不能受這委屈！”
楊威暗自點頭，這種威武不能曲、貧賤不能移的性格正對了他的脾氣。
小香水淚水漣漣，拉住師兄的手說：“師兄，看來我是逃不過這一劫了，你帶着我們的積蓄遠走高飛吧，從近往後就沒有小香水這個人了——”
“師妹！你可千萬不能做傻事啊！”
“我——我——嗚嗚——”
楊威看着這對患難的鴛鴦，心裏憋悶的慌，他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小靜，他的小靜就是被有錢有勢的人搶走了，最後還搭上自己一條命。
他來來回回踱着步，心裏冒着一股衝動：
要不我一槍斃了他！這種混蛋就該千刀萬剮！——不行，我還從來沒開過槍，打不中怎麼辦？一旦失手這夥人誰都別想活——
忽然金剛鑽噗嗵一聲跪在劉小麥跟前：“姐姐，救小妹一命！您——替我這一回——我把所有積蓄都給您！”
劉小麥驚呆了，從來沒想到偶像跪在自己身前，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不過很明顯，她並不討厭袁大公子，不就是睡一覺么？又不是沒睡過，而且對方還是“皇太子”。
小香水愣了一陣，拉着師兄的手也跪在劉小米的身前，磕了幾個響頭卻沒有說話，但意思很明顯，就是讓劉小米假扮小香水去陪袁大公子睡覺。
“姐姐！”劉小麥搖着姐姐的手，“或許我們還可以一步登天當上皇妃呢！”
劉小米則輕輕搖了搖頭：“亂世，三種男人莫要招惹，軍界、政界、警界，稍不留意就性命不保——”
小香水和金剛鑽一下子就癱在了地上，而楊威則不住點頭深有感觸。
“不過——我們姐妹也可以代為受過，殘花敗柳也沒什麼吃虧不吃虧的，只是我有一個要求——”
“您說！十個要求也沒問題！”那位師兄和金剛鑽最為性急，連聲問道。
“我只要求你們一心一意唱戲，不要辜負了這個行當！”
眾人目瞪口呆，沒想到劉小米提了這麼個要求，小香水、金剛鑽和那位師兄感動的不住叩頭道謝。
傻三爺楊威一言不發，眼珠子骨碌碌直轉，后槽牙緊緊的咬着，雙手不停的在腰間雙槍和尖刀的地方摸來摸去，不知這小子在琢磨什麼。